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徐家
徐謂跟着家丁,一路健步如飛,等到了正廳,裏面的果真是他胞姐的貼身侍女、當初出嫁時從家裏帶走的柳桃。她帶着兩個他曾在中宮見過的侍女,身後站了幾個太監侍衛,一眾人就這樣立在廳中,顯然是在等他。
徐謂朝座上的徐丞相和大夫人唱了個喏,又轉過來朝宮中來的一行人拜了拜。
柳桃回了禮,問候他兩句,便向堂上的徐丞相和徐夫人辭別:“如今娘娘讓送的東西送到了,該見的小公子也見到了。宮中還等着回話,奴婢便先回去了。”
柳桃說完,福了一禮。這柳桃雖是徐府出身,但實質上早已成了中宮的管事。徐丞相和大夫人也不敢怠慢,忙站起來,徐謂趁機提出送柳桃一行人出去。
來時的馬車停在徐府的後門,想是不願太過張揚。柳桃到了門口,把徐謂叫到一旁,對他講道:“小公子,娘娘讓我代問你,李家小將軍現在如何了?”
她禮數周全的神色因慌張而透出了一絲裂縫:“聽說太後娘娘遣人去給李家小將軍送葯,李大將軍府門都沒讓那人進。娘娘讓你轉告李將軍,現在的關頭,切不可意氣用事、落了不敬的話柄啊!”
徐謂不解:“將軍府今日閉門謝客,李伯連我都沒讓進門,應是算不得不敬吧。只是如今李家幼子進了大牢······”他無奈地搖頭。
柳桃“唉”了一聲:“那兩位將軍也真是,大不了便舍了什麼勞什子名聲,反正名聲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救了李家公子又如何?”
“柳姐姐,這事不似你想得這般簡單。”徐謂嘆氣。
“我沒讀過幾天書,我可不懂你們這些讀書人的彎彎繞繞。照我說,就算將那小兒毒打一頓、落個殘廢,也總歸比砍頭強。不過今日小將軍離宮后,太后將皇帝叫到壽安宮中一頓臭罵,說是什麼小心噎着自己。”柳桃正說著,那邊的婢女已經在喊她了:“柳姑姑,該走了!”
“唉,就來!”她應道,旋即壓低聲音,急促地說道:“娘娘還讓我轉告,錦陽宮那位今日回宮了。她如今恩寵不衰、風頭正勁,若是李家還想為小公子求情、又有門路的話,可以去求那位。”她說完,朝徐謂福了一禮:“我先回宮了。”
錦陽宮那位皇貴妃在徐謂看來,是他皇后姐姐的心頭大患。那位貴妃是蒙古送來和親的公主,剛入宮時被冷了幾月,隨後便像給皇上下了什麼迷魂藥一般、將皇上迷得神魂顛倒,幾乎專寵她一人。徐謂進宮看望胞姐時,曾遠遠看見那位異族貴妃在御花園中同婢女嬉鬧,衣衫凌亂、不成體統。但即便是對她不甚喜歡的徐謂也不得不承認她生的極美,面孔燦若驕陽,艷麗不可方物,微黢的膚色反倒為她增添了異族風情,看上去精氣神極佳,像是嬌慣養大的武官女兒、又像是話本中所寫的出身江湖教派領主家中又跟着父伯習武,整日上房揭瓦也仍被一眾師兄弟護着的小師妹。
她和徐謂那出身相府,從小讀書習禮,永遠聲音溫柔、舉止端莊、性情賢淑的姐姐是兩個極端。徐謂的姐姐生的雪白的膚色、纖細的水蔥一樣的手指,哪怕穿着最繁重的宮裝、戴着最沉重的頭飾也會挺直脊背、昂起頭顱。她永遠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禮數不落一絲一毫,平日裏喜穿花紋簡易、顏色素凈的衣裳,和穿着大紅大黃、總是毫不顧忌發出銀鈴般笑聲的皇貴妃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人。
在徐謂眼中,若不是錦陽宮那位多年來無所出而他姐姐誕下了皇長子,他姐姐這皇后之位怕也早是不保了。
說來也怪,錦陽宮那位恩寵如此之盛,竟是多年來連個懷孕的信兒都沒有。他姐姐如今一個月無事時多了也只見得皇上一兩次,倒也有一子一女了。
徐皇后倒一直都不甚在意,錦陽宮那位雖張揚嬌蠻,對她卻是恭敬客氣。那位比她晚生了幾年,在她眼裏便是個孩子了。只要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其他的總歸都是可不計較的。她和皇帝是結髮夫妻,又有一雙可愛聰明的子女,這對她來說便夠了。
他姐姐實在是容易滿足。只是那高大的宮牆之內,便真是她心喜的去處嗎?
徐謂回到正廳,徐丞相坐在堂上冷着臉瞟他一眼:“你還知道回來?”
大夫人臉上帶着毫不加掩飾的輕蔑和幸災樂禍。
徐謂作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玩夠了,自然是要回家了。”
此言一出,徐丞相氣得吹鬍子瞪眼:“你便打算一直這般縱溺聲色下去?你看看和你一起長大的別人,啊?李家的李信怡,車騎將軍,若是朝中後繼無人,她接了她父親的位子都有可能;陳家的陳志文,在翰林院如魚得水,不日便可升遷。當然,老夫知道你還看不起這兩人,往近里些,你看看你弟弟寶元,年紀比你小不少,出息比你大不少!是,你姐姐是皇后,可她能護你一輩子嗎?到時候你爹我兩眼一閉腿一蹬,你還上哪拿錢出去玩樂去?”
“是是是,是我的不對。”徐謂不滿道,“天天這些老生常談,我耳朵都聽起繭子了。不就是做官嗎?小爺我今秋就去參加科考,靠我自己考他個官噹噹!”
此言一出,大夫人“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徐丞相回頭瞪她一眼,她端起茶水來:“沒事,老爺,你繼續說。妾身只是想到好笑的事罷了。”
徐丞相半信半疑地回過頭去,嘆口氣,欣慰道:“你若是願意參加科考也好,反正,考不上就當歷練了,重要的是······有這般覺悟!爹記得你小時候的才華可是人人稱道,如今再把它拾起來便是了!”
“你這幾月好好在家中讀書,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來問爹,問寶元也可!若你樂意,爹從那國子學找人來給你做夫子。總而言之,儘力,定要儘力!”
徐謂看到他老爹高興得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心中一陣難受,面上還不能顯露出來,便又假笑着做了個揖:“兒子謹遵父親教誨。兒子還有些事,先退下了。”他說完轉身便走,徐老爹面色一變:“你又要去哪?”
“去把東西搬回府中!”徐謂的聲音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