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外事故
凌晨三點，建築工地。
盛夏的夜晚，悶熱而又潮濕，到處都是嗡嗡飛着的麻蚊子。
在一堆的鋼筋混凝土裏面，幾十名農民工席地而睡，鼾聲此起彼伏。
工地上空，耀眼的燈光照在他們身上，對他們的睡眠也沒有造成丁點影響。
嗚嗚嗚...
一陣刺耳的鬧鈴聲突然響起，吵醒了正在睡覺的人群。
鬧鈴聲一直在持續個不停，農民工們陸續被吵醒，抱怨聲還有咒罵聲，開始在這群底層人的嘴巴裏面出現。
“他媽的，誰的手機在響，幹了一整天重活，還讓不讓人好好休息了。”
“就是，干他媽的這個缺德貨。”
“艹！你們聽，聲音是從高陽那邊傳過來的。”
這時候，人群之中，一個身材瘦弱的少年像是做了一個噩夢一樣，身體一抖，也被這個吵聲給驚醒。
少年名叫高陽，是這個建築工地的臨時小工。
高陽剛睜眼，就看到幾個人的目光，正在面容不善地盯着自己這個方向。
他心知不妙，趕緊從幾個化工桶臨時組成的“床”上面爬起，隨後急忙掏出口袋裏的手機，連續按了幾下，這才在碎裂的屏幕上按下了關閉鍵。
鬧鐘鈴聲一下戛然而止，人群里時不時地還有人在出聲叫罵。
“對不起，不好意思吵醒各位大哥。都是小弟的錯，天氣熱，大哥們抽根煙消消火氣。”
高陽把手機收好，開始朝着周圍幾個工友不停出聲道歉，手裏還拿着一包煙給眾人分發消氣。
大部分人笑了笑，接過香煙夾在耳後，倒頭繼續睡去。
香煙在煙盒裏面一根根地減少，高陽也走到了一個面容兇狠的中年男人面前，面帶微笑地掏出了煙盒裏的最後一根香煙。
“小子，十塊錢的煙也好意思發，要不是看你是新來的，年紀最小，幹活最勤快，老子早就干你了。”
中年男人一把推開少年遞過來的香煙，扭頭朝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今天不給老子帶幾包好煙，彌補不了老子的精神損失。”
“就是，起碼要五九至尊。這裏所有人一人一包。”
後面沒接到煙的人生怕自己沒有得到好處，跟着這個男人一起在起鬨。
工地上，頓時響起了一片鬨笑聲。
看着這群年紀都可以當自己爸爸的人，高陽遞煙的手僵在了空中。
一包五九至尊，在這江城的售價是一百元一包。
這一包煙，也是他從天黑干到天亮的一天收入。
“行，等今天領了工錢，就給你們買。”
高陽咬了咬牙，冰冷的話語從他的牙縫當中透出，在這炎熱的夏日晚上，帶來一股寒意。
“好，高陽，這可是你說的。你發了工錢，要是沒給老子帶一條五九至尊的話，就別怪老子無情。兄弟們記得給老子作證。”
中年男人朝着身後一群圍觀的人笑嘻嘻的說道。
“小子，還不趕緊去幹活，別一會完不成任務，拿不到工錢。”
有人在發笑。
“哈哈哈哈....”
就在一群人的嘲笑當中，高陽獨自一個人朝着自己幹活的地方走去。
等高陽走後，中年男人臉色突然一沉，對着身邊的人一努嘴巴。
旁邊的人急忙湊過身來，把自己剛拿到的香煙送到男人嘴邊點上，“龍哥，有什麼吩咐？”
龍哥悄然一笑，說話的聲音很小，“二狗，一會兒，你找個機會給他製造點麻煩，別讓這小子輕易完成了今天的任務。要不然，包工頭那邊，我不好交代。”
“明白。龍哥。”
叫二狗的人偷偷地看了一眼四周，確認大部分的人都已經睡着后，悄悄地朝着高陽幹活的位置溜去。
………
“今天把這些水泥給攪和完，就去找表叔要工錢去。錢一到手，我就跑路。”
看着地上堆滿如山的沙子和水，高陽打定了主意，拿起鐵鍬就開始默默幹活。
高陽口裏的遠方表叔，是這裏的包工頭，負責發放工資。
工地收工日期臨近，臨時缺人，才滿十八歲的高陽就被這個表親從農村給帶到工地做起了建築小工。
儘管包工頭是遠方表親，高陽卻沒有得到他半點照顧。
這個工地上，其他人的工價都是三百多塊錢一天日結，高陽因為是臨時的，給的工錢才是他們的三分之一不到，還是月底結算。
儘管這樣，高陽每天的工作量，一點也不比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們少。
今天剛好就是月底，是包工頭髮薪水的日子。
高陽這個月在工地上已經干滿了二十九天，和了六十多噸的水泥，眼下還有最後剩下的五噸多水泥。
等這五噸水泥和完，他就能拿到手三千塊錢。
只是，五噸的水泥需要在今天早上六點前幹完，這讓高陽不得不提前三個小時就上好鬧鐘，在別人休息的時候起來做事。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這個月的三十天，他就算是白乾了。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少年正在不停地揮舞着鐵鍬，將沙子給鏟入到水裏，還不忘朝裏面加上半鍬打碎的石灰石粉。
