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古今多少事,奏與鬼神聽(上)
咔嚓
一道閃電劈過。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陰沉下來,連綿的細雨便墜落而來。
清涼的雨,濺在地上,浮起一股木野的馨香。也澆滅了人們心中因鬼魅而生的恐懼。
一股能量憑空自龍軀內生出。
【種:虺】
【氣:10】
【精:10→12】
【神:12→13】
小障眼法↑,當前:登峰造極。
正所謂:氣之極者為仙佛,精之烈者為妖魔,神之巔者為鬼神。
倀鬼為鬼,歸屬於神,卻因虎妖而生,也蘊含著強大的精,所以蘇青丘這一次精與神同升。
不止如此,這次還獲得了技藝。獲得琴技,當前:瞭然於胸。
精的提升,讓蘇青丘龍軀的力量、防禦、速度等等各項身體素質,都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這一刻的虺龍之軀,力崩山石、宛如精鋼。
“果然,斬妖除魔,才是真龍最快的成長途徑。”
蘇青丘暗自思索。
眼下張麗的死,有些蹊蹺。與烈山君有關,具體怎麼回事還不清楚。但毋庸置疑的是,三娘的死因張麗而起。
那些屍骨中,便有三娘的一份,她的屍身被煉成了倀鬼之一,只是不知為何,三娘的魂魄卻存留,未曾被煉化。
一直停留在了春日樓,如真人一般的遊魂野鬼。
或許是三娘特殊,也或許是失控的張麗還保留着一絲絲清明,不忍徹底殺害。
不過此事已了,最後剩下的便是送三娘一程。
這般想着,蘇青丘踏着雨,一步步走到了三娘近前,其他人似乎也明白什麼,都自發的向兩側讓開。
“你可有心愿未了?”
蘇青丘目光平靜,問道。
三娘神色清明,身上並無戾氣,證明從未害人。
但人鬼殊途,終歸不宜留在人間,否則失控扭曲也是早晚之事。
三娘小小的身子微微抖動,其實她早就明白自己已經死了,只是執念不散,未曾離去。
“三娘不孝,不能陪着劉媽媽和姐姐們了,感謝大家對三娘的照顧。”
“若有來生,三娘再來報答媽媽、姐姐們的恩情!”
說著,便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了頭。虛幻的魂魄卻發出了真實的叩首之音。
劉媽媽幾人早已哭成了淚人。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來啊。是媽媽害了你,如若不是把你與張麗分配在一起,你也不會遭此毒手了。”
劉媽媽抹着眼淚,悔恨交加。
人或無情,鬼卻有道,三娘的乖巧懂事,讓在場的所有人,心中越發苦悶。
叩完頭,三娘站起身,這才對蘇青丘繼續道:“爹爹總說,煙花三月下岑州,這江南道的水,都是甜的。”
“三娘原是不信的,大旱年間,又有哪裏的水是甜的呢。我打河東走過,記憶中也只有黃湯泥水。”
“來到江南后,為了生計,也未曾見到這江南的水。現在死了也好,死了后反而有時間了。三娘想看一看這江南的景,品一品江南的水,先生陪三娘再走一趟好嗎?”
言罷,蘇青丘還未表態,幾名捕快卻變了臉色。
“頭,不可啊!”
說到底,三娘是鬼,在她執念之地或許沒事,但出了春日樓,誰能保證不會失控瘋狂。
“無妨!”
蘇青丘擺了擺手,隨後看向劉媽媽,問道:
“可有傘?”
傘自然是有的,
江南多雨,這種物件又怎會沒有。
接過傘,蘇青丘伸手一抖,油紙傘忽而開啟,其上傘面荷花,開的正艷。
一步踏出,立於雨中。
蘇青丘回頭,一身白衣,燦若星河,輕輕的伸出手,遞向不過腰間的三娘,道:“既如此,我陪三娘便走一遭岑州城。”
“請!”
