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北海之行
楚瀾靜靜地守在李信怡床邊，過了沒多久，床頭便飄來均勻的呼吸聲。他彷彿懸着的心終於落下地來，與此同時卻又啞然失笑——她不是很謹慎的人嗎，現如今旁邊坐着他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人，她倒是能安然地仰天大睡了。
所以說，在她心底深處，她還是未忘記他的吧，還是信他的吧。
他想着便笑起來，眉眼彎出好看的弧度。在夜色的掩映中，他終於得以肆無忌憚地用眼睛勾畫她的模樣。他在她耳邊哼唱他們曾一起唱過的旋律，又忍不住用手指去觸碰她。待天邊浮起第一束白光，他終於起了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伸手幫她掖好被子。他走到窗前，又戀戀不捨地回首——在屋子的另一端，那是他的愛人，他藏在心的最深處，就算忘了也一直在尋找的人啊。
他終於狠下心收回了目光，他如今有更為重要的事情去做，只有這樣，他的愛人才能夠記起他們的過去。而他會將她帶走，讓她脫離俗世，萬載長生。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得以永世相依，長相廝守。
他彷彿已經預見到將來的美好圖景，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他終於在窗前消失了，房中依然安靜，窗戶也依然閉着，彷彿這間屋子從始至終都是如此。
不遠處床上的人翻個身，熟睡依然。
楚瀾在空中化作龍身，向北海飛去。他出發的地方是李信怡所在國度的北方，於是不多時他便遁入海中，到了龍宮。
北海較之其餘幾海稍冷一些，楚瀾本便體溫偏寒，自是不甚在意。他一路游過去，心中盤算，若是以後帶李信怡來北海拜謁母族之人，她若是怕水冷，他該如何應對？
不過這北海中珊瑚斑斕、彩魚成群，她定會十分喜歡。
龍宮守門的蝦兵蟹將見他到來甚是驚訝——按天界的規矩，天帝的妻子兒女皆是不能隨意探望母族親戚的，而他們近期又絕對未曾聽到小殿下要回北海探親。
楚瀾進了龍宮，先去謁見了外公敖順。敖順見他，大為驚訝：“你不是歷劫畢才不久，不在天上好生休養，怎偷摸着跑這龍宮來了？”
他又讚賞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拍拍他的肩：“才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外公都快認不出了。”
敖順說著便攬住他的肩：“可是你那天帝爹又對你橫鼻子豎眼了？外公早便說過，那小子不是個好東西。不過你如今既然來了，那今日便在北海住下，外公吩咐御廚，做些你愛吃的。你舅舅家的小敖蔚可常常吵着鬧着要見你……”
楚瀾想起那個總愛掛着他腿的小表妹，竟有些心驚膽戰了。他忙從敖順手中掙脫出來：“外公！我此回是偷摸下凡來的北海，您莫要弄得人盡皆知。否則，我回了天，便有得受了。”
“啊？竟有這般嚴重？”敖順大吃一驚。
楚瀾無奈地搖頭：“您又不是不知我在那天上的境遇。”
看敖順面露疼惜，他趁熱打鐵，提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外公，孫兒最近啊，總覺得自己的記性不甚好，老忘事。我去瞧了天上的醫仙，他道我是心病，不得治法。我想起您這龍宮的醫官醫術出色，較之天界的醫仙更甚幾分，便偷摸着來您這瞧瞧病。”
敖順被他唬得一驚一乍，忙派人將醫官叫來。醫官為他把過脈，嘆氣道“殿下啊，恕臣愚昧，看不出您是何病啊！”
“只怕是心病。”楚瀾苦笑：“醫官，晚輩想問您一句，若有人因人事失了些記憶，您這可有葯能幫助恢復?”
那醫官一愣，而後哈哈大笑:“這哪是葯能治得的，丟了哪段記憶，便把哪段找回來便罷了。”
楚瀾皺眉:“可是……若這記憶，被人剝離了呢?”
