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安平城
元奎農已經兩天都沒有出他的大帳了。
自從林燁將自己畫的馬鞍，馬鐙和馬蹄鐵的圖紙交予他后，元奎農如獲至寶，將幾張圖紙貼身保管，連營帳都不願意出去。
現在他的大帳，除了姚世傑，林燁和元戎可以進去之外，其餘人員一律不得進入。
所有的禁軍兵士輪流換班的守護在大帳之外。
元奎農給他們下得命令就是有敢闖營帳者，殺無赦。
原本議定的是在武興軍修整一夜之後，林燁和張村眾人便隨着元奎農進京。但跟隨而來的一些老人，在長途跋涉之後，還是病倒了。
急喚來安平城中的醫者瞧過之後，萬幸並無大礙，但還得修養幾天。否則就算坐車，也撐不了那麼遠的路途。
張村的人走不了，那林燁自然也是不願意走的。所以元奎農只能等。
每天被困在軍營里的林燁有些待不住了。
在張村的時候，雖然村子小，但是地盤大。群山之中都是林燁的遊樂場，打獵也好，釣魚也罷，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到那片山谷去坐坐，感受一下自然的洗禮，也是極好的。不像現在這樣，如同坐牢一般。
林燁想感受一下人間的煙火氣。
武興軍的大營距離安平城沒有多遠，十餘里的路程，騎馬的話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換到林燁的那個時代，這安平城就是一省之首府。
元戎正在營帳里給安遠公主贏冰心寫信。
這是他的習慣，總是喜歡把發生在自己身邊有趣的事情和有趣的人寫進給安遠公主的信中。雖然這封信最後不會落到公主的手上，但對於元戎來說，也算是一種精神寄託。
林燁不請自來，掀開帳簾就進到了元戎的營帳之中。
正笑着寫情書的元戎，被突如其來的林燁驚着了，急忙將案上的信箋揣入懷中。
“不用藏了，知道你又在給你的玲花公主寫情書，沒必要躲躲藏藏的。再說了，寫了你又不給人家，她怎麼知道你給她寫了那麼多情書。”
在元戎的面前，林燁從來不說安遠公主，都是說的玲花公主。
一個小小的梗，就是為了尋元戎開心。
“你不在你營帳待着，跑我這裏來做什麼？”
元戎沒好氣的說道。
林燁走到元戎的床邊，一屁股就坐了下去，他現在很討厭那些硬木做成的板凳，坐久了屁股生疼生疼的。
“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每天就是看這些兵士操練，無聊死了。”
見元戎不答話，林燁主動湊上去問道：
“要不然，咱倆去安平城逛逛？”
“在大營里待着不好嗎？”
元戎手裏拿着一本書正在看，書里豎寫的格式讓林燁覺得看着很不習慣。
“不要再宅了，你是個年輕人，應該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不要像那些死肥宅一樣，天天待着這裏，又沒有遊戲玩，又沒有電影看，除了坐着還是坐着，難不成你想立地成佛？”
林燁百無聊賴說了一大堆。
對於林燁偶爾的瘋言瘋語，元戎早就習慣了。
“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安平城？”
林燁突然爆發，對着元戎吼道。
“不陪。”
元戎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只顧着自己看書。
林燁笑了笑，笑容中帶着一絲狡黠。
“好吧，那我自己去了。不過要是在路上出點什麼問題，碰到個把盜賊悍匪的，就算碰不到盜賊悍匪，萬一碰到一隻瘋狗把我咬了，你說大將軍會不會生氣呢？”
“唉~~”
元戎將手中的書放下，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林燁的這種無賴。
“好好好，我陪你去行了吧。”
獲得了勝利的林燁興奮的拉着元戎就往外走。
兩人來到馬槽前，元戎牽了一匹戰馬，但林燁卻沒有選擇騎馬，而是跑到後勤，去借了一頭毛驢。
一馬一驢，開始了林燁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第一次城市之旅。
武興軍大營到安平城的道路寬闊了許多。
但為了照顧林燁的小毛驢，元戎將戰馬的速度壓得很慢。
路上還有來來往往的其他人，林燁和元戎一驢一馬的組合也引得路人側目。
林燁可管不了這些，憋了幾天終於能夠出來透透氣，童心大起，騎在毛驢上大聲的唱着：
“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着去趕集。我手裏拿着小皮鞭，我心裏正得意。不知怎麼嘩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高亢的歌聲，滑稽的歌詞，路人的指指點點，林燁不在意，他只想讓自己高高興興的過完每一天。就連一旁的元戎也被他帶動起來，不再故作深沉，露出了陽光燦爛的微笑。