重複而枯燥的動作，少年卻一刻也不敢休息，直到天邊浮起了一片魚肚白，地面上開始光亮起來，工地上空的探照燈也已熄滅。
這時，高陽停下了手裏的鐵鍬，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連續幹了幾個小時的活，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沁透，上面沾滿了灰白點點，肚子裏面也開始咕咕地叫了起來。
一位帶着孩子的母親正好路過工地，看着灰頭土臉的高陽，轉頭對着背着書包的小孩扯着她那又大又尖的嗓門說道。
“小寶，你看看，你不好好學習，將來就干這個工作。”
說完，女人牽緊小孩的手，加快腳步離開了這裏。
聽到這樣的話，看着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孩子背影，高陽嘆了一口氣，表情十分無奈。
“呵呵，同人不同命啊！”
和自己同齡的人現在還在上學，而自己為了生活早早出來打工，什麼時候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肚子裏的響聲越來越大，高陽也覺得手腳開始發軟起來。
他的面前，剛才如山一般高的沙子，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堆堆的水泥。
看着任務差不多就快要完成了，高陽走到了不遠處一個牆角落，隨意朝地上一坐，背靠着牆，又從口袋裏掏出包皺皺巴巴的方便麵，掰碎一塊就直接丟到口裏。
麵條嘎嘎的乾脆聲響在嘴裏，高陽皺起了眉頭，這方便麵也太劣質了，鬼知道生產了多久，難聞的味道讓他快要吐了。
乾澀地嚼完了一袋方便麵，高陽掀起上衣，低頭看着自己黝黑而又乾癟的小腹，那上面沒有一點點的肌肉，肋骨在皮膚下面根根凸起，清晰可見。
“等拿到了錢，好歹也要吃頓肉，連吃了一個月的方便麵也着實頂不住了。”
高陽放下了衣服，摸了摸身邊，“糟了，水放在幹活的位置了，沒有帶過來。”
他咽了咽口水，潤下喉嚨，起身朝着剛才和水泥的地方走去。
回到了幹活的位置，高陽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二狗叔，你不去睡覺，躲在這裏做什麼？”
此時的二狗，正捧着一袋石灰石，用力地朝着剛才已經和好的水泥裏面撒去。
這一袋石灰石撒完，水泥比例失調，高陽剛才幾個小時的工作，就算是做了無用功，在包工頭那裏肯定是驗收不過的。
驗收不過，就代表着一毛錢都拿不到。
二狗回頭，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高陽，兩手有點發抖，“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麼突然又返回來了。”
這時，高陽也發現了自己剛才好不容易和的水泥已經變成了一灘稀泥。
好傢夥，自己不分晝夜出賣體力，三十天的辛苦費，在馬上就要拿到手的時候，被二狗子這一下全給毀了！
高陽此刻只覺得嗡的一下，全身的血液朝着腦袋涌去，渾身氣憤的直發抖，兩隻拳頭攥的緊緊的，朝着二狗就沖了過去，“二狗子，你這個混蛋，竟然想害我！”
“害你又怎麼樣，工地上意外事故多了，也不差你這一起。”
面對直逼自己而來的高陽，二狗也發起了狠，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舉着手裏的石灰石包，對着他的方向就甩了過去。
石灰石包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就像是一發炮彈一樣，朝着高陽瘦小的身體砸來。
見狀，高陽舉着雙手，急忙護住自己的頭，一時之間躲避不及，被這重達幾十斤的石灰石包給砸中。
砰...
他只覺得眼前一片金星出現，雙手已經失去知覺，整個人意識在慢慢變得模糊，身體朝後一仰，倒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高陽腦袋和地面撞在了一起，又發出了嘭的一聲巨響，嚇了二狗子一跳。
看着自己做的事情，二狗有點害怕，匆忙趕到高陽的面前，查看起傷勢情況，發現不對頭后，他掏出了手機，趕緊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龍哥嗎？出事了，事情搞砸了...”
這個時候，鮮血，像條小河一樣，順着高陽的後腦處流了出來，染紅了整個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