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崖山洗劍

南宋末年，流亡小朝廷被元軍趕至崖山。崖山三面環水，易守難攻，小朝廷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小小的崖山匯聚了大宋幾十萬軍民，一時也是熱鬧非凡。但畢竟只是臨海的小島，偏安於此也只能想着怎麼多活一天，隨時都會被元軍包圍趕下大海。跟隨過來的百姓也都是不願接受異族的統治的，流亡於此至少還有宋室的血脈在延續，也就算是沒有亡國。

這年春節剛過，地上鞭炮的殘紅顯示着新年的熱鬧氣息。鎮上最熱鬧的龍騰酒店，每天也只是早上開下門，還沒正式開始營業。老闆蔣天海廣東當地人，在此開店十多年。剛開始也只是個小飯館，近些年隨着朝廷南遷至此，大批移民湧入，規模一下子擴大了很多。盤下來左右隔壁的幾個閑置門面，改造成了現在這個上下兩層，二十個包間的酒店。客房的生意也很好。酒店後面就是客房，單獨的一個院子，客人們吃完飯下樓就可以直接去客房休息。也有馬房供馬匹休息和餵食馬料。

這天一大早，蔣天海拆下店面的門板，靠牆擺好。旁邊幾家早餐店有幾個客人帶着小孩吃早茶。小鎮長街的東頭忽然傳過來一片疾馳的馬蹄聲。鈴鐺和馬嘶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五個身穿黑披風的人騎馬呼嘯而過，在龍騰酒店門口停了下來。蔣天海趕緊招呼小二替客人牽馬至後院。安排了幾間上好的客房接待下來。幾個人估計是趕了夜路，睡到下午兩點才陸續起來。到前面酒店大堂點了些酒菜，五人剛好圍了一桌。酒店幾個大廚在家過年還沒來開工，蔣天海親自下廚弄了幾個當地的滷味和燒鴨白切雞之類，配了幾個當季的小菜。對於客人的背景和來歷，他一般不多問。席間為首的客人和他打了個招呼“蔣老闆，在下李尋劍，早就聽說龍騰的燒鴨是崖山一絕，今天得蔣老闆親自下廚，真乃此生有幸啊”。蔣天海笑到：“原來是海門劍派的李少俠。客官見笑了，今天剛好大廚不在，我這手藝也有點生疏了，能合你們的口味就好”。客套完畢，一行人酒足飯飽，各自散去。

蔣天海有些納悶，這海門劍派的活動區域在中原江浙一帶，極少來廣東。自己也是在食客聊天時偶爾聽到一些他們的消息。蒙古南侵之後，海門劍派的門人刺殺了幾個為蒙人效力的漢奸，一時大快人心。聽說這個門派的立派宗旨就是誅殺漢奸，阻止漢人為蒙人侵宋效力。現任幫主李漢民，自幼在杭州天女劍派學習劍術，深得天女劍派劍術輕靈之精髓。習劍之人都是追求劍術變化和靈活取勝。力求十步一殺，一劍封喉。蒙人侵宋日緊，杭州失守，朝廷一路南遷。李漢民便回到家鄉海門，組織起鄉民自保。

蒙人只是追趕朝廷軍隊，殘留的鄉民也沒有趕盡殺絕。無法跟隨朝廷的鄉民只能在蒙古人的統治下繼續生活。但地位已極其悲慘，被划入南人的等級，受異族統治。蒙古統治下的居民分四個等級：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南人居於莫等，地位極其地下。聽說蒙古人殺了一個南人，用一頭牛就可以抵償。可謂命不如牛。其他種種政策，也都是為了讓南人居於末流，永世不得翻身。

李漢民一邊在家種地打材維持生活，一邊聯絡組織附近村鎮散落的鄉民。挑選青壯和天資聰穎的少年，傳授武藝，暗地裏成立了鄉團自保。經過幾年的工夫，鄉團逐步發展壯大，因為大家主要是跟隨李漢民練習劍術，在海門周邊活動，就取名海門劍派。劍派的宗旨就是團結散落的鄉民，

互助互濟，免受蒙人欺壓。同時宣傳大家不要做漢奸，不為蒙古朝廷效力。聽聞有漢奸頭目之類的人，必定想方設法誅殺。因辦了幾件大案，誅殺了幾個蒙古軍隊中效命的漢奸官員，一時名聲大震。但他們行事並不以組織的名義，平時都是耕地打材，官府也沒有證據拿人，平日到也相安無事。

