29. 修羅場(4)
開遠門外,臨近中轉站的咖啡廳。
幾人沒有直接回家,按照早上七點的生活習慣,運動過後先吃早餐。塞勒提議在外面解決。
西市的消息一向傳得很快,何況艾登手中還拿着一條金腰帶晃悠。幾人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才落座,點單的服務生熱情萬分地便湊了過來:
“幾位吃點什麼?今日冠軍免費。”
“這麼好?!嘶——”艾登一笑,牽扯着唇角的傷口,齜牙咧嘴。
“你還是老實會兒吧!”
銀露珠給了他一個白眼,接過菜單,仔細地為大家安排妥當。
暖洋洋的晨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幾人身上,疲倦中多幾分少年的活力。白羽沒說話,掏出個瓶子,扔了過去,被艾登接住。
f-virus。再次看到這葯,內心竟然有些許排斥。不過只是停頓了片刻,便乖乖的倒出一粒,就着水吞下。
氣氛一如既往地和睦,幾人吵吵鬧鬧,白羽安靜的坐在中心聆聽。后腰上傭兵暗碼器猝不及防地再次振動了兩下,她拿起來看了兩眼,沒理會。所有人都似乎知道那是什麼,但都假裝毫不在意地緘口,不聞不問。
“塞勒,那個醫生……”
艾登突然間想到什麼,插嘴打破了熱鬧的氣氛。但他又不知為何,小心地瞥了一眼白羽,欲言又止。
“嗯。怎麼了?”塞勒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裏,但並不覺得需要避開某人。
但艾登打算再次開口時,一個陌生人的聲音突兀的出現:
“這位妹妹,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
說話的人個子很高,體態修長,頭髮極短的男子。三十歲左右,標準亞裔血統。眉眼細長,黑髮黑眸,唇色卻如朱丹映紅,看上去賞心悅目,又不失嚴肅與溫柔。聲音清清涼涼似水波一般劃過,怎麼也不像是一位前來搭訕的登徒子。可那話語確實是登徒子的慣用話術,笑眯眯的眼神,對着的偏巧又是白羽。
男人直衝着白羽就過來了,卻對上一張張冷漠的臉。對!是幾張少年的冷漠面容,而正主反而動作不變,低頭喝湯,根本沒有看他一眼的意思。
“帽檐壓得這麼低,你能看清楚長相嗎?”冷不丁的,艾登沒忍住,吐槽。
男子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不死心地又添了一句:
“唉!小羽毛,怎地如此冷淡,以前的你還會喚我一聲羅師兄,現如今就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了嗎?”
那委屈巴拉的樣子甚是真誠,就連名字……
少年們見那人的模樣似乎並不唬人,眼神詢問性地回望白羽。後者從容地放下手中的杯碗:
“不認識。”
叫得出她名字,就是熟人了?!如今天氣熱,外衫領口處隱約可見的羽毛紋身露出半縷,剛好能在鎖骨處窺探到。在西市呆了一年多,知道傭兵白羽的人也不少。
見他被拒后仍舊杵在他們的餐桌前,亞伯度好意提醒:
“這位大叔,我家羽說不認識你。”
這般明顯地不歡迎,外加送客意思,卻似乎並未有任何成效。男子毫不氣餒,再接再厲:
“沒關係。你們好,我叫修羅。是白羽的大師兄——”那人微微一笑,竟有幾分傾國傾城地味道。
“大師兄?!”
這個消息有點勁爆,頓時大家睜大了眼,好好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個頭、這長相,以及年齡,身手……這目前尚不得知,不過應該也是個練家子。難道真的是?!
“嘿呀!嘿呀!”
修羅見終於有了回應,很開心地兀自從旁側順了把椅子,十分自來熟地加入他們:
“我跟你們說哦,白羽小的時候……”
“你真的是羽的大師兄。那我們豈不是要叫你一聲師叔?”
“是師伯啦!笨蛋,新亞太語還是這麼爛……”
“羽,小的時候什麼樣子,也這麼內斂不愛講話嗎?”
“你們別瞎扯,羽才不是不愛說話。這叫氣質修養,好不好?”
