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再過來,我就哭
手拿着點心盒的左旻微微側頭,有些不明白在這須臾之間,他怎麼就被當成盜賊了,還是點心盜賊?他不過是路過此處,見放在馬車邊沿上的點心盒要掉下來,自己順手扶了一扶,怎麼著他都只能算一個好心的過路人吧……
“小姑娘……”他試圖解釋。
林祗繁一蹦三丈遠,牙齒打顫不妨礙她撂狠話:“你……你敢過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林景桐,林家大小姐!”
林祗繁仔細在腦袋中想了想她知道的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沒錯,林景桐,就是你了。
聽了這話,左旻來了興趣,他稍一挑眉,氣定神閑地說:“哦?是那個林家嗎?”
“沒錯,就是那個林家!”她哪知道他說的是哪個林家,京城裏還有其他林家嗎?管他的,有用就行。
“可你既然是林家大小姐,為何一人在這裏,衣服還……”千金小姐身旁不可能無人在側,衣衫更要一塵不染,行事做派另有講究,這小丫頭行為舉止怪異,絕非是林家女眷。
看着眼前黑衣男子的眼睛,林祗繁感覺自己都快被看穿了,她本來撒謊本領就拙劣,再遇上這種人精,她心虛呀,但沒關係,她嘴硬。
“本小姐就喜歡一個人獃著,要你管。”大小姐做什麼都是對的!
林祗繁大概不知道此時她的表情到底有多精彩,一時是一騙到底的果敢,一時又變成了謊言要被戳穿的恐慌,時不時還帶着點狡黠的得意,左旻不打算拆穿她,看着她變化多端的臉,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位還在書房哼哧哼哧準備挑燈夜讀的表弟,他就不曾這樣任性生動過。
左旻聳了聳肩,準備離開,只聽“哐啷”一聲,點心盒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點心也隨之滾了出來。啊,忘了手裏還有個點心盒子……
她的金絲糯米卷,棗泥軟餅,芋頭酥,豆粉馬蹄糕,林祗繁心痛地看着她的晚餐,她嫌棄是一回事,可沒東西填飽肚子又是另一回事。
林祗繁無聲地吐出了她唯一會的髒話,藉此抒發她的憤怒,想到自己就算是在那幾年過得再艱難也並沒有餓過肚子,誰知道來到這個破地方,吃個點心都能遇着賊人,她也太慘了。
因為一盒點心,一下觸發了林祗繁那根傷心神經,她直接癱倒在那些點心面前崩潰大哭起來,不知道是哭點心,還是哭咕咕叫的肚子,或是無處吃飯的自己。
就為了這些個點心就如此傷心?左旻被林祗繁傷心的反應嚇到,有些不知所措,他最不會應對這種事了,絞盡腦汁地搜刮著安慰話:“別哭了小姑娘,我給你賠禮,是我的不是。”說著便拱手行禮。
“哇——”林祗繁想到那句經典台詞“道歉有用要警察幹嘛”。
“小妹妹,不如這樣,我這裏有些銀兩,夠你買十盒點心了。”左旻說著便從錢袋中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嗚……”哇,好心動啊,這小子果然是個有錢人,就是不知道在這個時代,一百兩到底價值幾何。
“怎麼還哭啊……那不如我現在給你找些點心來。”說著就要出發。
“你回來。”
林祗繁拉住男人的衣角。
看來是不願他奔波麻煩,左旻瞧着仍在啜泣的林祗繁,心生憐意,這小女孩剛才裝得那麼凶,現在看來心卻是軟的。
只見女孩向他伸出一隻手,望着這隻瘦弱的手,左旻立刻拿了三張百兩銀票放到女孩手中,卻見女孩搖搖頭。
左旻柔聲對她說:“這是你應得的,是我摔了你的點心盒子。”
林祗繁明白了。
這古代男人,嘖。
林祗繁將銀票收到自己的錦囊中,又對左旻晃了晃手,她彷彿看見左旻腦袋上長出了一排的問號。
“你說你要給我找吃的,你要留下憑據,也就是抵押,若空口無憑,你跑了一去不回怎麼辦。”她可沒逼着他去幫她帶吃的,是他自己說的,既然都允諾了,那就不能怪她了。
左旻語塞,這是他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有這種無法言說的感覺,像是一股氣纏在喉嚨里,讓他咽也不是,吐也吐不出來。很久之後,林祗繁告訴他,那感覺叫作“無語”,他認為十分貼切。
像是做了很大的內心掙扎,左旻嘆了嘆氣,說:“那剛才的三百兩就當作抵押吧。”
誰知道被林祗繁無情拒絕,“不行!這點錢一看就對你沒什麼威懾力。”一邊說著,一邊在左旻身上來回掃視,忽然瞧見他腰間配了一枚墨玉玉佩,天色漸晚,他又穿黑衣服,不仔細瞧根本注意不到。
林祗繁眼疾手快,趁其不備,一把將那玉佩拽在手中,笑得明朗。
“這便算你的憑證啦。”
這到底是誰更像盜賊一點?
