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碎雨在檐下
碎雨在檐下,屋內那幾位青龍幫的大頭目只是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陳賓禮演的倒是慷慨激昂,一副跟一心在青龍幫,和羅家有大仇的悲憤模樣,但他們這些混江湖這麼多年的老油條可是壓根一點都不相信。
青龍幫初來乍到,歷經艱辛的時候你陳賓禮估計還沒有生下來呢,現在悲憤個什麼勁?
只不過如果真是按照陳賓禮的說的那樣,陳雲海母子將青龍幫的精鍊藥材賣給了羅家,那這的確是一件大事了,任何損害青龍幫利益的事情都是他們不能容忍的。
青龍幫大夫人和陳師道的眼中都是露出了一絲喜色。
反正他們母子是樂意見到陳賓禮和陳雲海死磕的,他們拼的兩敗俱傷那才叫好。
青龍幫議事廳內氣氛一陣壓抑,陳龍皺了皺眉頭,他是最討厭的便是這種事情,陳賓禮的心思他清楚,但如果陳雲海母子真的干出了這種事情來,這也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
陳龍看向了陳雲海母子道:“這件事情當真是你們乾的?”
二姨娘站起來,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道:“當然沒有,別人不相信我,難道老爺你還不相信我嗎?我又怎麼會做那有損青龍幫利益的事情?那批藥材我是賣了沒錯,但我賣的卻是我爹。”
陳龍皺眉道:“那最後藥材怎麼會跑到羅家那裏去?”
二姨娘道:“我爹的平白武館需要一批丹藥,整個常寧府,只有羅家的丹藥最好,但羅家那些三品以上的丹藥都直接在青州石頭鎮那邊打造,那才是珍品,再加上我的關係,羅家就算是還有一些珍藏的丹藥,他們也是不會賣給我爹的。
所以我爹只能想辦法,將這一批藥材賣給了羅家,這才讓羅家答應幫他鍛造丹藥的。
不過我身為青龍幫之人,就算白平台是我爹,我也不會有損青龍幫的利益的。”
說著,二姨娘直接拿出銀票,把五萬五千兩銀子交到了陳龍的手中,帶着委屈的神色道:“五萬兩千斤藥材,按照最高市價算也只有五萬二千兩,但這裏可是多了三千兩,比最高價可還多。
我青龍幫的藥材雖然賣到青州去賺的更多,但這一批藥材就夠商隊走一次的,我直接賣給了我爹,商隊省了時間,這難道還不好嗎?
況且老爺你可別忘了,當初青龍幫初來常寧府時,我爹幫青龍幫的忙可不少,這沒有功勞,怎麼也有苦勞吧?”
看着二姨娘在那裏把戲演完,陳賓禮頓時一皺眉。
看來這二姨娘也不是沒有準備,借口她都想好了。
只不過她再怎麼找借口,都改變不了那藥材落到羅家中人手中的事實,陳龍該不會選擇視而不見吧?
但結果卻是那些青龍幫的大頭目在看到銀票之後他們便不吭聲了,反正這次青龍幫也沒虧。
而陳龍那邊則是皺了皺眉,二姨娘把白平台抬出來還真讓他有些難辦。
畢竟當初青龍幫能在常寧府順利的立足,其中白平台還真出了不少的力氣。
雖然後來青龍幫也是補償了白平台許多,但陳龍也有些拉不下臉去呵斥自己這位岳父。
所以他只是冷哼了兩聲道:“行了,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陳賓禮,你也不用盯着這件事情了。”
陳龍對陳賓禮說完之後,他又將目光轉向了二姨娘,淡淡道:“還有你也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羅家跟我們青龍幫畢竟不同路,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下次如果你們再跟羅家有什麼牽連,絕對不能輕饒!”
說完之後,陳龍便讓眾人散去,自己也是直接離去。
陳雲海母子施施然的離去,陳雲海在臨走之前還衝着陳賓禮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但陳賓禮卻仍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陳龍今天做的決定簡直讓陳賓禮有種罵娘的衝動。
資敵這種事情都能夠糊弄過去,這青龍幫簡直就跟不是陳龍的一樣。
離開青龍幫大宅,陳賓禮一路回去,只是讓人傳信給楚休。
還在路上,姜文理看到楚休收到一封信,笑呵呵地問道:“楚老大,陳幫主將那對母子給重罰了?”
