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希望、絕望、夢
“嗚嗚嗚。”
凄厲的警報聲響徹船艙內部。
象徵著最高危險級別的紅色警示燈亮起。
船身開始劇烈的顫抖晃動。
船員奮力操縱着操控台上的按鈕，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絕望號已經失控，很快連按鈕上的光芒都開始消失。
操控室最中心的位置上，一個中年男人與忙碌的船員完全不同，他沒有任何的動作，目光平靜的看着舷窗外朝着絕望號洶湧而來的白色光線。
二十年前，當他坐上船長的位置之時，便早已料到了今日，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突然，這麼讓人無力。
他按下艦長控制台的全員廣播按鈕。
“諸位戰友，請停下你們手中的活計，讓我們在最後的生命時刻，一起欣賞億萬年才能一見的宇宙奇景。不管結局如何，大家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我為諸位感到驕傲，你們所有人都是人類的英雄！”
他的聲音傳遍了絕望號的每一個角落，平淡而又令人絕望。
眾人聞言，緊緊的握住拳頭，似乎想要抓住命運最後的尾巴，但最終只能長嘆一聲，緩緩鬆開。
二十年前登上絕望號之時便已宣告的命運，此刻只不過在實現罷了。
漸漸的，大部分船員從絕望號各處趕來，聚集在寬大的透明舷窗前。
“那個就是衍宇宙的能量，沒想到居然如此美麗，能死在這樣的絢麗之下，我也算是沒有遺憾了！”高級工程師柳夢婕撫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望着在深空中變換的迷幻光線，忍不住輕嘆。
那些光線看起來近在眼前，其實距離絕望號還有相當的距離，即便以亞光速飛行，至少也要十幾分鐘才能遇到。
是啊，宇宙的景色的確很美，可惜，這美麗的背後，卻帶着足以將人類、地球乃至整個銀河系覆滅的能量。
楊光緩緩起身，走到柳夢婕身旁。
雖然他料到了這一天終會來臨，但真正面對開始倒數計時的死亡，即便是他，也很難保持平靜。
思緒回到二十年前。
當他第一次見到絕望號的時候，他震驚了，隨後便是狂喜！
這艘宇宙飛船絕對不是現如今人類的科技能夠打造出來的。
不僅能夠進行亞空間曲速飛行，同時還擁有近乎無盡的能源和強大的護盾。
單單學習這艘船的操控，他和其它一百名優秀的年輕人足足在船上摸爬滾打了兩個月。
在最後的考核中，楊光以優異的成績成為了絕望號的艦長。
授勛儀式的那一天，一號親自接見了他，並且告知了一個驚天秘密！
“宇宙對沖？”楊光的目光里全是驚訝。
“沒錯，我們所在的宇宙名為源宇宙，除了源宇宙之外，還有一個與之相連的宇宙，名曰衍宇宙。兩個宇宙相互連接，但通常並不相通。每過十餘億年，兩個宇宙中的能量會出現不平衡的狀況，雙方會主動打開一條通道進行對沖，從而再次保持平衡，而這一次的對沖點，剛好就在銀河系。至於我們是如何得到消息的，這件事你就不需要了解了。總之，你的任務便是駕駛絕望號在通道開啟後進入衍宇宙，找到適合人類生存的環境，延續人類文明。”
楊光聞言，心中頓時劇震。
民間早有傳說，外星人曾到訪過地球，甚至在一些地方留下了痕迹。
原本以為那些都是某些人為了博眼球故意搞出來的噱頭，現在看來恐怕不是。
至少以人類現今的科技，沒有外星人的指導，絕對無法製造出絕望號這樣的飛船。
“我不明白，外星科技既然能夠預知宇宙對沖，應該有能力為地球人類找到一顆合適的星球才對，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將所有人類全部轉移？”
楊光依舊不解，即便要逃難，那也是朝源宇宙深處逃走，哪有人反方向跑的！
一號嘆道：“如果可以，我們當然想要全部轉移所有人類。但即便有外星科技的幫忙，目前也做不到。”
“為什麼？”
“因為材料！”
楊光恍然。
人類目前能夠到達的地方只有太陽系中的數顆行星，能夠進行空間穿梭的材料少之又少。就算獲得超前的技術，也不可能短時間建造一艘能夠搭載六十億地球人的超級大飛船。
人類繁衍的壓力居然來到自己身上，楊光頓時倍感沉重。
一號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那麼緊張，除了絕望號之外，人類還有一艘希望號，同樣一百位船員帶着地球上的基因庫往源宇宙深處撤離。只不過以希望號的速度，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夠逃離對沖能量的撞擊。”
楊光徹底明白了。
絕望號是希望號的備份，如果希望號失敗，那麼絕望號就會成為人類最後的希望。
只不過相對於進入源宇宙深處的希望號，朝着陌生宇宙進發的絕望號未來會遇到什麼，恐怕連外星生物也無法預知。
“我們有多大的成功率？”
楊光知道，自己是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可他仍舊忍不住問了一個自己不該問的問題。
一號並沒有任何不滿，面對關乎整個人類命運的抉擇，楊光此刻的狀態已經非常冷靜。
“希望號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生存可能，絕望號.......”