此次聽聞元賊張弘范統帥大軍圍堵崖山小朝廷，便派出了幫內的海門四少和一干弟兄前往崖山，見機行事，助朝廷一臂之力。這海門四少便是已在龍騰酒店安頓下來的李尋劍等人。自幼跟隨李漢民學習劍術，按照進入門派的時間順序排序，都以劍為名。另三人分別是王海劍、趙天劍、吳少劍。此四子深得海門劍派劍法精髓，天資聰穎，勤奮有加，都是同門師兄弟中的佼佼者。李漢民甚為倚重，四人皆安排分管門派分支進行歷練。每次有重要任務，都是以四少為優先考慮。此次四少齊出，必是有極其重要的任務。

正月初十，崖山街道已恢復往日的熱鬧。李尋劍接到幫內飛鴿傳書：張賊首已至廣州，月內必有行動。王海劍道：“聽說天女劍派、崑崙劍派、湘岳劍派、荊湖劍派、淝水劍派，西江劍派等都已到達崖山。可儘快聯絡眾派，商討應對”。趙天劍道：“我已派人打探清楚，各派都散居在附近酒店或民宅，目前都是以天女劍派為號令，統一行動也很方便。這裏還是我大宋的地盤，不用像在蒙人的地盤那樣藏着掖着低調行事”。吳少劍一向心細：“張賊首此次布兵二十萬，必欲一舉拿下崖山，此時應該已安排了大量姦細在鎮上，我們行事還是要小心一點”。李尋劍在客房內來回踱步：“我們還是先聯繫上天女劍派的方洛雲師姐”。

因為海門劍派幫主李漢民師出天女劍，李尋劍等人也一向視天女劍的門人為師叔師兄師姐之類。李幫主也會不時帶他們去臨安拜訪天女劍派眾長輩，和師兄師妹們切磋武藝，所以也都很熟悉。天女劍在江湖上地位甚高，十大名劍之幹將莫邪均在幫中。此時眾劍派奉他們的號令也在情理之中。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月圓之夜。天女劍派掌門呂玉清設宴招待各劍派豪傑。眾英雄也才想起仍然是新春佳節期間，一時忘卻強敵將臨，把酒言歡。席間觥籌交錯，互致問候。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呂玉清緩緩言道，“此詩雖然是唐人張若虛寫中秋佳節之作，但此時此地吟詠一番也恰到好處。十五皆為月圓之日，而我等此刻又居於天涯海島之側，極為應景”。眾人都言意境貼合甚妙。“我等遠涉江湖，拋家棄子，皆因蒙人毀我盟約，侵我大宋，焚我宗廟。毀城掠地不說，所到之處，如群蝗過境，餓殍遍野。更為可恨的是，將我大宋子民列入四等南民之列，視同牛馬。此皆蠻荒野族之禽獸行徑，乃我等華夏文明之族所不能接受也。近期召集諸君來此崖山孤島，皆因蒙人意圖趕盡殺絕，我大宋小朝廷偏安於此都不能放過。諸君體內皆是漢人血氣，怎忍心看我族幾千年文明之祖業在此為異族傾覆。君不聞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一旦華夏幾千年基業被毀，我等後世子孫皆無安身立命之地，那真是我等的罪過啊”。眾人聽罷都是血脈噴張，發誓與朝廷共存亡。“張世傑大將軍已通知我等，蒙軍寇首張弘范月底即將率大軍前來圍剿，勸我等早日離開此是非之地。但我等既是為延續大宋血脈而來，豈可輕言退卻。今日有幸與諸君在大宋這最後的疆土共度佳節，請務必開懷暢飲。來日當與諸君共同殺敵，勿失我華夏大宋子民之氣節”。眾人都點頭稱讚，為呂玉清之氣魄所折服。酒席結束，各自散去。