左旻發覺今天的自己耐心極高,擺擺手,說道:“罷了,等我拿來點心你定要還我。”
“當然,誰會貪你的東西不成?”
正要再出發時,左旻又被喊住了,他心裏有了怒氣,努力壓制才開口問道:“又做什麼……”
“我不要點心,你弄些正經菜肴來。”既然有得選,那她幹嘛還要吃點心啊,肥雞肥鴨我來了!
這人怎麼如此善變,剛才還為沒吃上點心大哭,現在卻要吃起菜來。
心中雖有不解,左旻卻懶得再與她說嘴,只想早點了結此事,遂而將自己的馬喚來,奔赴而去。
等左旻走遠了,林家的小廝馬夫姍姍來遲,望着地上的點心,又看了看滿臉笑容的林祗繁,縱然滿腹疑問,他們卻沒有多說一句。
林祗繁又從自己隨身的錦囊里拿出一些碎銀,她實在不知道這是多少錢,便笑着遞給那幾個小廝,說道:“你們也着實辛苦,這有點錢,大家拿去吃些酒。”
為首的小廝名為路林,上前說道:“剛才就接了小姐的賞,如今怎麼又讓姑娘破費呢。”
哪有嫌錢多的,林祗繁笑着說:“這原也是小姐們的意思,讓你們好好吃些酒菜,回程才能打起精神,你們若不接倒讓我難辦。”
聽了此話,路林忙去接了過來。
“聽說這白家就有專門負責咱們這些人的伙食的地方,多加些銀子,讓他們添些菜色,你們也吃得好些。”
小廝馬夫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心裏當然是想喝酒吃肉,可是只留祗繁姑娘一人在馬車裏,是否有些不妥啊。
林祗繁瞧出了他們的顧慮,立刻打包票,“大家完全不用顧及我,我待在馬車裏不去別的地方,這裏是白家所管,不會有什麼危險,儘管放心就是。”若那人回來被這些人看到,那她才是有八張嘴都說不清。
路林見林祗繁這麼說,也就放下心來,又謝了她的體恤後方率領其餘人去往白府偏門。
而此時的左旻則在白家廚房裏將銀子遞給管廚房的魯媽媽,托她為自己準備一個食盒。
這位左家少爺是自家大少爺的好友,一直出手闊綽,待人也十分和氣,言語中從不低看他們這些人,如今既是他拜託的事,自是無有不依的。
魯媽媽將銀錢還給左旻,搓搓手,說道:“左少爺平日裏的恩惠我們都記着,不過是一個食盒,我這個老婆子還給得起。”
左旻沒有接錢,回道:“這食盒若是我的,我自然領媽媽的情,只是這食盒是我要給別人的,這錢魯媽媽你就安心拿着。”
若是給家裏的,他左家的廚娘可是京城裏出了名的,怎會來白家拿東西來嘗?若是外頭的友人,他們男的在一處總是離不了酒的,可剛才左少爺特意要了青梅蜜餞與泉水兌的青梅露,還說不必做太多,但菜要精緻些,莫不是……
魯媽媽自覺心領神會,拿了銀錢就去親自備菜,一邊為左家少爺高興,一邊又為自家大少爺犯愁。
大少爺呀,你唯一的好友都有了心上人,你的春天可啥時候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