醫官捋着鬍子笑道:“據臣所知，這世上沒哪樣法術是能讓人徹底失掉記憶的。殿下，您要知道，發生過的事情，是絕不會被忘記的。至多，”他指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會在這兒藏的深一些罷了。”
“臣這倒是有些藥丸，吃下去可以讓記性好些。”醫官說著，從藥箱裏拿出一個精緻的白玉瓷瓶，雙手向楚瀾遞過。
楚瀾忙雙手接了，又滿腹狐疑地問：“您這葯沒什麼副作用吧，否則若我吃下，控制不住現了原形，那就……”
醫官拍着胸脯保證：“絕對安全。臣這藥丸，即便是凡人吃了都不會有事。”
楚瀾聞言，便放下心來，將瓷瓶收進懷中，謝過醫官。
打發走了醫官，敖順非要留楚瀾在北海用膳。楚瀾拗不過他，只得留着吃了頓飯。飯後，他同北海龍宮眾人告了別，找准了方向，便朝清河縣飛去。
楚瀾在清河縣縣衙中尋到李信怡時，她上午不知吃了什麼東西，壞了肚子，正蹲今日的第七次茅坑。楚瀾心下歡喜得緊，想着有了懷中藥丸，李信怡馬上便可想起他來，都顧不得等她完事，便化作一隻飛鳥，停棲在茅坑旁邊的牆上，看着四下無人，便喚了一聲：“李信怡！”
李信怡蹲下不久，還無所出，聽有人彷彿就在耳邊喚自己名字，驚地匆忙站起，將褲子提上，拔出防身匕首厲聲道：“誰？”
“是我。”楚瀾朝她撲棱撲棱翅膀。
“大仙？”李信怡看到牆邊的鳥，疑惑地朝他走來。
“是我是我!”楚瀾繼續撲棱翅膀。
李信怡面色一凜，毫不猶豫地將匕首對準他:“說，你偷窺我上茅房，意欲何為?”
被喜悅沖昏頭腦的楚瀾這才發覺周邊環境似乎不太合適。他羞愧地哀嚎一聲，扇着翅膀飛開來，停到院裏的樹上。
他一扭頭，便見李信怡揮舞着匕首，張牙舞爪地朝他追來。他哭笑不得，落下樹來化作人身，把來不及止住步子的李信怡抱了個滿懷。
“信怡，”他欲哭無淚，“若我說，我根本未曾注意你在方便，你可相信?”
李信怡從他懷裏彈出來，匕首毫不留情地對準他:“自是不信。只是不想您一神仙人物，竟也干起這等偷窺之事來了。”
李信怡心裏知他絕非是想要偷着看她上茅房，只是她此刻心情太悶，侃他兩句反倒舒服些。
楚瀾漲紅了臉:“那要我如何才可自證清白……信怡，”他突然怔住，楞楞地看着她，伸出一隻手向她臉上伸來，“你雙眼為何如此紅腫?你可是……哭過了?”
“大仙轉移話頭可真是一把好手。”李信怡譏笑他道，見他手足無措，又軟下心來。只是他這話勾起前事，她便又神傷起來:“他半月後要行腰斬之刑了。”
楚瀾看她面露痛楚，剛想說什麼，不遠處便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長姐!”
李信怡一把把楚瀾按進旁邊的棚中，自己慌亂地抹一把淚花，勉強掛起一個笑容回首:“小源。”
來人正是李源，他跑得大汗淋漓:“長姐方才在與何人講話?”
“不過是縣衙中一小廝罷了，”李信怡道，“你來尋我做甚?”
李源眯起眼，顯然不甚相信，但他也未再追問:“爹娘說，若你上完茅房，便同我們一起回客棧吧。”
“如此甚好，”李信怡點頭應下，“只是我得先去搬我的行李過來。”
“我去吧，你便別來回跑了。”李源忙道。
“不用，”李信怡一口回絕，“都是女人家的東西，你哪收拾得了。”
“可你的傷……”
“我傷已不疼了，你現在去陪爹和大娘二娘便好，我拿了行李便回來。”李信怡固執己見。
李源見狀，也便不再說什麼了，轉身離開了。李信怡見他走開，忙把楚瀾從棚中拉出來:“大仙，小人須走了。你我二人就此別過。”她說著朝他行個拜別禮。
楚瀾看着她默不作聲，待她回過身，卻突然覺得頭皮一緊，伸手一摸，發上果然多了條髮帶。
“你別想再丟下我了。”楚瀾裝着發狠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
李信怡心中突然一酸。
“好嘞。”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