眾人都是大宋豪傑，不忍屈尊受異族統治之凌辱，雖無必勝之把握，卻有力挽狂瀾之決心。

酒席散后，呂玉清喊來方洛雲和李尋劍“大敵將至，你們倆個都是門派中資質天賦上乘之人。我喊你們來有要事相告。我門派之所以為各劍派器重，都是因為我們有幹將莫邪兩把寶劍。只是這兩把劍需要夫妻二人互補陰陽，合練天女劍譜才能驅動。上代幫主雖傳寶劍和劍譜與我。只因國家戰亂，我以國家大事為重，一直未曾婚娶，所以並未練全此劍法。你們倆從小也是青梅竹馬，互有愛慕之心我也早有所耳聞。今日機緣巧合，我就做個媒人，你們倆近日在島上完婚，就可練習這天女劍譜。我與你父李漢民也是同門師兄妹，今日我代他替你做主日後應該也不會反對。洛雲也是我從小帶大的，為師替你配此姻緣你覺得怎樣？”方洛雲聽罷不覺臉腮一紅：“在此國家危難的非常時期，全憑師傅做主”。李尋劍也甚是歡喜：“多謝師太成全，我父親也是一直擔心我的婚事，晚生在此代我父多謝師尊了！”。

因為兩人從小熟悉，呂玉清和李漢民又是師出同門的關係，所以此刻呂掌門提起此事，恰如點破一層窗戶紙，時機和力度都恰到好處。就這樣把這件事給辦成了。

二人按大宋的規矩在崖山之上找了一間山洞，拜天地父母入洞房之後，呂掌門將天女劍譜和幹將莫邪寶劍傳與他們，讓他們加緊操練，意圖在與蒙元大戰之際建立奇功。萬一自己此戰遭遇不測，劍譜也不至於失傳。李方二人也深感慶幸，因為此時蒙古統治區域已經實行保長制度，各村都設有一蒙古人做保長，凡是有年輕人新婚的，洞房之夜必須送新娘給保長享用一晚。很多年青女性不堪受辱，或者終身不嫁，或者洞房之夜受辱之後選擇自盡的。一時間惹得天怒人怨，多少青年才子佳人，只能默默將心愛之人放在心底，終身不嫁不娶。李方二人得師太再造之恩，在山洞中自是勤於練習天女劍法以圖回報。也是希望劍法練成之後將來能用於再造漢人之天下，成全和他們一樣的天下有情人。

說來也是奇怪，這幹將莫邪二劍被他們夫妻的陰陽真氣催動之後，竟然有了開山劈石的威力。尤其是劍譜中最後一招天劍合一，二劍合而為一，可穿山入水而過，再分開返回二人手中。呂掌門看了也是大驚，此劍術她自己之前也是一個人練過，卻並無此等威力。幹將莫邪本是夫妻，鑄造此寶劍自然也需二人合體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真乃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二月初一，張弘范部殺到江門，將崖山陸路出口全部封鎖。張世傑大將也將宋朝艦船派成一字長陣佈於海面。崖山島水域北面水淺，停不了大型船隻，因此雙方的決戰放在了南面水深的海域。

呂掌門也召集各劍派“此次決戰，敵方勢眾，我等不可與之死拼蠻打。當集中優勢兵力擊殺敵首”。次日清晨，張弘范部發動奇襲，主力艦隊全部繞至南面海域，將張世傑部水軍團團圍住。

大戰在即，張弘范在主艦甲板上命人帶出俘獲的文天祥：“文丞相，我一直敬重你忠於宋室，今天就讓你親自觀戰，看我大蒙古鐵軍如何剿滅你所愚忠的南宋小朝廷。”文天祥道：“你我各為其主，不必多言。國滅我易會身死。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張弘范在喊話張世傑：“世傑將軍，你我一路兵鋒相交，你從襄陽敗退至臨安，又一路從臨安、泉州敗退至此，還有何面目與我交戰。還不束手就擒，交出南宋小皇帝”。

張世傑臨危不懼：“我等身為宋臣，自當為大宋效命。不像你等漢奸，雖然身上流淌着漢人血液，卻甘做蒙人走狗。你我雖然同姓張氏，我早已命宗室將你父子從張氏宗譜除名。我們張氏沒有你這種無國無君之人！”

張弘范大笑：“今日你命將不保，有何資格與我理論這些。昔日前秦漢人王猛輔佐苻堅成一代霸主，亦青史留名。須知成王敗寇，都是勝利者書寫歷史。大宋氣數已盡，今日我等乃是替天行道，天命歸蒙，速來受降”。遂命眾人揭去覆在船艦身上的偽裝，露出船身炮眼，近距離對準宋朝艦隊火力全開。張世傑大驚，未料蒙軍出此陰險之計，急忙指揮眾人應戰。但頃刻之間主力船艦已被擊沉十多艘，水軍大勢已去。