一號停頓了一下，抬頭直視楊光的雙眼。
“恐怕無限接近於零。”
無限接近於零么？絕望號這個名字，還真是貼切呢。
“這是一場有去無回的任務，我知道這樣的任務對任何一名指揮官來說都很難以接受。我不會逼你，如果你選擇留下來，我會重新挑選艦長。”
“我去！”
楊光並沒有太多的猶豫，立刻抬起頭，眼中目光堅定。
“很好。”
一號輕輕拍手，一名年輕的女子從隔壁房間中走出，徑直來到了楊光身前。
女子身材比楊光略微嬌小，五官端正，樣貌雖不能說是傾國傾城，也絕對是一名美女。
“你好，我叫柳夢婕，以後請多多關照。”
女子落落大方的朝着楊光伸出手。
“這位是？”楊光卻將目光看向一號。
眼前的女子他並不認識，也不是平時一起學習訓練的那一群人中的一個。
但她能出現在這裏，肯定和絕望號的事情有關。
一號笑道：“夢婕是組織發給你的老婆，日後將和你一起登上絕望號。”
“啊？”一直很冷靜的楊光此刻反而慌了。
至從他參軍以來，接觸的全是飛船、機械，對於女人他一向是敬而遠之。當然學員之中同樣也有女生，只不過他和那些女生關係最多只會停留在學術交流上。
此時突然莫名其妙得到了一個老婆，實在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號，不用了，我一個人能行。”楊光支支吾吾。
一號大笑道：“那可不行，你們還要為了人類的繁衍做貢獻呢。”
這一下，楊光的臉徹底緋紅。
一號正色道：“我不是在開玩笑，此去對你來說可能就是一生，漫漫旅途有一個人陪伴總是好的。另外夢婕的身份也不完全只是你的老婆，絕望號不能缺了她。”
柳夢婕再次伸手：“重新認識一下，絕望號高級工程師，柳夢婕。”
原來是技術人員，這一次楊光不能再躲了，他伸出手和對方的溫熱的右手握在一起。
“絕望號艦長，楊光，請多指教！”
星空浩瀚，宇宙無垠。
枯燥而又漫長的飛行，讓兩人之間的感情開始升溫。
楊光漸漸接受了這個“組織贈送”的老婆。
只不過兩人感情雖好，但柳夢婕一直沒有生育。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這是一趟幾乎必死的旅程，生出孩子，只會讓他的人生沒有開始便已結束，這對他來說太過於殘忍。
二十年平穩飛行，漸漸的讓船上所有人開始慢慢感受到了希望的存在。
看着大部分船員有了自己孩子，柳夢婕終於忍不住向楊光提出生育孩子的建議。
楊光同意了。八個月前，柳夢婕成功孕育兩人愛的結晶。
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心中擔心的事情終於比孩子更先降臨。
柳夢婕依偎在楊光懷中，享受生命中最後的時光。
“阿光，不要太難過，命運就是如此，你永遠不知道希望和絕望哪個會先來。當你感覺希望將至，伴隨在暗中的往往是更深刻的絕望。”柳夢婕喃喃道。
這就是人生啊！每個人都一樣，從絕望的哇哇大哭降臨世間開始，經歷充滿希望的百年，最後絕望的離去。
只是可惜了自己肚裏的孩子，楊夢。
他的夢還未開始，便已結束，絕望號的夢，也該醒了。
“護盾能量消耗完畢，請立刻棄船逃生！請立刻棄船逃生！”
機械聲音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撤離的廣播。
棄船逃生？怎麼逃？
星道永恆，無處可逃！
白色的光芒徹底吞噬了絕望號，就像龍捲颶風吹散了一顆塵埃，沒有掀起絲毫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