楚休搖了搖頭,頓時讓姜文理一愣,不敢置信道:“這種事情你們幫主居然也不管,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連姜文理這種粗人都知道陳雲海母子乾的事情乃是大忌。
內鬥可以,別說青龍幫這種小幫派了,江湖上那些頂尖的大族內鬥的更狠,幾乎每一代的繼承人,除了其中有人能夠碾壓其他人,要不然都是代代見血。
但問題是內鬥有一個前提,就是不能損傷自家的利益。
二姨娘母子這種做法雖然靠着詭辯和銀票證明了自己沒有損害青龍幫的利益,但損害的卻是楚休的利益。
利用外人來坑自己人,楚休難道就不算是青龍幫的人嗎?
楚休陰沉着臉道:“我現在都不知道我們青龍幫那位幫主大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不過這件事情絕對不算完,讓人準備準備,我要動那羅靜!”
姜文理疑惑道:“讓韓老大出手?”
楚休搖搖頭道:“不,我們自己出手!這一次我不光是要動羅靜,更是想要逼一逼青龍幫,否則按照正常程序走,陳賓禮是絕對當不上青龍幫家主繼承人的。”
現在楚休也看出來了,陳龍不喜歡陳賓禮這個庶子,就算他最喜愛的兒子陳牧之已經廢了,但他陳龍也是一樣不喜歡自己。
青龍幫內部的那些人更是目光短淺,全都在盯着自己眼前的利益。討論完傳授手下弟兄武技的事情后,楚休轉了一圈,看看沒什麼事情便準備回去。
堂口裏面有人守着,他的小院離昌寧街也近,一旦有什麼事情,立刻就會有人前來稟報。
況且以楚休現在的威名,估計也沒有幾個人敢來惹事。
就算是看他不爽的陳賓禮和刑堂堂主蔣學武,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招惹他。
眼看着快到正午了,楚休回去的路上順便買了一斤醬牛肉和一隻荷葉雞帶回去。
小院門口仍舊有兩名幫眾看守着。
其實在楚休實力大增以後,便想要他們給撤下去了,不過考慮到家裏還有漓兒在,便作罷了。他現在得罪的人也不少,雖說禍不及家人,但萬一碰到那種喪心病狂的,也好有個防備。
看到楚休回來,兩名幫眾立刻恭聲道:“老大。”
楚休扔出一兩銀子:“辛苦了,大中午的去吃口飯喝口酒吧,休息一下。”
兩名幫眾接過銀子,激動道:“多謝老大。”
他們不是因為楚休打賞了一兩銀子而激動,而是因為他們從楚休的舉動當中感覺到了一種東西,這種東西叫做尊重。
推開門,漓兒拿着楚休給他的削的小木刀舞的是虎虎生風,像模像樣的。
看到這一幕楚休頓時想起來,也該讓漓兒練習一下內功了。
漓兒的年紀雖然小,但在武技的理解上卻很有天賦,起碼芥子刀這種繁複的刀法楚休只教了她幾遍,她就能學的像模像樣了。
這種天賦比楚休都要好,相信她學內功也會很快的。
楚休沒想將漓兒培養成什麼江湖俠女,這輩子有自己保護她,若是還讓漓兒受到什麼傷害,那他這個哥哥直接去自殺得了。
不過即使不上陣廝殺,也是要修鍊內功的,就好像他跟周吉昱說的,能強身健體也好嘛。
而且漓兒的性格也比較合適修鍊內功,耐得住寂寞,喜靜不喜動。
她雖然年紀還小,卻不像同齡人那樣喜歡到處瘋跑,反而給她一件東西,她就能安安靜靜的玩上一整天。
“哥哥,你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看到楚休回來,漓兒立刻扔下木刀小跑過來,順便將他手裏的醬牛肉跟荷葉雞接了過來。
“當然是想我們家漓兒嘍。”楚休面帶微笑的揉了揉漓兒的小腦袋:“洗洗手準備吃飯,把醬牛肉切了,記得別偷吃哦。”
漓兒立馬笑嘻嘻的小跑到廚房去切醬牛肉,早就把楚休告訴她先洗手的事情忘到了腦後。
想了想,楚休忽然想起來楚漓兒是不是應該練練內功了,拿出一段話,她念的磕磕絆絆的,三個字錯了倆。
“這些字漓兒你都不認識?”楚休詫異問道。
漓兒撅着嘴一臉的委屈:“阿母只教了我一年識字就去世了,我早就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兩世的記憶融合,導致楚休有些東西被埋到了記憶的最深處,漓兒這麼一說他才想了起來,漓兒的確是沒怎麼念過書。
記憶里他小的時候,母親便開始教自己識字讀書,所以即使楚休從是從平民窟當中長大的,他也能寫的一手不錯的字體,而詩書經典什麼的,也有所涉獵。
漓兒小的時候母親自然也教過她,不過那時候漓兒才四、五歲,母親只教了漓兒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再加上那時候漓兒還小,估計學的那點東西早就忘到腦袋後面去了。
“那行,我念你聽着,大道初修通九竅,九竅原在尾閭穴,先從湧泉腳底沖,湧泉衝過漸至膝……”
一篇不長的心法給漓兒念完,小丫頭已經昏昏欲睡了,顯然她對於這種東西沒刀法感興趣。
楚休點了點她的小腦袋:“別偷懶,明天我就給你請一個先生,先讓你識字,然後你自己把心法給我背熟嘍。”
“不要!漓兒不要念書識字!”
