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氣氛有些古怪。
衛良忠家三個女人突然歇了聲,周桂和蘇若楠也不再說話,兩婆媳對視了一眼,便垂下頭繼續干手裏的活。
張冬梅楞楞地看了一眼周大紅,什麼話也沒說,往大木盆里兌了些冷水,灑上一點鹽,沉默地出了廚房。等她走後,蘇若楠輕輕撞了一下陳舒敏,讓她看周大紅。
陳舒敏先前的話,也不知道觸碰到這對婆媳哪一點,老的走了,年輕的眼睛也發了紅,一副內疚傷心的樣子。
陳舒敏撇撇嘴,全當沒看到。
現在內疚,內疚給誰看呢。
算了,反正婆婆都沒說什麼,她一個弟媳婦說這些,倒是招人嫌了。
張冬梅端着接豬血的木盆去了石壩,緊接着,外面就傳來了殺豬聲。廚房氣氛詭異,衛子英看不懂大人們葫蘆里在賣啥葯,把剝好的蒜放到菜板上,就想借看殺豬離開廚房。
剛和蘇若楠說想去看殺豬,她和潘玉華就被拉住了,說小孩子不能看殺豬,會驚魂。
衛子英沒走得掉,只能繼續和潘玉華一起呆在一處,等到外面喊要水時,兩小孩子才被放出廚房。她倆離開的時候,周大紅眼睛還是紅的,她木納着臉,心思不知遊離到了何處,眼睛無神地盯着灶洞裏的火……
院子外,衛子英看着石壩那邊忙碌的大人,和一群打鬧的小孩,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問潘玉華:「玉華姐,為什麼一提到志學哥,奶奶她們就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潘玉華也奇怪的緊。
衛志學這麼大個人,結果到了八三年,竟莫名其妙沒了消息,這麼大的事,村裡卻一直沒有傳出啥閑言碎語。
這不正常。
衛子英眼珠子詫異地盯在潘玉華身上。
……左河灣還有你也不知道的事?
衛子英心裏揣着事,眼睛一轉,落到了石灘壩上,剛看過去,心神就被鍋子頭神奇的操作給吸引了。
殺豬凳上的豬已經斷氣,只見鍋子頭拿着殺豬刀,在豬的后蹄子上劃了一刀,旋即,拿根小軟管插到豬蹄上的傷口處,然後對準管子吹起了氣……
這氣,還神詭異的……把豬給吹脹起來了。
衛子英懵圈了。
為什麼要把豬吹脹?
這是啥原理……
衛家這頭豬不算大,兩百斤都不到,一開膛,所有人就忙了起來,廚房裏幾個女人也出來幫忙了,周大紅難過了一會兒,又成了個棒槌,起鬨讓蘇若楠把豬肚給炒了。
蘇若楠和周桂都懶得理她,該怎麼做,還怎麼做。
中午的飯很豐盛,有酥肉、粉蒸肉、回鍋肉、爆炒小腸、和一道用豬血、豬肝、排骨加白菜蘿蔔一鍋煮出來的刨豬湯。
刨豬湯湯濃味鮮,看一眼,就讓人垂涎欲滴。除此之外,桌上還有一些別的素菜,反正七七八八,湊了一大桌。
今兒衛家人多,石灘壩這邊六家人,除了隔壁錢家全來了外,另外五家,也各來了一個人並都帶了孩子,統共坐了四桌。
三桌大人,一桌小孩。
小孩間的那點恩怨,經過一頓飯後,就煙消雲散了。吃完飯,衛子英還和錢二牛與馮勇玩了一會兒,這兩小孩也終於玩到了他們心心念念的木頭小狗。
衛家神出鬼沒的衛永民,在剃豬毛的時候也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先前都去了哪兒,回來后,神情有點不對勁,攤肉時,還不小心把幾塊肉給弄到了地上,被周桂好一頓削。
吃完飯,三桌大人嘮嗑了一個多小時,幾個媳婦幫忙着收拾好桌椅,就各自回了家。
張冬梅回去的時候,周桂讓她帶了兩斤肉回去,前次他們家殺豬,也給了他家一塊肉,說是給衛子英補身體的。
等人都走完了,周桂就開始心疼地分起肉來。
老太太、嫁出去的閨女,還有她娘家的老大哥和隔壁莊子的四姐……
雖然她也沒少吃他們家的,可這不一樣。
以前她是收,這次她是送……分出去的,可都是她的肉啊。
「老大媳婦,等會兒給你奶把這塊肉提過去。」周桂滿臉心痛,挑來挑去,最後選了一塊後腿肉給衛老太。
「一共才幾塊後腿肉,我都沒沾到味呢,就少一塊了。」
眼不見為凈,周桂心疼地把提起來的那塊後腿肉,砰地丟到旁邊的簸箕里。看都不再看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把肉提回來。
「奶,不心痛,等我長大了,我天天煮後腿肉給你吃。」
衛子英小爪子提着那條讓她很好奇的豬後腿,大眼睛眯着豬蹄子上的刀口,一邊貼心地安慰她奶,一邊研究鍋子頭把豬吹脹的奧秘。
看了一會兒,衛子英就知道咋回事了。
原來他吹的不是豬肉,而是豬皮。
把豬皮當氣球一樣吹,豬就發脹了,但衛子英還是沒弄明白,為啥要把豬吹脹。
「哈哈,好,那奶等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乖孫孫的話安慰到了,周桂哈哈一笑,終於不那麼心疼了,轉身,又拿着刀在另一塊肉上割了一刀。
