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7那下緣淺
晚上零點過後，最後一波查崗的老師也都回家睡覺了，藉著窗子外面透進來的一點月光，
蘇末躡手躡腳得跳下床，然後悄悄得打開宿舍門，對面宿舍門口一菲早已經抱着一桶面等在
那裏，兩個人相互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一路踮着腳跑出了樓道，之後順着樓梯爬上了
宿舍樓的天台。
“啊！”
上了天台一菲照舊對着天上的明月和朗朗星空長吐一口氣，便和蘇末並排坐到了欄杆下
面的檯子上。從什麼時候起呢，據蘇末回憶應該就是從一菲莫名其妙喜歡上那個叫孫辰的家
伙開始吧，她就總是約了蘇末大半夜偷偷跑到天台上來聊天，作為交換條件，她每次也會
給蘇末帶一份自己的拿手泡麵——“康師傅翡翠鮮蝦”，而蘇末呢，這個時候只要做好一個
聆聽者和吃貨就好了。
之前沒有太多的筆觸來描寫一菲，我想在這裏有必要添上幾筆，在蘇末很多年後的記憶
里，一菲依然是她見過的最敢愛敢恨的女孩子，她家境好，個性獨立，身材高挑、白白凈凈，
兩個人因為葉靜的關係才成為好朋友，然而在這之前蘇末一直感覺一菲就是一個性情溫和平
靜的女孩子，一段日子深接觸下來，她才知道原來這個外表不慍不火的女孩兒內心其實非常
有主見，而且對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和堅持。
比如自從她喜歡上了孫辰，那個在蘇末看來和她完全不搭邊的男生，先不說別的，個子
上就比一菲一米七三的身高矮了五公分，而且長相也不算出眾，最關鍵的是人家還有個女朋
友，據說是那種從初中一直好到現在的，可是感情有時候就是這樣不由人意，難道不是嗎，
一菲自從喜歡上那個傢伙，就被自己折磨得夠嗆。
此時天上的月亮因為一片雲彩的靠近而略顯暗黃，但是月光卻清冽，兩個姐妹披了件衣
服並肩坐到那裏，蘇末一面捧着熱湯，一面有些無奈得望着身旁已經發獃良久的一菲。
“蘇末，今天我看到他的女朋友了。”
一口泡麵沒等咽下去，蘇末便被一菲凌空來的一句話給搞得嗆到了，她拍了拍胸脯，努
力順了口氣，不留神就蹦出一句：“上帝，那女生眼光也有問題！”
一菲不客氣地拍了一下她的頭，做生氣狀，蘇末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俏皮地
吐了吐舌頭，但是她並不感覺這樣的反應有違常理，畢竟那個男生無論家境還是長相都和一
菲差得相當，她這樣說甚至還有些心疼自作自受的一菲。
“傻瓜，那是因為你根本沒有看到他的思想和個性。”
一菲對着月亮，自顧自說著，算是回應蘇末內心的疑惑。
“那未必啊，難道長得帥的又沒女朋友的男孩子就沒有思想了嗎？”
“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但是說實話，就咱們班那些男孩子，我看還都不見得有他
的思想高度！”
“嗯？你怎麼知道他是一個有思想的男孩子呢？難道就憑那麼幾首酸酸的詩？”
蘇末看來是要和一菲辯駁到底了，但是一菲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是啊，那還不夠嗎？如果生活註定要結一張無形的網，我便將思想化作那隱形的劍，
一劍刺穿啊，我就是古堡旁孤獨而冷漠的劍客。這是多麼完美的詩啊，他在我心中已經
是一個勝利者，一個英雄了！”
“哎，也難怪啊！青春期的女生果然容易被打動！”
雖然作為一個寫作多年的人，但是蘇末似乎也頭一次意識到原來文字的作用這麼強大，
足以讓一個花季女孩對一個本來完全不相關的男生亂了陣腳。
“可是她已經有女朋友了！”
半晌，一菲喃喃一語，失落的語氣將蘇末的思緒也拽了回來。
“是啊，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還沒想好，但是我感覺我不會放棄。”
其實蘇末知道，一菲不是故意做了壞人，畢竟在她喜歡上孫辰的那刻，她是不知道他已
經有女朋友的事情的，如今望着似乎痛苦不堪的一菲，她只能報以同情的苦笑。
蘇末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去誇大她的痛苦，於是便碰了碰一菲的胳膊，轉入了一個新
