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獵》(9)
“夢裏我掀開屍體臉上的手帕時,看到的臉是你……”童晚咬了咬嘴唇說。
看游野沒有立刻回答,童晚臉上露出難為情的神色,繼續說:“抱歉,其實我不確定和你說這些合不合適,畢竟聽起來荒唐又幼稚,或許像醫生說的,可能是我潛意識裏受到劇本的影響、加上前段時間的殺人新聞留下了陰影,所以夢到這些,預知夢什麼的只是我自以為是……”
“但……因為以前出過類似的意外,我明明通過夢境預知了朋友的死亡,可當時只把它當做一個夢沒在意,最後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所以猶豫再三,最後我還是決定告訴你,我不希望這樣的遺憾和悲劇再次發生。”
童晚抬起眼,眼睛裏有擔心也有抱歉。
游野怔了怔,問道:“夢裏傷害你那個人,是吸血鬼嗎?”
童晚皺眉:“我不確定,但我很肯定那人在喝我的血。”
游野沉思片刻,點頭:“謝謝你能告訴我,這段時間我會多加小心的。”
聞言,童晚微不可察的嘆氣,隨後勉強的笑了笑:“希望是我想多了。”
這時,系統的提示音響起:【恭喜202號演員獲取支線線索——童晚的夢境片段】
【支線「童晚的預知夢」開啟,您可以在完成主線之餘進行探索】
游野:“是每個走到這個劇情點的演員,都會獲得夢境提示嗎?”
【是這樣的】
哦,原來是所有闖關者都會觸發的普通線索。
【但系統記錄里,並沒有演員能成功走到這個劇情點,您是第一位】
也就是說,之前的演員們要麼因為身份暴露、要麼因為被導演對其表演不滿意,對其按下了終止表演鍵,都在比這更早的劇情點退出表演。
游野心裏詫異,面上卻開玩笑:“所以有什麼獎勵嗎?”
【請稍等,我去確認一下】
半秒后【尊敬的202號演員,導演決定獎勵您「導演的好感度5點」】
游野:“好感度可以兌換基礎血袋嗎?”
【抱歉,不可以】
游野:“那能兌換什麼?”
【好感度兌換功能暫未開啟,敬請期待】
游野:“……”
看來這位202導演真如系統一開始提醒的那樣,審美異於常人,嚴格又摳門。
不過這條支線有點出乎游野預料,他自以為在童晚的夢裏,自己會是捕獵者。
沒想到,他自己也是被捕獵者。
誰會想殺死夏柏冬?
如果按照系統說的,轉化者不打算“食用”他的話,難道劇組裏除了轉化者外,還存在另一個吸血鬼?並且對方以他為獵食目標?
劇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拍攝馬上就要開始了,道具師給演員們準備了六把紅傘。
當道具師走到游野面前時,停留的時間似乎比先前幾位演員長些。
“祝您順利。”
道具師是個很年輕靦腆的男孩子,他甚至都沒好意思和游野直視。
游野接過紅傘:“謝……”
他一句話沒講完,這位靦腆的男孩子拔腿就跑了,就像個和偶像見面的小粉絲。
可劇組裏有夏柏冬的粉絲嗎?