“元戎，你是哪的人？”
唱完了歌的林燁左顧右盼的看着周圍的一切。
“我是豫中郡人。”
元戎騎在馬背上，顯得輕輕鬆鬆的。
“豫中郡和洛川郡比起來怎麼樣？”
林燁想知道豫中郡是什麼樣的。
“豫中郡是片一望無垠的大平原，沒有山，不像洛川郡一樣，山多地少人也少。那裏比洛川郡這邊要熱鬧多了，走在官道上，全是人，兩邊還有小販擺的攤，想吃什麼都有。渴了還能找個涼棚歇歇喝碗茶。”
望着遠處星星點點的村莊，林燁又問道：
“你多久沒有回去了？”
元戎想了想，然後說道：
“自從被養父帶回京城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你們那的村莊和這邊一樣嗎？”
林燁又問道。
“不太一樣，這邊的村莊小，我們那邊的村莊很大，人都是集聚在一起生活的。這邊的房子狹小，透光性不好。”
“如果說有一樣的地方的話，那就是都窮。”
“哈哈哈”
聽到元戎的話，林燁哈哈大笑。
“你一個大將軍府的少爺，錦衣玉食的，怎麼那麼多感慨？”
“我以前啊，也是住在村莊裏的，我父親從軍之後，成為了我養父的親兵。我母親則帶着我一個人在家生活。每年啊母親都是辛辛苦苦的勞作，就盼着能有一個豐收年。可惜每次到收穫的時候，收了糧食，卻總是吃不飽。還好有我父親的一點軍餉，還算能勉強支撐。”
“我記得那年，西北正好爆發大戰，我父親就隨我養父上了戰場。正好那一年遇見大河漲水，我們村就挨着大河，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們，田地被淹了，房子被淹了，什麼都被淹了。父親又在前線，我母親沒辦法，只能帶着我沿途流浪乞討。”
“林燁，你見過人吃人嗎？”
元戎突然很嚴肅的問道。
“呃~~~沒見過。”
元戎的這個問題太過詭異，林燁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我見過，人餓了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糧食吃完了吃草根，草根吃完了吃樹皮，樹皮吃完了吃泥土。很多人就是因為吃泥土被撐爆了肚子，就這樣死了。泥土不敢再吃了，他們就把主意打到人的身上。”
“那些有小孩的人家，會相互交換自己的小孩，然後食用，那些沒有小孩的人家，會去偷小孩來食用。總之，那不是人的世界，而是野獸的世界。”
“我記得也有人來找過我母親，想要用他家的小孩來換我。林燁，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我真的怕我母親挨不住飢餓，將我換給別人，成為別人口中的食物。”
“我母親拒絕了，她說她就算是餓死，也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你母親是個好人，把你保護得很好。”
林燁突然間插了一句。
“所以你問我為什麼總是感慨，因為我經歷過那黑暗的時刻，我不想這些百姓再經歷那種恐怖。”
元戎的聲音很平靜，彷彿不是在說他自己經歷的事情，而是像在解說一部剛剛看過的悲慘電影。
所謂的易子而食，林燁只在歷史書上見到過。突然間一個親身經歷者將易子而食的全部過程說給你的時候，林燁撐不住。
“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一個樣的，興，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
林燁也感慨道。
“所以你知道我在張村看見那滿倉的糧食和鹽，還有你做的那個叫豆腐的東西的時候，我有多麼激動嗎？如果你早點出現，可能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呃~~你的假設不成立，就算我提前出現到你小的時候，我也救不了他們，反而我也會餓死，因為那個時候我和你一樣大，我師父還沒教我這些技術呢。”
“呵呵，我不是責怪你，你別在意，我只是有感而發。自從遇見你之後，我覺得你能做很多的事情，能夠幫助到這些希望得到幫助的人。”
元戎以為林燁因為自己的話生氣了，連忙解釋。
“元戎，我答應你，只要是能為這些百姓做到的事情，我林燁義不容辭。”
林燁看着元戎，很認真的說道。
“嗯。”
兩人還在閑聊之際，不知不覺的就到了安平城。
安平城算是洛川郡最大的一座城，要不然也不會將治所放在這裏。
可是對於林燁來說，安平城就像一個鄉鎮，絲毫沒有城市的味道。
連城牆都是土坯的，高是夠高，但確實斑斑駁駁的。
城門大開，兩個守城的衙役躲在旁邊的涼棚里呼呼大睡，只有一個文吏坐在那裏，收取着那些準備入城的貨物稅。
進城后，一排排土坯房屋映入眼帘，遠處倒是有一間大宅，青磚綠瓦，算得上是安平城裏最好的房子了。
林燁有些後悔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