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邊城怪人
邊城。
并州邊界的小城。
小城外，疆域遼闊而蒼涼。
朔風挾裹着蒼涼的黃沙，如刀似劍般切割着昏黃的天地。
不明身份的嗚咽鳴叫之聲從四周的山窟之中傳了出來，伴隨着寒風凄慘的沖入了邊城。
但邊城的人早已經習以為常。
因為這裏本就是死亡和絕望彙集的地方。
一個人若是為了尋找希望，誰也不會選擇這裏。
來這裏的人只求三樣：殺戮、烈酒、女人。
但同樣，代價就是他們隨時都會死，誰也不知道明天還有沒有命再喝下一口酒。
死的時候也不會有人埋葬他們，只有漫天的黃沙和徘徊在小城外的野獸在等候着他們逐漸冰冷的屍體。
所以到這裏來的人都是些從來就沒有希望的人。
他們只求今朝有酒，從不去想今夕是何年。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至少有一個人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
這人住在一座雅緻的小樓內。
小樓喚作明月樓。
倒不是樓中真的有明月，只不過月光往往喜歡在這裏多停留片刻。
在深夜向小樓看去，整座明月樓都已處在月光的籠罩之下。
朦朧而神秘。
小樓的主人也叫做小樓。
辛小樓。
他是一個和這裏完全截然不同的年輕人。
他不喜歡殺戮，不喜歡飲酒，也從不去找女人。
和這裏的人相比，他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儘管他生的陰柔俊美，性格隨和開朗，但是依舊是別人眼中的怪物。
只因為他和別人不同。
一個總是和別人不同的人，在別人眼中豈不就是怪物？
但是誰也不得不承認，辛小樓的的確確是一個讓人生不起氣的男人。
因為他有着一雙如初春般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眼睛。
因為他有着如同冬日時，天際升起的一縷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無論是誰看到他的眼睛和笑容，都很難生得起氣來。
畢竟在這個地方見到這樣的笑容實在是太難得了。
他們早已忘記，那種發自內心、真情實意的笑是什麼樣了。
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邊城？
這個地方豈不是和他完全不同？
但是這並不是最令人詫異的。
真正感到詫異的，是像辛小樓這樣的人居然有一個像薛十七那樣的朋友。
沒有人知道薛十七的本名叫做什麼，就連薛十七自己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叫作薛十七，只不過是因為曾經有一個劍客叫作燕十三。
他沒有見過燕十三，但是他覺得自己的滅絕十七劍要比燕十三的奪命十三劍強上一些。
所以他叫作薛十七。
薛十七也是別人眼中的一個怪物。
他沒有陽光的笑容，也沒有充滿生機的眼睛。
相反，他的眼睛裏面充滿了懷疑和陰冷。
他的神情佈滿了寂寞，那是一種死一般的寂寞。
只要他還活着，他就永遠都是寂寞的。
這樣的一個人當然也是怪物，因為他和辛小樓一樣，都太過與眾不同。
只有和邊城那些人一樣平庸的人，才不會被當作怪物。
邊城的天色愈發陰冷了。
昏黃的蒼穹已飄下鵝毛大雪，不多時已將邊城塑造成了一片灰白。
小樓院子裏的樹枝被風吹的吱吱作響，飛雪不停的撲落在窗前化成一攤冰水順着牆壁流下。
時不時還會有冷風從門縫中擠進來，但卻立即消融在了溫暖的明月樓內。
辛小樓正坐在一座燒的極其旺盛的爐火旁，怔怔的凝視着眼前的一幅畫。
那是一幅妖魔的畫像，畫像之中的妖魔邪氣衝天、凶神惡煞，就宛如人間凶神。
可唯一讓人遺憾的是，這幅妖魔畫像沒有眼睛。
或者說，辛小樓沒有給它點上眼睛。
因為若是辛小樓用手中的神筆為其點上了眼睛，那麼這妖魔也就真的活了過來。
所以這幅畫不過有多遺憾，都絕不能點上眼睛。
“一月初七......”
辛小樓喃喃自語，手裏的畫筆卻忽然放下了。
爐火內，火星跳動，爆發出一陣陣的噼啪聲。
辛小樓的內心也正在跟隨着爐火內的火星在不斷的跳動。
也不知道是爐火燒的太過旺盛，還是他心中有什麼事情，他的臉上已有些發紅了。
他的眼睛裏面也在閃動着火光。
呼。
門外一陣冷風忽然吹起。
一個七尺的漢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辛小樓抬眼向門外看去。
入眼便是一個孤寂的身影。
他算不得英俊，甚至有些可怕。
他的左眼是瞎的，一條觸目驚心的刀疤從他的額頭劃過了他的左眼，一直划至他的下顎。
他掌中有劍，一把龍淵劍，劍鋒三尺九寸，重七斤十七兩。
而他還尚能看見的右眼充滿了懷疑和冷漠。
直到他的眼光落在了辛小樓的目光上。
那懷疑和冷漠便消逝了。
因為辛小樓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如果不是如此，他又何必每年一月初七來到這裏見他？
一年過去了，薛十七除了臉上又多了些許的滄桑之外，他沒有什麼其他的變化。
依舊是那麼的孤獨，孤獨到和外面的冰雪都融為了一體。
薛十七也在打量着辛小樓。
一年不見，辛小樓也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充滿了希望。
就連薛十七都不知道，辛小樓為什麼會來到這裏，更不知道他為什麼總是能保持着一副看得開的樣子。
明明他遇到的麻煩事也不算很少。
兩人打量彼此的時候，薛十七已盤膝坐在了辛小樓的面前。
他的劍依舊在手中。
辛小樓忽然指着一旁的妖魔畫像問道：“你從這畫像之中看出了什麼？”
薛十七淡淡的瞥了一眼，又淡淡的說道：“他沒有眼睛。”
辛小樓又問道：“那我若是給他添上眼睛呢？”
薛十七道：“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為了讓我相信你手中的神筆，就已經給畫像中的妖獸添過眼睛了。最後的結果就是，你這座小樓被那隻妖獸攪得天翻地覆。
想起當年的事情，辛小樓忍不住笑了：“我那時候本以為你會很快就出手，可沒想到你當時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
薛十七依舊面無表情：“我也沒想到你會仍由它胡作非為，非要等到我出手后你才將其收服。”
辛小樓望着那妖魔畫像，望的有些入迷了：“因為我當時很想知道，人稱滅絕劍十七的薛十七究竟會不會出手幫助一個請他喝茶的陌生人。”
“所以你賭贏了，而我卻徹底賭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