這塊肉比較瘦,沒多少肥的,她準備等會叫老大給隔壁莊子她四姐送過去。
她娘家八兄妹,死的死,散的散,如今落戶在這甘華公社的,就剩下這個四姐和鎮上的老大哥了,一年到頭她也沒什麼可以給他們的,就每年殺豬的時候,送上一斤肉。
周桂是周家最小的女兒,在記憶中,那個年代比起現在來更難,至少現在還能餬口飯吃,餓不死。可小日子橫行的那些年,到處戰亂,居無定所,她是跟着大哥和四姐逃難,從北方逃到甘華鎮,這一路上,是大哥和四姐討飯把她養活的。
至於其他的家人,從離開北方老家后就散了,幾十年過去,連個音訊都沒有。
「天天後腿肉,地主家的老太太,都不見得吃的起。衛二嬸子,你福氣還在後頭,等着享你家小英子的福吧。」隔壁院子,錢二媳婦出來倒水,恰好聽到祖孫兩的對話,樂呵呵的打趣了一聲。
周桂驕傲:「那可不是。」
錢二媳婦倒完水,也沒進屋,站在自家廚房門邊,忽地壓低聲音:「二嬸,今兒上午你忙,還不知道吧,周家三柱回來了。一回來,周柄貴就扛把鋤頭,把呂家的大門給砸了。」
周桂老眼一驚:「啥,砸門,莫不是周三柱不好了?」
能讓周柄貴氣得砸門的,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周三柱不好了。
一邊,聽到錢二媳婦話的衛子英,耳朵一支棱,散漫的大眼睛,咻地一下亮了起來。
入鄉隨俗。
衛子英現在是越來越把自己當個人了,一聽錢二媳婦要說八卦,立即來了興緻,就差沒搬根小板凳,磕上瓜子了……
正在用棕葉系肉的蘇若楠,看着小眼睛熠熠發亮的閨女,覺得有哪裏不對。
她側頭,看了眼說話的婆婆和錢二媳婦,又眯着眼,看向目不轉晴盯着錢二媳婦的閨女,覺得自己離開的這幾個月,好像錯過了什麼。
錢二媳婦啐了一口:「可不就是不好了,我上午去溝子那邊瞅過了,周家小兒子算是完了。」
「咋回事?」錢二媳婦的這話,讓周桂心底心出一種不好的感覺。
衛子英嘶了一口氣:「不會是缺氧,壞了腦袋吧?」
那天在舊宅她有看過周三柱,當時周三柱小臉就發了紫,一看是憋氣太久導致的。也不知道朱標強捂了周三柱多久,那天她和玉華姐在柴房外聽到的哭聲,就有些虛弱,若她判斷沒錯,周三柱哭聲傳出來之前,就已經被朱標強悶了一會兒了。
這麼長時間,周三柱沒被朱標強悶死,已經算是幸運。這崽崽雖然是找回來了,但結果卻不好說。
「哎呀,我的個乖乖,小英子咋知道的?」錢二媳婦聽到衛子英的話,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衛子英小臉一片天真:「呂家被蛇咬那天,柄貴叔說的啊。」
她可沒說瞎話,雖然她沒親耳聽到,但周柄貴從醫院回來后,的確有人提過周三柱腦袋缺氧的事。
這話,她是從老太和潘奶奶的談話中聽來的。
腦袋嚴重缺氧的後遺症,不外乎就那幾樣,要嘛就是智力受損,反應遲鈍,要嘛就是出現癲癇癥狀,或是別的身體癥狀,但後面兩種只是一般缺氧才會出現的癥狀,錢二表嬸一驚一乍,想必,周三柱應該是前者。
錢二媳婦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壞了,造孽哦,我上午去看了下,眼睛都沒啥神,傻獃獃的,柄貴媳婦哭得眼睛都腫了,三柱以後怕是完了。」
「媽,我和永華出門這段時間,村裡都發生了些什麼啊?」聽着錢二媳婦談話的蘇若楠,心驚不已。
她今天才回來,只知道閨女傷了腦袋,其它的還啥都沒聽說,聽他們談話,村裡怕是發生了什麼嚇人的事。
蘇若楠疑惑剛生起,錢二媳婦就忙不迭把左河灣最近發生的事說給她聽,聽完整個事件,蘇若楠驚呆了,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周桂一臉唏噓,咒罵道:「挨千刀的,好好的孩子,就這麼被禍禍成傻子了,那朱標強真該死。」
這要換成自家孩子,她肯定要找朱家拚命。
「可不就是。」錢二媳婦嘆了口氣,感慨道:「等着瞧吧,呂家被砸只是個開始,柄貴媳婦生三柱傷了身子,醫生說,以後都不能再生,三柱是柄貴最後的一個娃,這事,柄貴不會善罷甘休的,他肯定會找朱家算賬。」
「朱家不會認賬的,柄貴叔打不過,要吃虧。」衛子英小腦袋猛點,點完后,把自己分析出的結果,很誠實的說了出來。
沒見那天大爺他們那麼多人去朱家,都沒鬧出個結果嗎。最初的那把火被朱家壓了下去,想再翻賬,不可能了,不定還要被朱家倒打一釘耙。
「二嬸,你家英子了不得哦,竟還知道周柄貴要吃虧。」錢二媳婦一聽,看衛子英的眼睛頓時生起了驚訝。
我的個乖乖哦。
這小丫頭明年二月份才三歲吧,瞅瞅,竟能看出這些事了。她家的二牛七歲了,除了玩還啥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