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滿城風雨皆不是
回程的馬車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再不復來時的笑意融融。
林疏桐緊緊摟着面色蒼白的林景桐,雙目空洞。
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為了她,為了他,竟要把自己毀掉。
雖然林景桐氣息微弱,但林祗繁觀察到一旁的明月雖然傷心,可是和在馬車前焦急的神情相比,平靜了不少。
眼看着馬車駛出了竹林,白家別院徹底離他們遠去,林疏桐摸着姐姐逐漸回暖的手,心裏稍稍放心,又忍不住有些怒氣。
“現在這個結果,姐姐,你可滿意?”語氣帶着怨,更多的是無奈。
本來憔悴着一張臉,緊閉雙目的林景桐緩緩睜開雙眸,眼睛清亮,淺淺回了一句,“並未,回到家,讓胡大夫瞧了才行。”
落日宴上,那麼多高官女眷,都親眼目睹她暈倒不醒,即便白家姨母想要幫她隱瞞,可是那些夫人,那些女孩,如何能堵住悠悠眾口。
想到白姨母當時如此着急地去尋府上大夫,當然首先是為救人,更深的含義怕是要大夫力證林景桐並非身染重病,只是累了。
不管林景桐是否有病,她只能是累了。
偏偏明月當眾給白夫人磕頭,清楚秉明,她家大小姐的病只有自家胡大夫的葯才能緩解一二,只求立即回府。
白夫人立即呵斥,“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麼,你家小姐是我看着長大的,何時患過病,便是風寒也未得過。”
明月着急地想要將自家小姐背起來走人,白夫人身邊的梓蘭立刻攔了過去。
此時,林疏桐說了話,她抱緊昏迷的姐姐,對白夫人說道:“姨母,就讓我們走吧,姐姐耽誤不得。”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就在那個瞬間,柳世容明白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瞧着林家這對女兒,緊皺着眉頭,想不明白原因,卻還是立即差人喚回了去叫大夫的人,另讓人抬了轎攆來送林家姐妹出府。
只怕第二日,不對,可能席上已經有人悄悄遣丫鬟將消息送了出去。
林家大小姐,天之驕女,閨秀典範,熟讀詩書,治家有序。
可,那又如何?
虛弱的病體,難以治癒的重症,娶回家還談什麼開枝散葉,不早逝便要阿彌陀佛嘍。
再多的好處,在健康的身體面前,都變得飄渺起來。
慢慢,傳聞就會變成謠言,本來只是昏倒,沒用多久就變成了吐血不止,差點一命嗚呼。
林疏桐知道,情況只會比她想的更糟更誇張。
偏偏,林景桐還要在這之上加一把火,添一潑油,她要回府,要傳大夫,要讓府中小廝四處去求百年的人蔘,千年的靈芝。
林景桐要讓這京中所有人家都知道,她,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了。
看着精神漸好的林景桐,僅憑寥寥幾句對話,林祗繁還是聽出了一些意思。
她內心猶如巨浪滔天,這林景桐的不婚主義儀式要不要搞得這麼大,親手給自己打造了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設,就差在腦門上頂着個燈牌,上面寫着:
想當鰥夫嗎?娶我吧。
比起林景桐,她當初那些可真的算小打小鬧。
“你說,”林景桐忽然含着笑說著,“他會知道嗎?”
林疏桐本來已經平靜的內心,立刻升起火來,卻還是強迫自己冷靜,回答道:“不會吧,聽說那位性格清冷,想必不會在意與他無關的閑事。”
說完又有點後悔,似乎說得重了些。
林景桐面色不改,依舊嘴角帶笑,林祗繁看着只覺得有點滲人。
“會的,他會知道,她不是來了嗎。”
“她來了,並不代表她就會告訴那人。”
“我賭,她會。”
賭。
林疏桐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林景桐靠着她,一滴淚砸到了她的臉上。
就為了這麼一個沒有贏家的賭局,為了一個早已狠心拒絕她的男人,她寧願服毒裝病設下這樣一個局,以命相搏,搏的卻只是一句知不知道。
如果她們不是及時回到馬車裏,餵了解藥,只怕她早就魂歸西天了。
“林景桐,你這個瘋子。”
這是林祗繁第一次聽林疏桐這樣直呼林景桐全名,她覺得,林疏桐的這句評價相當精準,很有道理。
林景桐抬眼看着哭得滿臉花的妹妹,用袖子替她擦了擦,安慰她:“聽說祖父家的三姑姑年輕時比我還厲害,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林疏桐聽了此話,止住了哭泣,不過不是被安慰到了,而是被嚇到了,林景桐說的那位三姑姑不肯聽祖父安排嫁人,硬是愛上了一個小倌,為他要死要活,偏偏小倌還不愛她,最後和家中斷了關係,還當了小倌館的女老闆,榮登家族恥辱榜首。
姐姐的這位可能或許好那麼一點……
好個屁!這是後來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林祗繁做出的評價。
此刻的林祗繁怎麼也不會想到,林景桐這傢伙不僅不爭當舊時代獨立女性,反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瘋批戀愛腦!
林府的馬車仍在回去的路上。
落日宴草草結束,眾人卻不覺掃興,反而臉上都多多少少都帶着點奇異的興奮。
唯有白夫人和狀元夫人面上不顯。
那位身形纖弱,氣質柔和的狀元夫人剛出白府,進入自家馬車,卻見馬車裏端坐着一名清俊男子,一雙黑眸里猶如深潭。
“你怎麼來了?”看到自家夫君,狀元夫人既驚喜又有些羞澀,給別人家看到……
“與恩師下了幾盤棋,談了些事,出來時估算着你這邊將將結束,便來和你一同回家。”男子性子冷些,聲音低沉,與人說話時,總讓人覺得不好接近,只與她說話時,會帶着點暖意。
狀元夫人坐定,瞧了夫君一眼,沒說話。
過了一會,又悄悄瞧了一眼,欲言又止。
正準備第三次瞧過去……
閉目養神的狀元爺發話了,“想說就說吧,我聽着。”
狀元夫人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在心裏理了好久的思緒,她一向嘴笨,前言不搭后語,要好好想清楚再說,不能惹夫君生氣。
“我,見到那個姑娘了。”
“嗯。”
“果然美麗絕倫,在座的其他姑娘我後來也瞧了瞧,沒有比得上她的。”
“嗯。”
“只是,後來她暈倒了,聽身旁的人說這病可能有些難治。”
這次,男人沒有說話,她便繼續往下說。
“經此一事,想來,她以後的婚事怕是……”
狀元爺依舊沉默着,狀元夫人暗暗給自己打氣,丁旻月你可以的!
“我想,不如,你去……”
“夫人,過往的那些早已是往事,如今我們和她沒有半點關係,以後都不要再提了,你也不必特意去見她,無端給她念想。”
男子握住妻子的手,妻子嘆了一口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