的話題。
“哎，你聽喬倩倩她們說沒有？最近學校一直在禁止學生早戀問題上下文章，你說學校
這樣是不是特沒勁，感情的東西，怎麼能夠禁止得了呢？”
“是啊，情竇初開的年紀如果恰巧遇到一份不錯的邂逅，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早戀這個詞本身就是對我們初戀赤果果的侮辱，這麼缺少情趣甚至帶有批判性的詞語不配和這麼美好的感覺叫在一起！”
“哎呀，一菲！”蘇末驚叫着“我感覺你才是真正的才女，這就是我一直想說卻表達不出來的話，你竟然說得如此透徹！”
“何止這些，其實學校制定這樣的規定，終歸因為我們都在應試教育的環境裏，在老師的眼睛裏，如果考不上大學，我們的前途都不知道會在哪裏？”
“但是我們卻偏偏又有叛逆的骨子，一菲不知道你怎麼想，反正我總感覺自己的未來不應該只有考大學這一條路！”
“呵呵，那你想做什麼？”
“我——”蘇末望了望天，眼神里閃過一絲光亮“那就是寫東西吧，或許只有文字才真的了解我！”
“只有這些嗎？”
“當然不是，這隻能算其中之一，但是卻是我最愛的生活方式！”蘇末沖一菲笑了笑，又刻意向她靠了靠，“一菲，你知道嗎？我還想建一所學校，一所沒有考試的學校，哈哈！”
“對啊，孫辰也給我說過這樣的理想，一模一樣啊！”
“上帝，怎麼繞來繞去又繞到他身上了！”
蘇末幾乎用了絕望的語氣這樣喊道，一菲卻很是開心，彷彿終於找到一件可以證明孫辰確實有思想的事實，這不，竟然和蘇末也有共鳴。
蘇末放下面桶，狠狠推了一下依然得逞般笑着的一菲，兩個女孩兒一改剛才的和諧氛圍，立刻你推我搡得鬧起來，刻意壓低了的笑聲在天台上輕輕回蕩，讓可以聯想到的人依然會對那個時代、那段回憶有所懷念……
p8那些陳年
學校雖然是管理很嚴的全封閉寄宿制高中，就連晚睡情況都會有專門的老師一遍遍巡崗，但是“卧談會”依然會在男生宿舍每天晚上都照例進行，“高三三班”男生本來就少，只分了兩個宿舍，而幾個玩兒得好的哥們兒晚上廝混到一個宿舍打地鋪睡覺的現象也時有發生，也算是大家對校規校紀的悄然反抗了。
前面提到的楊小默的同桌李波算是班上最搗蛋的男生，而且本身也帶着些痞痞的味道，索性這種人在班上也是最吃得開的人，如果女生中間喬倩倩算是“八卦中心”，那麼李波就可以做男生中的“消息中心”，每當大家尋摸着巡崗的老師已經離開，李波就會立刻從床上做起來，然後調換着各種奇葩姿勢引起話題，直至大家都展開熱烈討論，而宿舍里的許子夏肯定是不參加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一個人窩在被窩裏，打開一隻手電筒寫寫日記，或者複習一下當天的功課，任由外面的世界聊得風生水起，他自巋然不為之所動。
“我給你們說啊，葛夢玲就是我的了！是哥們兒的話誰都別想動！”
今天不知道怎的，李波如是喊了一嗓子，算是展開了當晚的話題，但是這句話立刻引來周圍一陣唏噓。
“切！你倒樂意，關鍵還得看人家葛夢玲同不同意！”張浩當頭一棒。
“是啊，波仔，這事靠譜嗎？那葛夢玲可是很討厭你啊！”大個兒語氣里寫滿了擔憂。
“哈哈，你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個詞語叫——欲拒還迎嗎！”
“欲拒還迎？！”張浩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指着翹着二郎腿一臉得意的李波的鼻子嚷道：“李波你也太不要臉了吧！我看是恨不得把你拒到八百里以外吧！”
宿舍里霎時齊刷刷爆發出一陣起鬨般的笑聲……
但是緊接着三個人就感覺到了異常，因為這麼勁爆的話題，宿舍的老大王一哲竟然沒有參與，李波起身扒着上鋪的床沿，對着王一哲探出一個頭，正瞅見這個大體委果然有情況，此時正一個人窗外的月光對着一本相冊黯然傷神，裏面全是他和江蕙的合影。
“哎，老大！你和嫂子這次不會真的栽了吧？！”
李波試探得問道，其他幾個人也陷入了安靜，一起等待着王一哲的回話。
王一哲合上相冊，翻了個身臉朝天花板，點了點頭表示默認。
“哎！”李波長長嘆了口氣，報以深切得同情，“班主任這招實在太陰了！”
“所以啊波仔，我看你還是不要再去惹麻煩了！”
“是啊，除了班主任那關，再說葛夢玲也不是好惹的啊！”
