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春生(三)
周泰沒有說話,陸春生的這個請求在他的意料之內。他點了點頭,隨手一招,只見半空中懸浮的棺材群中一個銀色小棺材緩緩降落在周泰的手中,這副棺材只有大概兩個巴掌大小,通體散發著銀白色光芒,看起來像是一個銀色的小匣子一般,銀白色的外殼上刻畫著各種玄奧的花紋,令這個小棺材看起來多了一份神秘。此棺名喚鏡玉棺,能投影觸棺之人內心所思之事,並將所思之事對應的現實情況通過影像投射出來,在一定前提之下甚至能夠提前看到未來之事。陸春生按照周泰的指示將手放在鏡玉棺蓋上,只見鏡玉棺表面的花紋如同有生命一般開始流動,花紋沿着陸春生的手臂,肩膀不斷地擴散到了陸春生全身。隨後又緩緩地褪去,沒入了鏡玉棺中。
一聲清脆的鈴響後,只見鏡玉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光幕,光幕中一個全身插滿管子的小女孩整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無情的病魔將這個小女孩折磨得形容枯槁,病床旁一名衣着樸素的女人正趴在床邊睡着,即使是睡夢中依然能夠看到她臉上的愁容。陸春生望着病床上的小女孩,面色逐漸變得柔和,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絲微笑,他伸手想去觸碰光幕,但卻什麼都沒抓到。當他的目光看向熟睡中的女人的時候,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和歉意,嘴裏低聲喃喃着對不起。周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表現,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在內心嘆了口氣。這種場景他不是第一次見了,雖心有憐憫,但卻無可奈何。
光幕一閃,在一個廢棄的倉庫中,幾個男人正圍坐在一張桌子前,他們嘴裏叼着煙,神情激動,地上橫七豎八的擺着七八個空酒瓶以及吃剩下的泡麵盒子。桌子上有幾個大蛇皮袋,裏面正是下午搶到手的現金,此時的他們正一臉興奮地數着手裏的錢。
“大哥,這次搶了有三百多萬呢!”一個矮胖的男子興奮地喊着。
“哈哈哈哈,這次發財了,等這兩天風頭過去了,哥帶你們去別的市瀟洒去!”一名全身都是肌肉,臉上有塊刀疤的男子眯着眼將煙頭掐滅道。
“大哥,原本說要分給那個人的錢,咱還送過去嗎?他走之前給我們留了聯繫方式。”一個身材臃腫的男人一邊往嘴裏塞着各種零食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聽到這番話,刀疤男臉色一下子晴轉多雲,拿起一疊百元大鈔就朝臃腫男砸了過去:“你這頭豬,腦子裏面裝的都是屎嗎?這三百萬,我們三個人分了就是一人一百萬,你要拿一部分給那個倒霉蛋,那一人就要少二十五萬!你跟他很熟嗎?他是你家親戚嗎!?”
刀疤男突如其來的暴怒讓臃腫男和矮胖男一時間不知所措,顯然他們對於刀疤男十分畏懼。刀疤男發泄完脾氣之後,點了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兩個不知所措面帶驚恐的同伴,又露出了一絲笑容道:“當然,我也不會一分都不給的,畢竟那個哥們是為了我們的偉大事業獻身的嘛。”二人面面相覷,對於這個大哥的喜怒無常他們二人已經見怪不怪,但是前後突然變化這麼大總讓他們感覺到一絲不妙。
“就拿個五萬塊吧。”
兩人乾笑着附和和誇讚刀疤男宅心仁厚,但卻沒看到刀疤男眼底閃過的一絲陰翳。
往生棧里,寒氣幾乎凝化成水,陸春生的身上散發出一股驚人的煞氣和寒意。他的眼角流出了血淚,一雙拳頭緊緊地握着,指甲鑲嵌進了皮肉之中,流出汩汩的黑血。他的雙眸死死的盯着光幕中翹着二郎腿的刀疤男,腦海中刀疤男對自己說的話不斷地回放着。
“兄弟,你放心,如果你去引開警察,你的那份錢我多給你留一些,保證讓你的女兒的病痊癒!”
“兄弟,別再糾結了,如果被警察抓住,我們就全完了!你女兒的病也就治不好了!”
“他們兩個太笨拙了,出去沒多久肯定被警察抓住,我們一樣跑不掉!”
“好兄弟,你放心,我說到做到!如果能逃出來,咱們在廢舊倉庫里見!”
“假的!都是假的!”一聲凄厲的咆哮連同衝天的怨氣從往生棧內傳出,陸春生原本只是蒼白的皮膚,此時已然變成了暗青色,血紅的雙眼和密佈在全身上下的黑色紋路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恐怖。周泰背着手平靜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他明白此時的陸春生已然化為厲鬼,他的一生中見過太多良善之人死後化作厲鬼的事情了,而化作厲鬼之後的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與令自己化作厲鬼有關的事情。
周泰將鏡玉棺收了起來,陸春生瞪着血目看了周泰一眼,化作一道黑色濃霧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夜空之中。周泰可以攔截,但他沒有阻攔。他默默的收拾着屋子,往生棧中懸浮在空中的棺材此時已經緩緩的歸位了。周泰將茶杯小心地放進一個竹盒之中,關掉電視,拿起掃把慢慢地清理着房間。門外不知什麼時候,霧氣已經散去,蟬鳴點綴着夏日的夜空,一切都顯得十分幽靜平和。
“嗒,嗒,嗒。”
木棍敲擊地面的聲音從遠到近,慢慢的接近往生棧,和周泰沙沙的掃地聲竟然湊成了一股奇妙的音律,讓人陷入一種奇異的平和之中。街尾處一名身穿白色長袍,頭戴斗笠的男人右手持一桿等身高的長幡,左手捧着一本厚厚的書徑直來到往生棧門前,抬頭看了一眼牌匾便走了進去。白袍男人毫不客氣地坐下,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張讓人窒息的面孔,這是一張精緻到讓女人都嫉妒的臉龐,眉若細柳,眼似桃花,娟秀的鼻樑下是兩片細薄但卻紅潤的嘴唇,若非喉嚨處那微微凸起的喉結,任誰看到第一眼都會認為此人是女的。白袍男的眼睛彷彿裝着一個星辰宇宙,他環顧四周,深吸了一口氣后,皺起了眉頭看向正在忙碌無視他的周泰。
“你把他放走了?”聲音低沉卻充滿了磁性,攝人心魄。
周泰沒有回話,只是一下又一下有節奏地掃着地。白袍男人沒有得到回答,冷哼了一聲,抓起橫放在桌上的長幡,化作一道白色流光離開了。白袍男人離開后,周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靜靜地眺望着他離開的方向,那正是陸春生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