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衛子英看着鬥嘴的奶奶和表嬸,眉眼彎彎,覺得她們好有意思。
衛老太說完朱家的事,就歇了聲。
衛良峰雖然嘴上說著朱家不敢亂來,但還是把老娘的話聽了進去,琢磨着,要不要抽空去一趟公社,把朱家以前乾的勾當給捅出來。
他因為斷腿的事,公社領導對他很關照,若是真要弄朱家也不是沒有辦法。
就是有些麻煩。
畢竟老娘說的這些,都是舊賬,沒憑沒據,光憑他一張嘴也不好弄。
這事,得和老大商量一下,先看看能不能找出朱家把柄。
若是能找到,那這事就好操作了。朱家如果真把這筆賬算到了他家頭上,到時,他只要把朱家干過的事,往公社一捅,朱家保準會被一鍋端。
已快中午,衛良峰又洗刷了兩根板凳,便讓周桂先做飯。
衛老太沒走,衛良峰讓她吃了飯再回去,到時候,讓幾個孫子送她回溝子裏。
雖然石灘壩離溝子不遠,但老娘年紀大,腿腳比他這個少了一條腿的還不利索,路上萬一摔倒了,那就麻煩了。
周桂生火做飯,衛子英三兄妹則去了自留地,撿那幾根斷掉的柑橘丫,柑橘枝丫多刺,衛志勇兄弟不敢讓衛子英上手,兩兄弟撿好斷掉的樹丫,便帶着衛子英往回走。
衛子英妥妥就一個打醬油的,陪跑一趟。
從自留地里回來,路過馮家時,馮家的孫媳婦正好撞見了他們。她喊住衛子英,忙不迭回屋,挑了幾個又紅又大的桔子,塞進了衛子英的兜兜里。
衛子英昨兒喊破了朱標強,讓她兒子沒遭歹手。馮家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不喜歡衛子英的,沒看周家那邊,不過是晚了一步,周三柱就出事了嗎。
她婆婆先前就去周家問過,聽說周三柱情況不大好,說是什麼腦袋缺氧太久,人是救回來了,但能不能像正常小孩那樣長大,就不大好說了。
衛子英拿了別人的桔子,禮貌的向馮家媳婦說了一聲謝,便甩着小胳膊,和兩個哥哥一起回家了。
還沒到家,衛子英就鼻尖的嗅到了廚房裏傳出的肉香味。
衛子英烏黑眼睛溜溜亮,咂巴咂巴嘴,小短腿跑出了新速度,咻的衝進廚房。
“奶,我們中午吃啥?”
三頭身的個子,還沒灶台高。
衛子英夠着腦袋往鍋里瞅了一眼,結果啥也沒看到,她眼睛骨碌一轉,搬了根板凳來墊腳,然後猛往鍋里瞅。
鐵鍋里,切得薄薄的肉片,肥瘦兼宜,搭配着的豆瓣醬和蒜苗,正散發著饞人的香味。
“咋了,饞肉了。”
灶台下,燒火的衛老太,看着眼睛都要掉到鍋里的小丫頭,眼睛一轉,耷着臉,瞥着炒菜的周桂:“老大不是給了你家兩斤肉嗎,怎得,沒弄給孩子吃。”
“你也是,小英子腦袋受了傷,遭那麼大一場罪,咋還不弄點好吃的給她補補。”
周桂:“……??”
今兒老婆子有點奇怪。
什麼時候,她竟關心起她家孩子了?
衛老太唬完媳婦,一轉眼就變了臉:“別急,別急,今天肉管夠,等會敞開肚子吃。”
衛子英小眼睛盯着鍋里,很誠實地表達自己對肉的渴望:“老太,奶有煮肉吃,肉好吃,還想吃……”
穿越過來第二天,她奶就煮了一碗滑肉湯給她吃,那味道,她現在還記得。
又香、又滑,還嫩……隔了幾天,都還在想那味道。
這個年代,油水不多,她這具小身體本能的饞肉,這種饞她控制不住,就是想吃。
“這還差不多。”衛老太聽着媳婦有煮肉,點了點頭,沖周桂道:“等會你們少夾幾筷子,讓英子多吃點。”
說到少夾幾筷子,衛老太眼裏就劃過肉疼。
這肉,明明是她拿來英子吃的,怎麼現在就成了大家一起吃了呢……
周桂:“……??”
不對勁,今兒老娘中邪了。
她啥時候這麼疼小英子了?
難不成,昨兒在三弟家時,發生了啥她不知道的事?