漓兒聞言立刻苦着小臉拒絕,大眼睛霧水蒙蒙的,一副委屈的神色。
天天念書好煩的,還是練劍有意思。
“不行,裝可憐也沒用,我也沒想把你培養成大家閨秀,但也起碼要識字明理。”楚休一揮手,這點顯然沒商量。
抗議了半天沒結果的漓兒只得苦着一張小臉認下,心中一百個不情願。
第二天清晨,楚休便讓周吉昱把他手下的弟兄都召集起來聚集在堂口,一個不漏。
經過一個月多月的發展,他手下已經有了一百九十人,比他剛剛接手昌寧街的時候,足足多了近三倍。
因為楚休在青龍幫的名氣,不光是雨龍街本地人,就連青龍幫內都有人想要轉到他的手下,當然那十兩銀子的月錢是最主要的。
周吉昱看人的眼光不錯,這一百九十人是剔出去一些偷奸耍滑,就想混月錢的老油條后留下來的,基本上都值得信任。
昌寧街不大,平常的時候這近二百名幫眾,只有三分之一在昌寧街各處巡視,其他的要麼休息,要麼在堂口後院的練功場處鍛煉一下拳腳。
這次把所有人都給喊來集合,不用說這些幫眾也知道,肯定有大事發生。
楚休帶着李洗和周吉昱從後院走出來,看到老大來了,眾人紛紛挺胸抬頭,一些年輕人眼中更是流露出了崇敬的目光。
這些年輕人大多數都是從雨龍街的平民窟當中走出來的,加入青龍幫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想混口飯吃。不過看到了楚休的事迹后,這種混日子的心理頓時就變成了崇拜。
同樣是普通幫眾當中走出來的窮小子,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楚休就從一個最低級的小幫眾,變成了鎮守一方的老大。
這種傳奇故事對於這些年輕人的吸引力最大。
站到眾人的面前,楚休朗聲道:“在說事之前,我先問大家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要加入青龍幫?
你們知不知道,一入江湖深似海,即使我們青龍幫只是常寧府中的一個小幫派,但這也是江湖,生死不由己!
前一刻你可能還在和兄弟舉杯豪飲,下一刻便會曝屍街頭,成為幫戰中其他人的踏腳石!”
楚休的話音落下,在場的眾人頓時有些騷亂,不知道老大說這是什麼意思。
那些新加入青龍幫的年輕人可能不明白,但是幾名青龍幫的老人卻是唏噓不已。
城外的亂葬崗內,每年都會埋上幾百個人。
這幾百個人裏面,老百姓沒幾個,最多的卻都是他們這些幫派中人,最低級的‘江湖人’。
“想明白了嗎?你先來說說。”楚休點了一個人。
這人楚休比較面熟,正是被青竹幫打死的陳三的兄弟,名叫孫雲。
他和那被打死的陳三也都是剛加入青龍幫的新人,不過這孫雲給楚休的印象還挺深刻,是個有血性、夠義氣的漢子,但也不魯莽,還算懂事。被楚休點出來,孫雲愣了愣,然後苦笑道:“老大,我說的粗俗,您可別見怪,我就是為了錢才加入幫派的。
我爹我娘去的早,這輩子為了給我養大累壞了身子,到死都沒看到我討上一房媳婦。
我孫雲也不爭氣,每天在東城給人抗大包,一天才賺十個大錢,還要被牙行那些牙子抽走兩個。
混成這樣,別說討媳婦了,能勉強餓不死就不錯了。
所以我不甘心,想趁着年輕還有兩把子力氣博一博!
如果過幾年還沒死,就攢點錢討房媳婦,也好歹也為我老孫家留個種,要不然我孫雲就算是死了也沒臉下去見我爹娘!”
孫雲說完這些,在場的幫眾都默然不語,心裏挺不是滋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