隨着場記報板的聲音響起,攝像機指示燈亮了,《血獵》第一場戲正式開拍。
海上風很大,白色浪花不停擊打岸邊的黑礁石,遠處灰藍色的海平線和壓低的天空融為一體,晦暗壓抑的色彩鋪滿鏡頭。
隨着六位演員從遊艇上下來,傘面的紅色跳入人們的視野,鮮艷、突兀、彷彿預示着某種不詳。
一個機位跟着主角蘇茫。
蘇茫是個沉默、看起來好欺負的小少爺,前幾場戲他幾乎沒什麼台詞,但鏡頭記錄下游野所有細微的表情和情緒,坐在監視器前的林製片和場記都有些驚訝,鏡頭下的游野已經徹頭徹尾變成了角色蘇茫。
懷樹對此卻沒表現出意外,似乎游野的呈現全在他的預料中,很滿意,但不驚訝。
整個白天,他們需要完成登島、入住莊園的戲,因為昨天舟車勞頓,加上是第一天拍攝,懷導並不希望給他的劇組太大負擔。
“今天先到這裏,收工。”
劇組裏所有人都疲憊又放鬆的歡呼,然後各自散去休息進餐。
第一天拍攝下來,沒有一次ng是因為游野。
他的表演流暢得幾乎看不到任何演技的痕迹,所有細緻入微的舉動,都屬於蘇茫這個角色。
片場裏的工作人員議論紛紛。
“原本以為懷導這次向資本屈服,選用夏柏冬出演蘇茫會是他電影口碑的滑鐵盧,可沒想到夏柏冬居然成為電影裏最出彩的部分。”
“要是夏柏冬保持這個水準演下去,未來可期。”
“這小孩怎麼突然開竅了,真的,太令人意想不到了,之前為了吐槽,我還特意花錢去電影院看了他上一部《沉睡的夏天》,演技太爛太爛了,尬得我能用腳指頭摳穿電影院的地磚。”
“夏柏冬這次真是開掛了,完全像是變了個人,以前我get不到他的顏值,現在覺得他好美,怎麼說呢……就那種脆弱又悲傷的美,太帶感了。”
“這麼看懷導真的厲害,眼光准毒,調i教演員很有一套。”
“懷導對夏柏冬應該下了不少功夫,聽說昨晚他大半夜還給夏柏冬說戲……”
這邊工作人員在收拾機器,游野看起來有些懵懵的,似乎還沒完全走出蘇茫這個角色。
“小夏,今天辛苦了。”林製片過來跟他打招呼。
游野這才漸漸緩過神來:“也辛苦林老師了。”
“片場裏所有人都在誇你演得好。”林製片豎起大拇指,他從不吝嗇自己的誇獎,而且總給人一種真誠的可靠感。
游野不好意思的笑笑,很謙虛:“這才第一天,希望後續不會辜負了大家的期待。”
“不會的,我相信你。”林製片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懷導和工作人員交代完后,朝游野走來:“八點去畫室吧,計劃明天先拍肖像走廊的戲,我們簡單準備一下道具。”
游野立刻明白過來:“懷導找到能畫肖像的老師了嗎?”
肖像走廊的戲就是昨晚他們決定新加的情節,蘇茫走過滿是肖像的走廊,在眾肖像的注視下,他看到其中一張畫上是自己的面孔。
拍攝需要一幅夏柏冬角色的肖像畫,但因為是臨時決定加的劇情,道具組並沒有事先準備。
懷樹:“我來試試。”
游野睜大眼睛:“懷導還會畫畫嗎?”
懷樹笑:“談不上會,但作為用來推動劇情的道具,湊合湊合可能足夠了。”
“好厲害啊。”游野感嘆。
現實中,他小時候也對繪畫很感興趣,無聊的時候時常拿着畫筆塗鴉,但自從九歲那年事故發生后,他從此擱下畫筆。
林製片開玩笑:“我們懷導就算不拍戲,也餓不死。”
兩人有說有笑,游野看現在才剛過七點,便借故離開回客房休息。
鎖好門后,游野開始日常修剪新長的指甲和頭髮,又喝了一大杯糖分超標的牛奶抑制食慾,折騰到七點五十才下樓前往畫室。
畫室的壁爐燒得很旺,為游野準備的衣服整整齊齊擱在一旁,懷樹正不急不慢地將亞麻籽油混入顏料。
游野拿起衣服背過身去換,畫室很安靜,窸窸窣窣的響動越發清晰。
復古的服裝穿起來麻煩,好在他在現實世界演過類似的戲,繁雜的扣子並不能難倒他。
“願意喝點酒嗎?”懷樹這才抬起眼,看向已經穿戴好的游野,拿過乘着紅酒的醒酒器,“酒精可以幫助你放鬆身體,更好地進入狀態。”
“這是莊園自釀的酒,味道很獨特,絕對不同於市面上任何一款紅酒,不試試挺可惜的。”懷樹補充道,已經往杯子裏倒入紅色的液體,“而且有種說法,紅酒是大地的血液,只有嘗過當地自釀的紅酒,才算真正到過這個地方。”
“好啊,剛好補上昨晚沒機會喝的。”游野接過懷樹遞來的酒杯,抿了抿,一種奇妙的滋味立刻在口腔瀰漫。
是款甜型紅酒,它的甜很獨特,粘稠又帶有些許溫熱的腥氣,甜腥味變淡后,水果和酒精的味道才漸漸顯露。
游野又抿了一口,甜腥味越發濃烈,讓他有種在喝血的錯覺。
“怎麼樣?喝得慣嗎?”懷樹臉上帶着笑,視線卻始終停留在游野臉上,將他品嘗紅酒的細微表情看在眼裏。
游野故意癟了癟嘴:“挺好喝的,但入口稍微有點奇怪。”
類似人血的口感給作為吸血鬼的他帶來滿足,可人類並不喜歡,他必須演出喝不慣又不失禮貌的樣子。