周桂奇怪得緊。
衛老太有啥心思,她其實啥心思都沒有。
就覺得衛子英聰明,她喜歡她這股聰明的勁……
回鍋肉很快就起了鍋,周桂把肉裝碗裏,然後分了一小碟,讓衛志輝給舊宅那邊的他三爺端去,然後又煮了一大鍋白水菜。
白水菜里沒放一滴油,但她弄的辣子沾水裏,卻潑了小勺豬油進去。
沾水一進熱油,登時泛起香味。
衛老太這次沒說啥。在周桂給衛良海分的肉里,讓她多放幾塊肥肉進去……
給她三兒子吃,老太太就一點都不心疼了。等衛志輝端肉離開時,她還讓衛志輝給衛良海帶個話,給他說,她今兒在這邊吃。
到了吃午飯的點,去收購站的衛永民還沒回來,周桂嘮叨了幾句,着他越來越不着調,給他留了點飯菜,一家子便吃了起來。
這年頭,肉是桌上最難見的菜。
衛子英饞肉,但也就眼睛餓而已,沒吃時,她覺得自己能幹掉一碗肉,等真正動筷子后,半碗地瓜飯加幾筷子肉,就填飽了肚子。
吃完午飯,三小的把衛老太送回溝子那邊,然後在院子裏玩了一會兒,等周桂挑着兩桶幔子被套去了河灘,衛志勇就喊上弟弟妹妹,背上背簍去了山裡。
衛志勇和衛志輝雖然是雙胞胎,但他是老大。在農村,只要是老大,那就得肩負起老大的責任,哪怕他只比衛志輝先出生幾分鐘,也跑不掉老大的命。
八歲的衛志輝還處於懵懵懂懂的狀態,衛志勇卻已經知道主動幫家裏分擔活了。
下午進山,是去割牛草和隊裏換工分。
這割牛草的活,一般都是小孩子們在做,一背草兩工分,卻要耗時小半天,大人們有這小半天功夫,還不如做點別的。
還是早上割豬草的那個山坡,不過這次,衛志勇換個地方,進了坡上的小樹林。
青蒿很苦,豬愛吃,但牛卻不喜歡。要說起來,牛最愛吃的,還是林中的絲麻草。
絲麻草很鋒利,一不小心就會划傷皮膚。割草的時候,衛志勇沒讓衛子英動手,而是先挖了一些絲麻草的根,拿去田裏洗乾淨,給衛子英吃。
衛子英拿起一根白白胖胖的草莖,很自然的就往嘴裏塞。
這東西,她認得。
記憶中,另一個衛子英就喜歡嚼這種草根。這種草根是甜的,嚼起來,就好像是在吃糖。
凡是甜的東西,衛子英都喜歡。
嚼了幾根絲麻草,衛子英有點泛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等再睜開眼時,忽地便看到樹林裏,衝出來個人。
跑出來的是呂三丫。
她剛一衝出樹林,似是沒想到衛子英會在這裏出現,神情一慌,咻得一下,把兩隻手藏到了身後。
衛子英被呂三丫驚了一驚,嚼草根的動作一頓,睜着大眼睛,獃獃地看向對方。
她看對方,對方這會兒也在看她。
呂三丫暗黃的臉頰上,浮着若有所思。
她定定地看着衛子英,那雙比上午第一次見,稍好許多,但依舊不如普通小孩純粹的眼睛裏,有疑惑,有探究,還有一絲漠然,很複雜,莫名的讓衛子英心裏打鼓。
衛子英被她看得有些頭皮發麻,她小嘴張了張,想着要不喊她一聲。
誰知聲音還沒發出去,呂三丫就收回視線,然後一轉身,又跑進了林子裏。
跑開的同時,藏在身後的手,也快速轉到了身前,衛子英沒瞧清楚她拿了什麼,不過看她舉動,卻知道,她在藏東西。
雖然沒看清楚,但衛子英卻在她手肘上,看到一根指母粗的紅黑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衛子英竟覺得,那纏在她纖細胳膊上的紅繩子,似乎……在扭動。
衛子英眨眨眼,勾着烏黑大眼睛,仔細瞅向呂三丫。
片刻后,她確定自己沒眼花,那根紅黑相交的繩子,真的在動……
衛子英驚悚。
會動的繩子,紅黑色……這怎麼看着這麼像記憶中的紅蛇。
呂三丫抓了條紅蛇?
“大哥,二哥……”
衛子英打了一個激靈,手中的絲麻草根,灑了一地,手忙腳亂站起來,邁着小短退,就往衛志輝兄弟兩跑了去。
許是被嚇到,喊人的嗓音都透出了顫抖。
明顯不對勁的聲音,把正割草的衛家兄弟驚動,兩兄弟頭一抬,趕忙看向衛子英。
視線一展開,兩人也瞥見了跑入樹林中的呂三丫的背影。
衛子英撲到最近的衛志輝腿邊,一把揪着他的褲管,抬起驚恐的小臉蛋:“二哥,呂三丫姐姐,捉,捉了一紅蛇。”
“啥?紅蛇?呂三丫……”
紅蛇這名字一出,衛志輝也被嚇到了。
紅蛇又稱赤煉,微毒,是西南地區極為常見的蛇,也是一種肉蛇,農村娃,就沒不認識這種蛇的。
抱着衛志輝大腿的衛子英,明顯感覺到她二哥腿在打顫。
衛子英:“……???”
二哥不可靠。
沒在二哥這裏得到安慰,衛子英小嘴一癟,換個腿抱。她小爪子一抓,揪住大哥衛志勇的褲腿:“大哥,我剛才看到三丫姐姐,胳膊上纏了一條紅蛇。”
“不怕,英子是不是眼花了,現在是冬天,哪來的蛇。”衛志勇拍了拍衛子英的肩,安撫道。
冬天是蛇冬眠的季節,除非用煙熏,或是往蛇洞裏灌水,不然蛇是不會出洞的。呂三丫膽子小,別說找蛇洞抓蛇,就是蛇從她身邊爬過,她都不敢抓。
小妹肯定是看花眼了。
大哥就是大哥,比二哥可靠多了,一句話就安撫住了衛子英。
衛子英楞了楞,眨眨眼:“對哦,現在是冬天……難道是我看錯了?”
衛志勇一笑:“肯定是看錯了,冬天蛇都睡覺了,呂三丫哪抓得到。”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蛇。”衛子英吐了口氣,小大人似的,撫了一把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