孩子們七嘴八舌,問東問西。就連銀露珠也加入了他們,氣氛頓時活絡起來。
只有在白羽右側的塞勒淡淡地瞥了夥伴們一眼,既不加入也不阻止。只是低頭喝茶的眼角似有如無的笑意,有些藏不住。
直到白羽喝完碗裏的最後一口湯汁。將器皿放置在桌子上,發出清晰的響動,吵鬧聲這才乍然而止。所有人張着嘴,還有話沒問,卻被她突然發出的聲響阻斷,生生吞回了肚子。
她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聲音平靜無波:
“幫我點個麵包,打包帶走。”
還以為她要發飆,還好還好。眾人鬆了口氣。修羅微笑着抬手,呼喚服務生:
“我跟你們說哦,這家麵包真的很好吃!小姐,來一個你家最出名的巧克力吐司,給這位小姐打包——”
說完,轉頭卻見除了白羽外,其他人均用一種詭異的眼光看着他,不說話。
“怎麼了?這裏最有名的是巧克力吐司啊!”他不明所以。
依然沒有人接話,氣氛格外的安靜。白羽再次嘆了口氣:
“巴龍,麵包。”
少年們眼中的光熄滅,失望得從男子身上移開視線。
修羅半天沒有回過味兒來,直到巴龍點完單起身,有些同情地撂下一句:
“羽不吃甜食,一口都不碰。你、真的是她的大師兄么……”
修羅愣在那裏,身體僵硬。目光已不復方才的清澈平靜,反而被幽沉不見底的黑暗取代。好看的朱唇抿成一條縫,神情中的落寞太過濃烈了些,怎麼也化不開。那是一種失而復得,又得而復失的傷痛。以至於,就連白羽都沒好意思再將話語說得過重。
塞勒等人先行離去,白羽拿到打包的可頌麵包,站起身之際,手腕被按住。
她沒有躲,憑她的能力想要掙脫,不難。
“我、其實真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身為師兄,很失敗是不是……”修羅的聲音有些壓抑地沙啞。
“我失憶,記不得那些;“興許是對方的眼神太過悲愴,竟讓她忍不住想要安慰他;“所以你知不知道我的習慣,對於我來說並無所謂,人總要往前看的……”
這話一語雙關。如果當真是白羽的師兄,應該知道白羽已經死了;而她是白羽也好,72號也好,並不十分重要。活着,往前走就好。
推開咖啡廳的門,幾位少年或倚或蹲在步道旁。見她出來,各自掩藏了心事,齜着牙迎了上去。依然是自顧自說話的眾人,嬉笑打鬧的熟悉場面。白羽很容易地融入其中,安靜沉默,卻毫無違和感。
陽光灑在身側步伐慢了半拍,刻意與她並肩前行的褐發銀眸少年身上。抬頭,對上一張懶洋洋的笑臉:
“羽,變得溫柔了呢——”
“無聊。”
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將手裏的外賣扔給對方。
拐角轉彎,傳來刺耳的喇叭響聲,以至於錯過了他俯下身,湊過來的耳語:
“……最喜歡、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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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后推開門,打算補個覺的眾人,被家中的不速之客阻斷了。
“王先生,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呢!”
客廳里披着獸皮領風衣的男人,不正是鹽幫王本尊。塞勒掃了一眼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不動聲色地搬了把椅子,面對面坐下。
望着對面處變不驚的銀眸少年,鹽幫王內心有些佩服。都抄到他們家了,這幾人還能如此淡定自若地同他聊天,這定力果然不一般。
“小子,你一早就料到我們會來,故意騰出時間的。”他用的肯定句,這少年的智商容不得他小窺。
塞勒揚起唇角。不是再溫和的笑意,而是俯瞰蒼生、視萬物如螻蟻的笑。
“那王先生有搜到什麼嗎?”他明知故問。
“要是搜到了,我會餓着肚子,等你等到現在?!”側臉的刀疤抽了抽,冷哼。
“啊呀!正巧,這是我家寶貝特意打包帶回來的麵包,您先填點,別餓壞了。”
他絕對是故意的!白羽受不了地睨了塞勒一眼。提議在外面吃早餐的時候,她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不過真正看他演繹起來,怎麼瞧怎麼虛偽。
“小子,你們根本沒打算與政|府合作。”他鹽幫王可沒這麼好糊弄。
塞勒的眸瞳深不可測,好整以暇地撣了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
“街區上閑言碎語很多,等着李家來贍養的人也很多。他們說病毒生意是到手的肥肉,因為警察在忙於應付gp集團的新合作案。不過就是一些人手而已,哪裏沒有?!而今,李氏在上面那個位置坐得夠久了,是該換一換了。我們可以聯手踢掉他們,但分開作戰就不一定了……我很崇敬您,王先生。白手起家,帶着西市的人挺過了戰爭,建立合法的生意,如果能跟您合作,我很榮幸。”
鹽幫王站起身來,冷傲地仰視他們,似乎是在斟酌,又似乎只是為了凸顯自己的身份與地位:
“沒人可以同我合作,都只能在我手下工作。“他看了四周一眼,拋出一枚硬幣丟到地上,“撿起來,毛還沒長全的小子。“
這是侮辱。其他人除了白羽以外,憤怒地站了起來。卻被賽勒一伸手,壓了回去:
“坐下!”
命令的聲音不帶絲毫的感情。黑暗的氣息一瞬間彌散開來,無可匹敵的暗黑,讓人忍不住發顫。
就在鹽幫的眾人額角冷汗淋漓,絕望般恨不得轉身逃走之際,賽勒低下身去,緩慢地將銀幣撿了起來。威壓消失無蹤。
鹽幫王滿意地點了點頭,壓下手中隱忍未發的能量。轉身離去:
“那是給你們做清潔的錢。識時務小子,我喜歡你。“
銀眸暗了暗,促狹一笑:
“感謝您,王先生。”
走在最後面的上官頭領幫他們帶上門:
“三天後,市長家會有任職周年晚宴。”
塞勒笑得溫潤如玉:
“當然,我們也會去——”
門合上之際,塞勒轉身吩咐:
“巴龍,報案——”
“報、報案?!”
幾人瞪大眼睛,沒回歸神,均以為自己幻聽了。
“我沒聽錯吧?塞勒老大,你方才說的是……報案?”艾登眨了眨眼,有些緩不過來。
“我們住在朱雀大街,家裏被入室搶劫,當然要報案。”塞勒斜睨了他一眼,說得理所當然。
“這……”巴龍也有些莫名,轉臉求助,“羽,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白羽看了看散落一地的東西,頭疼地蹙眉。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別看我,這件事情上,塞勒是boss。”
從他站出來掩藏掉她身上的殺氣開始,她便決定給他控制權,由着他撒野。
“呃……好的,boss!”
報案就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