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夢囈
回到紅閣子,已經是後半夜了。莫楓在外面看上去急得要發了瘋,見到我們兩個平安無事策馬回來,才長舒一口氣,感嘆了一聲謝天謝地,趕忙迎了上來。
我們從馬上下來,晉語進門,對莫楓使了個眼色,莫楓立即明白,對下屬說道:“把這匹馬處理掉。”
那下屬馬上會意,單膝點地道了聲是,須臾之間便牽着馬消失在我們面前。
我微微驚嘆一聲:“可以啊莫將軍。”
莫楓含蓄地笑笑:“當初訓兵訓慣了,現在還保留着原來的臭毛病。今晚……是什麼人動的手?”
晉語沉聲道:“是宋太傅。”
莫楓登時變了臉色:“宋太傅!那梅洛娘娘和四皇子想必已經知道公子的下落了?”
晉語點點頭,抓住我的手腕便向屋內走去:“是,現如今我們需加快動作了。”
莫楓說完,抬頭看我一眼,頗為為難地說道:“公子,還有一件事……”
晉語沒有回頭,只是道:“進來說。”便一把把閣子的朱漆門推開。
把門推開,我和晉語卻都在一瞬間呆楞了片刻。
莫楓終於把憋在嘴裏的半句話說了出來:“……容掖公主有軍情要講,今日傍晚便過來等公子了。”
門伴着慣性豁然洞開,在閣子內,一位身着男子服飾,模樣頗為英武的姑娘正擺弄着花瓶中的杜鵑花。見到門開了,頗為激動地站起身來道:“找到他了嗎?”
兩句話同時響起,我們對視兩眼,陷入了一片死寂。容掖公主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到了晉語握緊我的手腕之上。
“小枝,你回來了?”我猛然抬頭,突然看到一片雪白的衣角,顧衍之面色含笑,緩步從容掖公主的背後走了進來。
然後,他的視線,也落在了同樣的位置。
雖然沒什麼不對的,但我恍惚間感覺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尷尬。
莫楓輕輕走上前來,滿臉堆笑地看向晉語:“公子,您看容掖公主等了您半夜了,想必有緊急之事。我們先行商議……”
晉語卻不知道為什麼臉上掃過一絲不悅的神色,拉着我轉身就往外走:“不必,今夜我和小枝都很累了,有事明天再議。”
我還沒從這種尷尬的氛圍中走出來,就又被晉語拽出了屋子,帶到了另外一間閣子裏。晉語把門關上,又牢牢地鎖住了房門。
我看他的樣子不由失笑:“其實也沒必要這樣,人家大老遠過來。”
晉語卻扶了扶額頭:“別提他們,我有些頭疼。”說完,就過去默默鋪起了床鋪。
我看着他的樣子,忽然感覺我恍若回到了我生病的那段日子。那時我什麼都看不清楚,晉語卻總能把一切都料理的很好,床邊永遠放着不易洒水的水壺和一些奶干,甚至還會放一些解悶的小玩意。他雖然渾身上下透着貴氣,卻總能幹一些很多人嗤之以鼻的細碎的小事。
我走過去,想幫個忙,卻聽他一句話阻止我道:“你先休息一會,馬上就好。”
我只得坐到一邊,拄着頭看在那裏忙活,然後等着等着,眼皮越來越沉,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砰的一聲栽到了桌子上。
些許是太困的原因,我並沒有什麼疼痛的感覺,反而調整了一下姿勢,趴在桌子上繼續睡。
迷迷糊糊地,我感覺到晉語把我抱起來,但是我卻很安心的沒有醒過來,反而把頭慢慢靠向了他的懷裏。額頭突然一濕,我還沒有來得及思考那是什麼,就徹底睡死過去了。
即便如此,我這一覺卻睡得並不踏實。各種各樣的夢境困擾着我,我穿梭其中,好像一直都在不停地奔跑着。我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尋找什麼,卻只看到白蒙蒙的霧氣籠罩,我感覺到了自己從頭到腳升騰起來的焦灼感。
我到底在找什麼?
我細細去看霧氣之下籠罩的東西,卻猛然驚詫。我看到了數不盡的殘肢斷臂,血液瀰漫,爬滿螻蟻的枯骨,滿是銹跡的兵刃。我心底湧起一股窒息的痛苦,夢境卻逼着我繼續看下去。
情境一轉,我又回到了滿眼荒涼的落雪塞,周圍都是冷冽的飛雪,我繼續奔走着,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我漫無目的地走着,突然看到遠方,一個牽着氂牛的身影。
這是晉語嗎?我加快了自己的腳步,向著人影跑去。可是那人影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一轉身,便消失在迷霧之中。
我猛然驚醒。
我慢慢看着窗外,天空還是灰濛濛的,看來我只睡了很短的時間。抬起手,我想要轉個身,卻發現自己的一隻手被輕輕地握住。
我再一回神,才發現晉語正半坐在床邊,目光溫和地看着我。
“做噩夢了嗎?”
外面的光線仍然晦暗不明,帶着尚未升起的太陽的光芒,晉語收起下頜,低頭看向我。在一瞬間,便讓人捕捉到了他眼中溫柔的顏色。
我笑道:“怪不得那麼多姑娘喜歡你,你這眼神就讓人看了受不了。”
晉語卻突然俯身在我唇上輕輕吻了一下:“這種讓人受不了的眼神,我只會給你看。”他又輕輕摸一下我的額頭:“有不舒服嗎?”
我回過神來,笑笑:“也沒什麼,可能是白天太累了,睡得有些不踏實”,又晃晃他的手:“你呢?怎麼不睡?”
晉語沉吟了片刻,突然露出一個有些蒼白的笑容來:“躺了一會,就睡不着了。”
我自己也半坐起來,雙手摟住他的脖子,把頭貼近他的胸口:“現在這個關口,確實要想的事情很多,不過如果想累了,就該好好休息。”
我從他身上起來,扶他躺下,固執地說道:“好啦,我現在已經不困了,就看着你睡覺,你好好休息一會,有事情就叫我。”
晉語竟難得地沒有反抗,很是聽話地躺下,閉上眼睛。
天空有破曉之勢,有橙紅的光透過窗戶的間隙透進來。我從床上慢慢爬起來,想着把門上的布簾拉上,讓晉語多休息一會兒。莫楓的紅閣子裏設計精巧,因為顧慮着很多客人翻雲覆雨一夜之後會有白日睡懶覺的癖好,特別在窗戶門上都加了一層可以拉合的布簾。
我穿着襪子踩在地上,盡量不發出聲音的去拉動布簾,小心翼翼地幾乎要把鼻子捏起來了。
“小枝。”
我猛然回頭,以為晉語睡醒了,卻看到晉語眉頭緊皺,眼睛仍然死死地閉着。
我嘆了口氣,原來噩夢也是會傳染的嗎?我看向他,他卻一個轉身,變成了一個背對着我的姿勢。
“原諒我。”
冷不丁的,晉語突然吐出這三個字,就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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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咪咪發了一些預兆,之後的劇情繼續向著它該去的方向發展……(手動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