……
此時八月
正是江南多雨天。
綠草如茵,水汽瀰漫。蘇青丘撐着傘,傘下的三娘靜靜的跟着。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過的景色,三娘卻流連忘返。
“三娘還記得,河東那裏天總是青的,一片雲也沒有。地也總是黃的,乾枯的看不到一點綠色。不像江南,到處都是綠景,也總是陰雨連綿。”
“那時候每天最盼的就是父親能帶些水回來,因為有水,便有了希望。也不用擔心,哪一天會被父親賣掉。”
說到這裏,三娘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你不怪他嗎?”
蘇青丘抖了抖傘上的雨水,傘面的荷花越發鮮艷,宛如三娘的臉。
“不怪,父親還要養活弟弟,三娘本就多餘,是個累贅,又有什麼資格怪父親呢。”
“或許把我賣了,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雨中小小的身影,越發顯得清冷。
一時間,蘇青丘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了。他縱有天大的本領,卻不知三娘心中的苦,到底有多深。
就這樣,一龍一鬼,兩位不屬於世間之物的存在,便在這江南的煙雨朦朧中,漫無目的的走着。
或許是因果,或許是命運,亦或者血脈聯繫。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處沿河的小院中。
院子裏,傳來了嬉鬧聲,似乎是一處三口之家。
三娘躊躇,猶豫不定,想進去,卻並未進去。
蘇青丘心中一動,攔下了一位匆匆而過的路人,用三枚銅板換來了這裏的信息。
這處三口之家,是從河東逃難來的難民。
三月之前,不知從哪裏得到了一小筆銀子,在此買了處宅院,落地生根,雖然艱苦,卻過的其樂融融。
家裏的男人在城裏碼頭,當著苦力,一天雖然賺不了多少,卻可餬口。
女人在家縫縫補補,雖然活計輕微,卻也勉強貼補家用。
至於那孩子,是個男孩,生得很壯,健健康康,無病無災。
如若是外人看去,這一家三口算是苦盡甘來,終於熬出了頭。
但是啊……
“聽其他難民說,這裏曾是一家四口,還有個更加乖巧懂事閨女,只是後來不知出了什麼變故,只剩下了一個男孩。”
“哎…這操蛋的世道啊……”
行人似乎也猜到發生了什麼,搖了搖頭,又說了幾句后,便離開了。
而這時候,一名小男孩也嬉笑着從院子裏跑出,-瞪着大眼睛看向了蘇青丘與三娘,他似乎能看到三娘一般。
但小男孩還未說什麼,就被冒雨跑出來的婦人抱了回去。
隱隱的,宅院中傳來了聲音:
“媽媽,我剛才看到阿姐了。”
“瞎說什麼,你根本沒有姐姐……街上就一個人!”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
“還說,我揍死你!”
……
“小弟長高了,也壯了。”
“真好!”
三娘輕聲的說道。
蘇青丘則嘆了口氣,看着比小男孩還要瘦弱的三娘,沉默不語。
眼前看似美好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把骨肉至親賣為昌婦的基礎之上,不知道百年之後這一對父母是否會後悔今日的決定呢?
“不進去看看嗎?”
“這或許是今生最後一面了。”
蘇青丘問道。
“不了,這就夠了。先生剛剛說過,人鬼本殊途,三娘不潔,還是不去打擾他們了。”
三娘搖了搖頭,神色越發的淡然。這時候的她,竟脫離了傘,獨自一人向著遠方走去。
蘇青丘舉着傘,跟在身後,不言不語。
天地寂靜,一龍一鬼,默默的在江南城穿行,了無聲息,唯有一顆心,在誰也不知道的角落中暗中啜泣。
三娘的苦,蘇青丘體會不到。但他知道,陪着這可憐的孩子走完最後一段路,便可以了。
縱使世間有千言、有萬語、有甜言,有蜜語,又豈能與簡單的陪伴相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