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獄悲鳴—誕生(二)
唯有死亡值得沉默——
漠然。
——————
到了第二天,雨仍在下。蘭城的天氣預報也將本來的錯誤信息改成了契合天氣的消息。充某種程度上來說,它變準確了。
但是這種準確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漠然前一天出門的時候就沒有帶傘,所以當他走出醫院的時候也沒有遮擋這雨的辦法。好在天空之上的雨也早就不是昨夜那樣猛烈,而是變成了溫婉的姑娘,綿綿的細雨。
雨水散發在空氣里像霧一樣撲到漠然的臉上,順着口鼻進入了肺,他順着醫院門衛上的紅色標誌性燈光看向天空。
天空裏的雨細細密密,就像是珠簾自雲層垂下,隨着風的搖擺而搖擺,滴落在房檐上,街道中,還有行人五顏六色的雨傘上。街道的水窪中映襯處了另一個世界,那裏全是顛倒的人或物,偶爾有路人走過,一腳便踏碎了這個孱弱的世界。
漠然走出醫院之後就走向一側的蘭城的古風街道。蘭城中醫院離漠然的家很近,只需要穿過兩個街道便能到達。而這也正是漠然將奶奶送到這裏來的一部分原因。
他挨着古風街道的內側行走,雙眼順着看向街道兩側衍生出來的瓦片。漆黑的瓦片上面緩慢的有雨水滴落,一滴一滴的砸在古風街道的青石台階上。街道兩側是各種各樣的店鋪,小吃店和早餐店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成為了嗅覺上的大雜燴,這條街的特色與風格。
蘭城古風街道不少,這條短小而狹窄的街道也在蘭城排不上什麼名號,但是漠然從自打有記憶起,這裏就是差不多的樣子了。那時的奶奶還很健康,喜歡笑眯眯的帶上一點吃的,或者牽着漠然抗拒的小手來這裏逛一逛,
她知道漠然很特殊,與其它小孩相比,小時候的漠然就像腦子缺了一根筋,不笑,不哭,話很少,也沒有什麼都要的小孩子思想。漠然也從來不向長輩懇求什麼東西,別人都說漠然懂事,但是漠奶奶更希望漠然不那麼懂事一點。
漠奶奶知道漠然的原因多是他父母的原因引起的,但卻沒有辦法,也不解釋,漠然也不問,於是這件事便封存在記憶里一直都沒有被提起。好在她的心裏還是能夠感覺到自己孫子的略微在意,否則這位年邁與孫兒相依為命的老人,心裏不知道該有多難受。
回憶起奶奶,這是漠然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如今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但他卻感覺不到多麼刻骨銘心的悲傷,漠然能感覺到自己在乎她,卻在死亡這個深淵面前陷入了沉默。
死亡一定意味着悲傷嗎?
在病床之上,奶奶每一天都在幸運與不幸中度過,無意識的狀態下,她都能被器官病變與衰竭中痛的蜷縮,每當這一刻,理智的觀測者漠然,就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在曾經的一段時間,漠然以為他的手足無措是因為知識的缺乏,後來他自學醫學之後才發現,自己依舊手足無措,面對死亡,他依舊沉默。
........
....
“白倩,來打兩球?”
“不啦,悶死了。裏面全都是你們男人的汗臭味,我出去喘口氣”
“嫂子不會是因為沒有二人世界生氣了吧!”
“哈哈哈哈”
桌球廳里傳來一陣笑聲,引的周圍客人側目,卻只看見一群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孩打鬧,於是暗搓搓的發問:“這是哪個學校的這麼大膽?”
問題沒有得到回答,於是便搖搖頭,
繼續打自己的球去了。
這也是二中流言褒貶不一的原因,在這個大環境下,二中對於早戀的問題是一點限制都沒有,不僅如此,打鬥和其他敏感問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開,很難想想這個學校居然是以各種方式難上加難才進入的學校。
“去”
白倩白了一眼講話的人,劉偉則不在意的笑了笑,在桌上找了一個角度,打起桌球。
穿着天藍色短袖,扎了一個高馬尾的白倩帶着嘴角微笑的餘韻,走到了桌球廳門口,一股清新的空氣便鋪面而來。白倩雙手抱胸,白嫩的雙手擠出一個幅度,看着外面在青黑瓦片下的雨簾,靠在門沿陷入沉默。
談戀愛?呵。
白倩心中嗤笑一聲,然後就轉移了注意。
昨天回去的時候,白倩越來越感到不對勁。
她越回想漠然平時的所作所為,就越感到一絲奇怪。因為他似乎並沒有看到漠然的憤怒與失態,從來沒有過。以至於漠然在被刷分,以及各種難以承受的高壓之下也依然沒有任何反抗的行為,連一個憤怒的眼神都沒有。
剛開始白倩將這一切歸結於漠然的怯懦和單純,但是漠然甚至連老師都沒有去找,而且結合二中的選人特點與和自己對話的氣勢,白倩又覺得,這可能是因為漠然的精神狀態?或者是病態的沉默,但是想到漠然對她說的那句“蕭勇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就代表漠然不可能對二中潛在制度一無所知。
那第二個設想也不成立,結合漠然的紙面實力(雖然漠然的綜合評分為D,但是這全靠他的紙面實力支撐),白倩不覺得漠然連二中的燈塔制度都推測不出來,那他也應該知道反抗的意義,軟實力的重要。那也就是說,
漠然的沉默,不是怯懦,不是單純,不是某些精神因素。但是他從來不去爭取軟實力,是因為什麼?