雙方激戰數日，丞相陸秀夫見已無法突圍，兵力漸少，不能讓小皇帝落入敵人之手，便背着小皇帝一起跳海殉國了。可憐大宋皇室這最後的骨血，竟葬身海底。海面船艦上仍然在和敵人激戰的大宋軍民，見皇帝跳水身亡，一時深感復國無望，紛紛跳水追隨陸丞相和小皇帝而去。一時崖山海域伏屍成片，流血漂櫓。

張世傑大將見大勢已去，帶領幾個船隻衝出重圍，沿海東行，意圖找尋皇室血脈東山再起。不料一天晚上在海面上突遇風暴，大雨傾盆，所有船隻均被吹翻，眾人皆掉入水中溺亡殉國。

呂玉清等各派掌門及門人在海戰中與敵人激戰數日，擊殺了不少蒙軍首領。也有高手登上張弘范主艦意圖擊殺，張弘范早有防備，身邊安排了蒙古四大國師前來護身。一時無法得手，紛紛敗退而去。眼見大宋旗艦中的皇旗落下，眾人也都有殺身成仁之決心，於是眾多武林人士和民眾一起跳入水中追隨大宋王朝而去。

決戰完畢，張弘范又命人帶出手足都被上了鐐銬的文天祥：“今日宋朝已滅，你還要效忠於它嗎？”。文天祥面對滿是宋人浮屍的海面，悲痛之情難以控制。“你今天終於功成名就了，一將功成萬骨枯。似你這等殫精竭慮，極盡奸思毒計之能的人，必遭天譴。每日勾心鬥角與人為敵，豈能長久。今日毀我大宋華夏千秋基業，必令你折壽十年”。言畢亦縱身跳入海中，追隨先朝而去。

次日李尋劍方洛雲聯絡眾劍派，清點人數。各派幫主均以入海殉國，留下一些事先約定不可殉國的幫眾，繼續幫主未完成的事業，傳承幫派的武藝和教義。眾人都悲痛萬分。想着大宋已滅，從此要受異族的統治，都不知道將來怎麼辦。李尋劍一面安撫眾人，要求大家聯絡走失的幫眾。一面提醒大家蒙古大軍還沒有撤離，注意隱藏，不要被蒙古人抓了去。

張弘范立滅宋之奇功，對軍中眾人道：“昔日漢人霍去病封狼居胥，竇憲燕然勒石記功何等榮耀。我當效法先賢，在崖山之側立石碑紀念”。眾人都點頭稱讚。

李尋劍方洛雲二人得此消息，深感氣憤。決定在石碑揭幕之日刺殺張弘范。打聽清楚時日，先行在山上找尋石洞埋伏下來。石碑落成之日，晴空萬里。張弘范親自主持揭幕，只見碑石上赫然刻着“張弘范滅宋於此”幾個大字。李尋劍方洛雲在附近的山洞中催動幹將莫邪二劍，雙劍合一，直飛張弘范而來。蒙古國師揮動大刀前來防護，手中大刀均被寶劍攔腰截斷。

李方二人又使出天女散花劍訣，寶劍化作七道彩虹，將蒙古四大國師一一擊斃。張弘范大驚，即喊眾軍士前來保護。人數雖眾，終究難敵寶劍之劍氣。混亂中被劍氣刺中胸部，雖未立即斃命，也已是元氣大傷。

張弘范不敢久留，帥兵撤出了崖山島，返回元大都。元帝忽必烈親自迎接慰問，論功行賞。不料張弘范第二年即暴病身亡。史書記載是在伐宋途中沾染瘴癘之毒，后毒發身亡，時年四十三歲。

蒙古大軍散去之後，李尋劍召集島上各劍派剩餘人士在龍騰酒店聚會。因各劍派都已沒有掌門，人數也幾乎減半，李尋劍提議此次參站的各劍派統一為崖山劍派，便於以後在抗擊蒙人暴政時統一行動。各分派仍以舊的劍派名稱在屬地活動，繼承老幫主們的遺志。眾人都同意這個提議。

因江湖中默認的規矩，幹將莫邪二劍在誰的手中，就推舉誰為聯盟的首領。因此大家一致推選李尋劍為崖山劍派盟主。自此崖山海戰失敗而劍派初成，華夏劍術血脈得以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