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道1曲太平，問盛世安在（上）
岑州人士曲不聞，平生最喜聽曲，岑州府大大小小的梨園，他都逛了個遍。
東園的程大家，調聲一起肝腸斷。南園的尚大家，身姿一舞眾生傾。北園的梅大家，更是曲子一起鬼神驚。
這些大家他都捧過場，送過銀子，火烈的綢緞更是送去了一匹又一匹，但聽來聽去，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些不滿。
他想聽聽一百三十年前，早已經覆滅在歷史中的西園之音。
還想見見那位，被稱之為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的絕世名家：
伯牙！
只是西園已逝，曾經的大家已經附於流水，他又怎可聽到。
不過，岑州府一直多有流傳，說在午夜子時，去往西園的廢墟之上，或可有機會聽到百年前的聲音。
伯牙大家雖死，但音通古今，可穿越百年歲月，讓如今的人們聽到。
曲不聞試了試，無所收穫。
只是當夜，他便夢入西園，聽到了那令人魂牽夢繞的曲音，也見到了西園中那密密麻麻的聽客。
當年繁華，尤甚如今。
沉醉其中，曲不聞便在未醒來。
岑州府記：開元七年，九月二十三，岑州府近百人突發離魂症，生死不知。另記，離魂症人所在之地，皆聞《太平》曲。
命人探查，暫無收穫。
……
蘇青丘最近比較忙
斬妖除魔，收拾小妾鬼是一方面，更多是他找到了新的愛好。
梨園聽曲！
總是流連青樓，難免讓人詬病，雖然蘇青丘也不怎麼在乎就是了。
但他還是決定換個娛樂方式，他這幾日總與司春風混在一起，每日都去岑州府的戲園子打卡。
司春風也是個妙人，別看來自京城大族，卻並沒有那些京城紈絝子弟的陋習，唯一的愛好便是聽曲。
此刻
二者正在東園雅間之內，對一幫戲子小生評頭論足，旁邊是一副百無聊賴樣子的張秋月，她是不怎麼喜歡聽戲曲的，在她看來還沒有逛胭脂水粉店有趣。
“這東園的小生不行啊，唱功太差了，這《春閨夢》都唱成了什麼，調子跑了多少次。”
“哎，這比程大家可差遠了。”
蘇青丘嘆道。
司春風點點頭，道：“畢竟是一小生，怎能與大家媲美呢。程大家確實技藝高超，那一嗓子聽的在下都渾身發顫……可惜啊，程大家已經多日不曾登台了，聽說有意退隱。”
“蘇哥，要不我們三個今日去北園聽聽？”
岑州府的戲園，有東西南北四園之稱。不過西園早在一百三十年前，便被一把無情的火燒成了灰燼。
至今，那裏還是一片廢墟，無人敢去，也無人敢翻蓋，因為據說那裏鬧鬼。
至於剩下的三園，東園擅唱，南園擅舞，北園則兩者兼之。
蘇青丘聞言，抿了口茶，淡淡道：“北園就算了，東南北這三處梨園，左右都差不多，聽多了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張秋月的頭，如小雞啄米一般點着，嘴裏塞了一把葡萄，嘟囔道：“就是就是，咿咿呀呀的有什麼意思，要不咱們還是去逛胭脂店吧，聽說最近來了不少西洋的玩意，可有意思了。”
司春風無奈的搖了搖頭，懶得理會張秋月，繼續道：“確實沒什麼意思，三大家不出，這江南道的梨園還不如京城戲園呢。可惜啊，足足上百年了，再也出不了伯牙大家那般的人物了。
”
聽到此名字，蘇青丘也悠悠神往。
一百三十年前，倭寇未侵，江南繁華。
整個岑州府東西南北四園，爭相鬥艷，同秀飄香。那個時候的東西四園是齊名的，今日你執牛耳，明日我起風瀾，就如同江南道的繁華不衰，斗的熱鬧而火烈。
只是，一切因一人改變。
那一年的秋天，秋雨正寒，西園的一位小生登台獻唱，一曲《太平》了，把岑州的秋天都唱的熱鬧了起來。
那叫個技驚四座，那叫個鴉雀無聲，整個江南道都被那一曲所震。其他三園黯然失色，江南道唯西園爾。
伯牙，一曲成名天下知。
此後十年，便是伯牙的時代。不說整個江南道，就連天下其他十四道，都皆知岑州出了位真正的戲曲大家。
更是人稱：天下戲曲十成，伯牙一人獨佔九成。其一人琴棋書畫皆成大家，一個時代的風華好似都被佔據了。
最遠的西北道，最南的南海道，恩客不遠萬里而來，就為一睹伯牙之容，一聞伯牙之音。
最火熱的時候，恩客們送來的火烈紅綢，都鋪滿了江南十里街道。
“只可惜啊，倭寇還是來了。那幫該死的傢伙，要把這位神州真正的大家送給八首偽龍，西園若不同意，便揚言屠掉整個園子。”
司春風咬牙切齒的說道，恨不得穿越時空，返回那個時代，把所有的倭寇亡國滅種。
蘇青丘眼眸一閃，心中升起了好奇，他只是略微聽過伯牙大名，其為江南戲曲魁首，至今無人超越，卻不知道後續如何。
便問道：“後來呢？”
“後來啊……”司春風幽幽嘆氣，娓娓道來。
後來，伯牙本想以死明志，絕不臣服於倭寇腳下，但西園一百三十餘人為求苟活，跪倒在伯牙面前，苦苦哀求。
最終，伯牙被獻祭給了八首偽龍，至此那一曲震驚天下十五道的《太平》，近百年來，再也無人唱出。
“嘿，都言戲子無情，不外如是，只是可憐了伯牙大家。該死的倭寇，更該死的西園。”
司春風恨恨道。
事後無人怪罪伯牙，也無人覺得他是真正臣服於八首偽龍，但伯牙的逝去，必須有人承擔眾生的怒火。
倭寇進犯第二年、西園火起，一百三十餘人連同數百名倭寇，盡數化為灰燼。
百年之後，這件事已經淹沒下了歲月之中，只有岑州城的百姓至今思伯牙，不肯過西園。
那裏依舊是一片廢墟，似一罪人，跪倒在地，永世不得超生。
“此等人物，因異禍而死，確實可惜了。”
“不過司大人今日說了這麼多，不可能專門給在下科普伯牙大家的故事吧，可還有其他事情？”
蘇青丘問道。
司春風點了點頭，神色逐漸凝重起來，道：“果然瞞不住蘇大人。近來出了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情，與那西園有關，我等斬龍司力有不足，還需蘇大人出手相助。”
旋即，便把一枚捲軸遞給了蘇青丘。
攤開捲軸，赫然一道曲音浮現而出：
道一曲太平，問盛世安在！
唱一曲來生，問今夕何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