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幕 嫉妒月亮的人

“薩爾維斯，薩爾維斯；

穿過星與夜的風帶來安寧，經受血與火的骨鍛造和平；

豐穗的年月已經到來，這已然是凡人的時代。”

雷薩撥弄着豎琴奏響了終音。

曲子名為《豐穗》，一首在伊蘭塔大陸上流傳極廣的精靈曲目，不過在如今的人類帝國中並不怎麼受歡迎。

“伊洛娜小姐，格蘭男爵今晚不用餐嗎？”雷薩放下樂器坐到餐桌旁。

作為受雇的報酬，他最近的吃住都由格蘭男爵承擔。

“是的，父親白天偷懶了，現在應該還在書房裏。”伊洛娜維持着貴族的禮儀，放下手上的刀叉，抬起頭回應道，

“那怎麼沒看見伊諾少爺呢？”雷薩看着只有兩人用餐的餐桌有些尷尬，平時還有格蘭男爵或者伊諾喜歡和他攀談，現在兩個人都不在讓他頗為不適應。

“他有事出去了，最近應該都不會回來。”

伊洛娜簡單的回答道，臉上標準的微笑讓雷薩感到有些壓抑。

雖然雪尾村的領主是格蘭男爵，但是在這裏借住了幾天，他能明顯感知到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女才是這個家庭中地位最高的……或者說最有貴族架子的。

“這樣啊。”雷薩應了一聲，沒打算繼續交流下去，便開始安靜的用餐。

不過伊洛娜卻突然開口說道，“雷薩先生最近應該沒什麼事吧？”

“是的，畢竟凜冬就要來了，即使想做什麼也來不及。”雷薩下意識的回道。

“我有個委託想拜託給雷薩先生，不知道雷薩先生願意接受嗎？”

“……”雷薩猶豫片刻，“我可以先聽聽委託內容嗎？”

“那是自然，委託的報酬也可以先支付給雷薩先生，當然，即使不接受也沒有什麼。”伊洛娜話語非常流暢，語氣自然，恐怕沒有少使喚人。

“格蘭男爵願意收留我，我就已經十分感激了，只是有些擔心自己的能力夠不夠完成委託而已。”雷薩解釋道，至於是不是真話……應該不重要。

“我想雷薩先生一定能夠勝任的，具體的內容用完餐后我再和雷薩先生你說明。”伊洛娜對着雷薩微微低頭表示感謝，“說起來，雷薩先生，其實在屋裏你可以不用戴着兜帽的。”

“兜帽啊。”雷薩摸了摸自己頭上的褐色兜帽，“個人習慣，也不怎麼礙事，我們還是先用餐吧。”

伊洛娜微微點頭，兩人都低下頭繼續用餐，不過雷薩低下頭后俊俏的面部便被隱藏在陰影中，甚至連氣息都微弱了幾分。

聖刻十二年10月16日夜，龍寒地區，雪龍領，雪尾村，白耳酒館。

白耳酒館窗台上的野鳶尾已經被換掉了，不過昨晚在這裏談話的兩人卻沒有換。

伊奧卡從廚房端出兩杯麥酒，今天桌上還多了盤堅果。

伊諾隨手磕開堅果，拍拍手從伊奧卡手裏接過麥酒，“狩獵隊情況怎麼樣？”

“不是很好，只有兩位老獵人和一個半精靈願意加入。”伊奧卡坐到伊諾對面。

“半精靈？”伊諾停下嗑堅果的動作。

“對，半精靈，有問題嗎？”

“半精靈，半精靈的問題也不大，總共只有五個人的問題可能更大些。”伊諾繼續開始嗑堅果，這堅果保存得還不錯，基本沒有壞掉的。

“畢竟凜冬將至，能有五個人已經很不錯了，我反而比較好奇你怎麼說服伊洛娜小姐的。”

“以我的口才怎麼可能說不服？”伊諾抿了口麥酒，

咂咂嘴，然後把麥酒放到一邊。

“老實說，現在入山不像平時，稍微有點差池我們基本都不用回來了，以伊洛娜小姐對你的重視程度，按道理怎麼都不應該放你出來。”伊奧卡盯着伊諾，如同伊諾臉上開了朵花，“上次你入山把左手摔斷了，之後半年我都沒在外面見到過你。”

伊諾摸了摸鼻子，又下意識的拿起麥酒小喝一口，哪壺不開提哪壺，真就完全不給面子，“那只是我在養傷，養傷的事怎麼能算被關起來呢？”

“或許吧。”伊奧卡盯着伊諾，喝下小半杯麥酒後應和道，很顯然伊奧卡完全沒信伊諾的鬼話，“其實我一直搞不懂你和伊洛娜小姐的關係，總覺得和正常的姐弟關係不大一樣，是貴族特色嗎？”

“嘖，哪來那麼多貴族特色。”伊諾又抿了口麥酒，“我們也有七八年交情，給你講也不是不行。”

“說來聽聽，平時你都不說這些的。”伊奧卡對着伊諾晃了晃酒杯，又喝了小半。

伊諾跟着抿了小口，語氣有些不爽的說道，“喝你自己的，我自己的那份我自己會解決，別打擾我說話。”

“你也知道我是養子吧，在我之前父親是有親生兒子的，但是剛出生不久就遇上一場暗殺，然後……”伊諾望着手中的麥酒，由於原材料是北地赤麥，酒液泛着些許的飄紅，“父親的一個孩子長眠於地下。”

“那是我姐姐的親生弟弟，她只見過一面的弟弟。”

“或許是對於自己早逝的弟弟抱有愧疚，從我成為她的弟弟開始她就格外在意我，但我知道……”伊諾鼓起勇氣喝了一大口麥酒，北地的酒不知道什麼原因格外的烈，伊諾灌到一半差點噴出來，“咳咳，只是替代……咳……品而已。”

“別喝得那麼急。”伊奧卡在一旁勸道，伊諾低着頭緩了下，擺擺手示意沒事。

“但是我這邊其實也差不多，-在被父親收養前我是個孤兒，我渴望擁有親人，所以我和姐姐相處過一段時間后我就感覺得到。”

“我們默契的達成一個沒有契約的交易，成為彼此的家人，成為彼此的替代品。”伊諾嘴角帶着些許自嘲，“你搞不懂我們姐弟間的關係其實很正常，因為這並非是自然的關係，而是一種互相默許的寄託，將自己的情感，將自己的願望一層層的堆放在對方的身上而已，雙方都珍惜這個關係，但也都在心中明白這個關係的實質。”伊諾輕輕抿了一口，向著酒杯里瞟了眼，麥酒還剩一半，一時間有些猶豫，“所以……就算是阻攔對方也是有極限的，如果想要將這個關係維繫下去，對方真的想要去做的事我們彼此是沒法阻攔的，因為很可能會導致關係決裂。”

“你還是別喝了。”伊奧卡嘆了口氣，明白自己算是碰了摯友的傷疤。

伊奧卡從伊諾手上將酒杯拿走：“明天還要聯絡其他成員，你這樣子還是先去睡吧。”

“行吧。”伊諾盯着堅果發了下呆，然後起身向客房走去。

半杯麥酒下肚，伊諾確實有些醉意，但是還不至於影響行動，再加上白耳酒館說不上太大，很快伊諾就扶着牆走進自己的客房。

關門，隨意的洗漱下。

伊諾撲到床上，透過窗戶望向高懸在夜空中的圓月。

有點不爽。

並不是因為討厭月亮，只是單純的覺得看到什麼東西圓滿會很酸，覺得對面在嘲諷自己。

但那終究不關月亮的事，只是自己在嫉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