大個兒和張浩一起建議道。
“切！這是兩碼事，而且真正的愛情愈要迎難趕上！”
李波此時放下剛剛對王一哲同情的悲傷，鄭重其事得說道。
“咚咚咚！”
可能是李波的聲音有些過大，而門口傳來的幾聲敲門聲更加驚悚，大伙兒明白這次又栽了，看來這些巡崗的老師因為這些難對付的同學已經愈加“狡猾“，竟然重新來了一次。
“靠！點真背！”
李波小聲抱怨着，幾個人也不得以在床上躺正，一邊倒霉得合計着明天又該被通報的問題，一邊慢慢陷入了夢鄉。
當然除了剛剛提到的五個人，還有一個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人必須提到，那就是楊小默，夜色下，他依然是那副冷漠平靜的表情，兩耳塞着耳機線，一個人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裏，月光透過窗子打在他安靜白皙的臉上，黑色的睫毛一閃一閃，好像他的身後一直有個深邃悠遠的故事，陷在記憶的流光里，冗長冗長……
早自習課，值班老師難得得在講台上批了一節課作業，並沒有下來巡視，所以下面難免有偷懶或搞怪的同學。
但是許子夏、葛夢玲一類的人不管老師怎麼樣，肯定永遠都是在那裏認真地做着試卷，大部分同學也在高聲朗誦着英語課本，而李波偷偷瞅了瞅和自己僅僅隔了兩排桌椅的葛夢玲，兩眼一轉，便高高舉起了語文課本，開始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得大聲朗讀起課文《詩經》裏的段落。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不遠處的葛夢玲聽到這樣神經兮兮的聲音，表情厭惡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是李波斜眼看到她的樣子，嘴角閃過一絲得逞的微笑，接下來反而讀得更起勁兒。
喬倩倩在後面看着他搖頭晃腦地姿勢和陰陽怪調的語氣，不時偷偷捂着嘴樂，同時那個時候楊小默也沒消停，竟然趴在那裏補回籠覺。
時間很快就到了快下課的時候，值班老師批改作業的工作也接近尾聲，蘇末見她伸了伸腰，正準備走下講台，這才看到楊小墨依然在前面大張旗鼓地睡着，心裏不知怎麼竟然為他着急起來，所以慌亂中想到沒想，趁着老師低頭走路的時候，她抓起手裏的語文課本就向楊小墨的頭砸了過去。
楊小墨估計正在做美夢，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砸，一下子驚醒，抬眼正看到低頭向這邊走來的老師，才明白是有人好心叫醒了自己，便揉了揉被砸得有些疼的後腦勺，順勢坐正了身子，隨便抱起一本書，佯裝早讀的樣子。
但是就是蘇末這一砸，同時驚呆了周圍所有的人，李波停止了搖頭晃腦，喬倩倩直接張大了嘴低着頭悄悄沖蘇末伸了一個大拇指，就連葉靜都忍不住偷樂了一番，蘇末也被自己嚇到了，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剛才只顧了楊小默不被老師發現，但是依照楊小默的性格，如果知道是自己砸得，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呢。
所以當下課鈴響起的時候，蘇末好像獲救了一樣就想第一個衝出教室，但是好不容易熬到值班老師踱出了教室門，班長葛夢玲卻幾步上了講台。
“同學們，先等一下！”她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一板一眼地說道：“我們班男生宿舍a2301被巡查晚睡的老師通報了，所以宿舍全體成員被罰打掃一星期教室！”她的表情和動作頗有班主任的作風，說完后便乾脆地走下了講台。
聽她宣佈完，蘇末無心再去湊什麼熱鬧，拉了葉靜緊走幾步就衝出了教室。
“哥幾個，不用擔心，打掃教室的事情我自己全包！”
李波晃着腦袋、拍着胸脯，很仗義地大聲嚷了一句，立刻迎來大個兒和張浩的起鬨喝彩聲，而那個時候正好快出教室門的葛夢玲饒有興趣地回望了一眼李波，輕嘆着搖了搖頭，李波一向是她這個學***和班主任頭疼的角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