懷樹笑:“確實,很多人喝不慣酒里血迭果的味道。”
說著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血迭果是紅島上獨有的香料,每年春天,島上會長出成片的血迭果,血紅色的,很鮮艷,像紅潮一樣覆蓋原野。”
“庄園裏的釀酒工人會將血迭果放進橡木桶里,增加紅酒的風味,”懷樹看向窗外黑漆漆的荒原,繼續說,“血迭果只有春天有,一到夏天就都死掉了。”
游野又喝了一口紅酒:“可惜我們的拍攝周期不夠長,不然就能看到血迭果啦。”
“會有機會的,”懷樹喝掉杯子裏的酒,回到畫架前,“我們開始吧。”
游野坐在柔軟的紅色沙發上,畫室很安靜,只有壁爐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響。
懷樹的視線在游野和畫布間切換,而游野始終看着專心作畫的懷樹。
當畫模本是件難熬的事,但游遇此刻並不覺得枯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他有些輕飄飄的,就像吸食血液后升騰起的不真實感,他恍惚又聽到了荒野里的狼嚎聲。
壁爐在他臉上映了層暖融融的光,從懷樹的角度看去,游野的臉溫熱泛紅。
“熱嗎?”懷樹問。
游野搖頭:“還好。”
懷樹:“你的臉紅了。”
游野:“可能酒有些上頭,對畫作有影響嗎?”
“不會,”懷樹微不可察的揚起唇角,“紅色和你眼睛的藍色很搭。”
暈乎乎的游野說:“懷導,你的眼睛顏色和我一樣。”
懷樹:“很巧不是嗎?”
“嗯,”游野說,“我們好像還有好多很巧的地方。”
懷樹微微挑眉:“比如?”
游野半是試探半是玩笑:“比如喜歡糖分超標的食物,進餐的時候不喜歡講話,還有晚上睡不着。”
懷樹笑:“看來你一直在觀察我。”
游野笑了笑,沒講話,算是默認了。
“小時候我也喜歡畫畫,還認認真真的學了一陣,可惜後來沒再繼續了。”游野說。
懷樹:“為什麼?”
“出了點意外,”游野微垂目光,有難過從眼底閃過,“沒心思再畫了。”
這一刻游野是有情緒的,現實里,他很少把自己的情感帶到戲裏,以至於久而久之漸漸忘記了真實的自我,變成他飾演的一個又一個角色。
可很奇妙,懷樹總是能輕易帶出他真實的情緒,不是夏柏冬也不是任何角色的,而是他漸漸忘記的自己。
懷樹沒細問:“聽起來很遺憾。”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游野想到那整牆的畫像,突然有了個猜測。
他試探地問道:“懷導之前給人畫過肖像么?”
懷樹畫筆稍微一頓,而後輕描淡寫說:“嗯,但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說著他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眼游野,“因為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畫模。”
游野繼續試探:“懷導對畫模有什麼要求嗎?”
“大概是,年輕,俊美,皮膚最好蒼……”
懷樹的眉頭突然擰了擰,他下意識將手收了回來,因為剛才太過專註作畫,他左手無名指不小心被畫框上破損的釘子划傷了,很淺的口子,只有薄薄的鮮血滲出。
可僅僅是這一點新鮮血液,足以讓封閉的畫室變得燥熱難耐。
甜美誘人的血腥味混着酒精無孔不入,游野的瞳孔微縮,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
懷樹的血液味道似乎對他有種致命的吸引力,強烈到勝過他對任何人血液的渴望。
一瞬間,理智坍塌。游野從沙發上站起來。
【警告!系統檢測到您目前的舉動存在較大風險】
系統一般不會給給予演員提示,只有潛在風險巨大的情況下會發出警報。
【警告……】
可此刻游野已經完全被本能驅使,他朝懷樹走去。
懷樹從畫作里抬眼,對上游野潮濕發紅的眼睛。
“怎麼了?”懷樹表情有些疑惑。
這一瞬間,游野不知道對方臉上的疑惑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划傷手是不是故意的,游野完全無暇思考。
他的喉結滑了滑,呼出的熱氣能把他自己灼傷:“你受傷了。”
彼此對望一瞬,兩雙灰藍色的眼睛,一邊被烈火灼燒幾乎化為灰燼,一邊灰濛濛讓人看不分明。
只掙扎了半秒,游野迫不及待的抓住懷樹的手腕。
他湊近,將對方受傷的無名指含在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