一個想法下意識的從她的腦海中出現:
有一個未知因素阻止了漠然。
白倩不知道這個因素是什麼,但是對於漠然產生了及其濃厚的興趣,她細想之下,越來越覺得漠然的不一般,心理預期也從原本的利用,變成了稍稍的接觸。
想起那張在漫天陰雲之下的臉,白倩露出玩味的笑容,慢慢從兜里掏出手機,看了看自己加他的消息還沒有被通過,手指輕輕的敲打手機背部的黑粉白三色庫洛米手機殼。
街道細細的雨聲,不斷的湧入她的耳朵。
街邊的小吃香味,也飄向她的鼻尖。
想着早飯還沒有吃的白倩,將頭轉向香味飄來的那一側,卻恰好,看到了雙手插兜慢慢走來的漠然。
她眉頭一挑。
此時的漠然正一臉冷淡的走來,也看到了在門口的白倩,但卻一點要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他不緊不慢的走到桌球廳門口,錯過白倩,不緊不慢的就要離開。
白倩也沒想到剛剛還在想漠然,漠然就馬上出現了。
“歪,漠然”
白倩歪着頭看着走到她身側的漠然,叫住了他。
漠然站住,沒有回應,細密的雨聲在這一剎那特別清晰,他們倆很近,白倩能夠清晰的看到漠然的髮絲濕潤的幾根幾根黏在一起,高挺的鼻樑和面無表情的側臉。
漠然沒有回應,在他看來,上次的意思已經表達的足夠明確了,作為一個聰明人,漠然相信她不是為了上次的事。
那麼很簡單,應該白倩是察覺了不對,覺得自己有必要接觸一下了。
該說不愧是二中嗎?漠然心裏道,從幾句簡單的語言邏輯就明白了這麼多。
“打桌球嗎?我請你”
白倩忽然覺得這個孤獨的男孩讓她莫名的看不透,聯想在學校里的一切,似乎沒有一個完整的邏輯支撐他的行為,這樣的看不透讓她難受,更讓她恐懼。
劉偉也聽到門口的異常,他們的桌球桌就離門口幾步路,於是他拿着杆子就出了門。
白倩看不透漠然,但是漠然卻將他們看的透徹。
他不想陪他們玩鬧,於是淡淡的說了一聲“不了”就要離開。
他知道白倩的目的是什麼,但他也確實沒有興趣去來一場友誼的爾虞我詐。人類是一個一個的單獨意識體,但是大部分卻嚮往群體,群體中充滿了妥協與被妥協,因為相比較於如同廣袤無垠的荒野一樣讓人窒息的自由,大部分人都更願意捨去權利換來放棄思考的目標,從而得到安全感和下一步的方向。
而漠然不同,長時間的適應下,他愈發覺得那如同荒野般的自由才能支撐他不用再大部分情況前沉默,
除了死亡。
說完,漠然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走到門口的劉偉伸出了白色球杆,橫在了漠然面前,阻止他離開。
“哎.....兄弟,留下來打兩個算了,哥請你”
......
微微的阻力在漠然的胸前橫着,漠然慢慢掃了一眼,然後抬起頭,看着那個稍微有點壯碩的劉偉,靜靜的,看了兩三秒。
白倩是有點點不爽的,這種不爽來於漠然,但是她卻一點也沒表現出來。
但她也沒有阻止,只是靜靜的看着後續的發展。可能劉偉是覺得在自己面前表現也好,還是想要刷分也罷,白倩也絲毫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漠然的那個眼神.....自己好像看到好幾次了。
是在記憶嗎?
她更想看看漠然忍受的底線在哪。
“漠......然....是吧?”
劉偉的髮型有點像美短寸,耳朵上頂着一個黑色耳釘,他朝着漠然的仰仰頭,道:
“進來唄,哥請你玩”
劉偉不是漠然班上的,卻能喊出他的名字,換一個方式思考,漠然也算是比較出名了,雖然這個出名的方式不太好。
....
街道上方的雨好像變大了,原本兩側瓦片的滴水變成了細密的帘子,街道中央的水花也密集而沉重了許多,“嘩啦啦”的雨聲清晰的迴響在街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