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寬宥
李信怡的雙目中滿是哀怮:“徐謂,沒必要了,到如今,沒必要了。”
李信怡掛上一個淺顯的笑容,回過頭去,把手邊的食盒拿過來:“陳大人說你不肯吃飯,我想着你或許是錦衣玉食慣了,吃不上獄裏的飯菜,所以我便出去,買了些菜給你。姐姐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麼,便買了些自己喜歡吃的,你湊合湊合吃點吧。”
“我和姐姐的愛好向來相似,謝謝大姐。”李益接過她手中的碗。
李益的手戴着沉重的鐐銬,笨拙地揮動筷子,一點點吃着東西,吃着吃着便再次泣不成聲。
李信怡悔不當初,為何帶着讓他自生自滅的心讓他墮落至此。
“若有來世,你做個好人,我也做個好姐姐。”她沉聲說道。
“你是個好姐姐,我不是個好弟弟罷了。”他依舊低着頭,小聲說道:“大姐,謝謝你,還願來看我,還願當我是你的弟弟。若有來世,我必贖清我的舊罪,也必報答我的家人。”
“這些飯菜很好吃,謝謝大姐。”
李信怡鼻頭一酸,伸手拍拍他的頭,顫着說道:“你喜歡便好,大姐明日也為你買來。”
李益抬頭朝她笑:“嗯!”
李信怡潸然淚下。
她又摸了摸他的頭,突然“蹭”一下起身朝外走去,徐謂見她拔腿便走,急忙追上她,壓低聲音問道:“你要去哪?”
李信怡頭也不回:“我去求佘夫人和皇上,讓我抵了李益的命。”
“你瘋了!”徐謂忙不迭去扯她。
“我沒瘋!”李信怡的步伐戛然而止,她猛地回過頭,直視着徐謂,“徐謂,李益是我弟弟,他不是個徹徹底底的壞人……”她嘴唇劇烈地顫抖起來,淚水大滴大滴從她眼中流出:“我願以我一命,換他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地重活一次……”
“無論是將我五馬分屍也好,凌遲也好,車裂也好,只要能消了佘夫人和清河縣百姓的氣,怎樣我都可以。如果李家非要死一個人,那便是我好了……如果我父親死了,那李家和整個大啟的邊疆都垮了。我如今只求皇上看在我們李家世代為將,我和父親又征戰多年的份上,放過李益,讓我去死……”李信怡聲音愈發悲戚,聽的徐謂竟心梗起來。
“李信怡,李益犯了罪,以命抵命天經地義。你如今不清醒,你要冷靜下來……”
“為何我就非要冷靜?徐謂我不是什麼聖人,大義滅親也輪不到我……”
“李信怡!你清醒一些,你不是還想加官進爵嗎?你不是還想做大將軍嗎?”
“哈,”李信怡苦笑,“那是我說的大話,皇上絕不可能把大將軍給我做。我如今是車騎將軍,我頂頭做個驃騎將軍。我的人生已經到頭了,可李益不同……”
徐謂氣急,“啪”一聲打在她的臉上:“現在清醒了嗎?”
李益離得遠,聽不清他們的話,卻看得到他們的動作。他朝着徐謂吼起來:“你別碰我大姐!”
“呵呵。”徐謂使了力,打得李信怡臉上火辣辣得疼。她鬢邊被打亂了幾縷碎發,嘴角卻噙着笑,看上去嚇人得很。
徐謂極少見李信怡這副模樣,她彷彿一頭藏在叢林中對獵物虎視眈眈的野獸,帶着陰狠的目光、伺機而動,彷彿下一刻便會暴起沖向獵物、大開殺戒。
“閉嘴你個賊囚根子,”徐謂極為罕見地爆了粗,他讓白音音扯着李信怡,自己疾步走到監牢前,“你現在可滿意了,你知道李信怡面冷心軟,是個紙老虎,你就逮着她利用,讓她救你從牢裏出去。她現在要用她自己的命換你的命了,你滿意了?”
“什麼?”李益的神色緊張起來,鎖鏈叮噹作響,徐謂看到他抬起傷痕纍纍的手臂指向李信怡:“徐大哥,你幫我,幫我把我姐帶過來,我有話對她說!”
李信怡見徐謂過去,說了兩句便一副要打架的模樣,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沒想到被李益一把拽住:“大姐,你莫為了我鑄錯,你即便真換了我出去,我在何處都會抬不起頭。”
“大姐,天理昭昭,念念相續,是為輪迴。凡事皆有因有果。我在獄裏想了很多,我已明白了。”
白音音站在一旁,幽幽開口道:“我曾聽過,一個人犯了錯,他即便償了罪,他的魂也烙上了罪的印記;但若是他真心悔過,神便從他的魂上將那罪除去,他便又是完整的了。若真心懺悔、想要贖罪,或許用李代桃僵之法也未必不可。”
“欺得了別人,欺不了自己。”李益凄然一笑。
“大姐,你我今日便把話說開,若你死,我絕不苟活。我只願你們最後伴我幾日,若有來世,我們再續前緣。”
“可是……”李信怡着急地還想再說什麼,突然她身形一晃,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擊,便墜落下來。李益忙伸手接住她。
她已然暈了過去。
幾人都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