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掣肘,掃亂餘波
兩個月之後。
天刑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罪臣秦風承資跋扈,恣行兇忒。其本無懿德,殘賢害善,擁兵立權,謀逆當誅。天刑宗乃朝中倚重,多有人才輩出,舉力報效於朝廷。朕素聞天刑宗宗主衛昊與秦風有金蘭之義,今秦賊伏誅,衛昊當上表自證清白,即日起進京留用,欽此!”
明為進京留用,實則變相監視。
宗主衛昊面無表情,沒想到朝廷清洗‘永泰之變’餘波,竟猜忌如斯,不給秦風餘黨任何可能的喘息。
敬事房的大紅人李公公則宣讀完聖旨,將聖旨硬塞在衛昊手中。
李公公拍了拍半躬身的衛昊肩膀,不帶絲毫敬畏:“衛昊,接旨吧。”
堂堂天刑宗宗主,真一境的宗師,竟然被內監直呼其名。
見衛昊眉目低垂,李公公那尖銳的聲音說道:“衛宗主,要怪就怪你和秦賊牽扯太深,聖上這是給你機會表效朝廷,還不快謝恩吶?”
衛昊終究沒有辯駁,蕭禛多疑,莫須有便足矣,哪容得辯駁?
於是衛昊不咸不淡道:“衛昊,領旨。”
見李公公盯着衛昊,後者反問道:“不知公公還有什麼未講完的?”
李公公氣道:“衛昊,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咱家來一趟不容易,你孝敬咱家的錢呢?”
說完,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
這廝公然索賄,跪在旁邊的弟子再也忍不住了,破口怒罵道:“莫要欺人太甚!宗主,聖上定然受人蒙蔽,咱們大可面聖陳講明白!”
衛昊搖了搖頭,直了身子,道:“給李公公看茶,看好茶。”
聽這‘好茶’二字,李公公陰鷙的臉終於笑了: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不怕你們不孝敬,衛昊到了京城,是龍他也得盤着,何況京城有真龍天子。
天刑宗是玄門大宗派,這趟搶着差事,總算是沒白來。
“對了,咱家聽說秦風有個兒子好生厲害,叫什麼秦牧的,在天刑宗,咱家得瞧瞧。”李公公突然說道。
衛昊道:“秦牧回家省親,死於亂軍之中,公公這是明知故問?”
李公公陰聲道:“哎呀,咱家把這給忘了,秦家大公子淪為階下囚,另外兩個兒子,都死絕了。可惜了秦牧這玄門好苗子!”
天刑宗在場之人,知道李公公這是在提醒他們,不要與秦風餘黨有任何的接觸和往來。
只能怒而不語。
“衛昊,咱家來之前,還受了聖上口諭。聽聞衛宗主的愛女衛檸芝年方十八,尚未婚嫁,聖上傾慕已久,囑咐咱家一併帶她入宮陪駕。”李公公喝着茶,將茶托上的通票收入袖口當中,邊朝茶盞吹着氣邊說道。
衛昊臉色沉了下來,拒絕道:“小女早年與秦牧有指腹為婚之盟,進宮怕是不妥。”
眾所周知,衛昊和秦風當年義結金蘭,許下了指腹為婚之盟,蕭禛不可能不知道這事情。
衛檸芝一旦入京陪駕,自是名節不保。
而秦牧死後被奪妻、衛昊二嫁女,更會是恥辱於天下悠悠之口。
現如今秦風已然被誅殺,蕭禛此舉正是辱殺秦風餘黨;衛昊若將秦牧未婚妻送入京城,背棄金蘭,千夫所指,則斷無顏面於天刑宗,更無可能與秦風餘黨有藕斷絲連。
換在平時,衛昊點頭就可以要了李公公的小命。
可這會聖上猜忌,這也是李公公剛才肆無忌憚的緣故:“衛昊,莫非你要抗旨不成?這天刑宗屹立幾百年了,可不要站錯地方吶!咱家看這裏如同仙境,可一個不慎,啪,就碎了。”
說著,他將茶盞擲於地上,碎成一片狼藉。
“哎喲,嘖嘖嘖嘖。這可如何是好?咱家一想到抗旨的後果,手一哆嗦,連茶盞都端不住。”
所有人都咬牙切齒,這李公公擺明了就是威脅衛昊,要是衛昊識時務還好說,反之則可能給天刑宗帶來禍害。
“閹人一張嘴,全是顛倒事非!宗主,聖上他……”
“閉嘴!”
“掌嘴!”
衛昊呵斥着。
而李公公聽不得別人喊他的避忌:“好啊,這天刑宗我看是要反了。”
隨同而來的金吾衛七品中侯蕭淮心有不忍,剛剛李公公索賄他可以當作沒看到,但這會只好出言道:“衛宗主,還請遵旨,不要讓我等難做。”
說完,示意左右將剛剛頂撞李公公的天刑宗的弟子帶走。
衛昊閉上了雙眼,看不出他是何感想:“去個人看小姐在哪,把聖上口諭告知她。”
衛昊如何不知愛女與秦牧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早以秦家兒媳居之。他沒有說讓衛檸芝即日隨他進京,就是讓愛女找機會逃。
說完,衛昊明明正值壯年,卻似暮年之態。
傳話的弟子還沒走出大殿,衛檸芝的貼身婢女梅香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帶着哭腔道:“宗主,不好了,小姐她禁錮了自己的玄氣,懸樑自盡了。奴婢打不開小姐布的靈陣。”
衛昊一個閃身,出了大殿。
李公公明知道衛昊去遠了,還不忘說給天刑宗諸人聽:“衛昊,衛檸芝要是死了,你吃罪不起吶!”
有人拳頭緊握,有人額頭青筋暴起,胸口處鬱悶不平,恨不得撕了李公公。
到了女眷院落,衛昊一腳踢開了衛檸芝的房門,也將衛檸芝布的靈陣踢散。
入眼處,衛檸芝一身素衣,吊於懸樑。
一看邊上寫着秦牧名字的牌位,和擺在旁邊那當初指腹為婚、各執一半的鴛鴦玄玉信物,衛昊如何還不明白愛女這是打算殉情。
好在發現得及時,衛昊渡了玄氣施救,又解開了衛檸芝的鎖靈術。
稍頃,衛檸芝睜眼,看到了衛昊,潸然淚下道:“爹,女兒不孝。”
“先帝崩得蹊蹺,爹不信你秦叔叔會謀逆,否則北境軍早就大軍圍京了。傻孩子,你秦牧哥哥人死不能復生,爹也無能為力。你這要是走了,為父即便身死道消,也要下地府與無常一斗,把你搶回來。”
父、女心有戚戚,前者嘆氣,後者淚流不止。
為了女兒,衛昊似乎下定了決心:“芝兒,蕭禛下旨要為父進京,還指名讓你進京伴駕。”
只要衛檸芝一句不願意,衛昊就替女兒殺出一條血路,寧願背負罵名也要保衛檸芝不受辱。
衛檸芝許是走了一遭鬼門關,心如死灰,沉默了片刻,堅毅道:“女兒願意進京。”
“一旦進了宮,你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讓蕭禛受損。”衛昊搖了搖頭,知女莫若父,衛檸芝是動了替秦牧報仇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