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死亡店鋪

章六:死亡店鋪

晚上,我在外賣app上點了份外賣,到手的餐點有股奇怪的腥味,吃上一口竟然停不下來了,最後還吃出一個斷指。我打電話投訴商家,卻發現這家店根本不存在……

今天是平安夜,而我沒有人陪。

打開外賣app,被送了一個大額滿減紅包,這大概是唯一的安慰了。

咦,這家店?

我翻到了一家奇怪的店鋪,叫作“微笑餐廳”,月銷量不高,只有幾十筆,但優惠力度大得驚人——滿30減29,滿60減58,簡直是白送啊!

菜單都沒有配圖,怪不得銷量這麼低。我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抵擋不住折扣的誘惑,隨便點了一份焗飯。

不到半小時,門被敲響了。我打開門,沒有看見外賣小哥的身影,只是在地上放着一個孤零零的飯盒,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下,反射着慘白的光。

“現在的外賣員都這麼沒有禮貌的嘛……”我嘟囔着,拿起飯盒走回餐桌。

飯盒裏是黑乎乎的一團,黏稠的汁水和糊狀物混合在一起,勉強能看出一些米粒的樣子,整體散發出一股奇怪的腥味。

“媽的,這種東西誰會吃啊!”我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端起飯盒走到垃圾桶邊,就在即將鬆手的那一秒,我突然猶豫了。

那股奇怪的腥味縈繞在鼻間,揮之不去,但聞了這幾秒鐘,卻又隱隱覺得有點異樣的香甜。這股奇香像一條蛇一樣死命地鑽進我的鼻孔,一直鑽到了我的心裏。

要不然,嘗一口試試吧?我這樣想着,往嘴裏送去了一小勺。

和噁心的外表不同,這些糊狀物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吃。肉汁和甜韌的碎米交織在一起,在齒間爆發出濃烈的鮮味,帶給舌頭奇特的滿足感,即使咽下了這一口,餘韻依舊在唇齒間回蕩,砸吧砸吧嘴,內心的渴望幾乎要喊出聲來——我還要再吃一口!

看來是用了特別的香料啊,這種獨一無二的鮮甜,似乎正是來源於剛才的那種腥味。妙,太妙了!我忍不住一口接一口,沒一會兒就吃下了大半盒。這種幸福感,好久沒有體會到了,就像離家幾年後,終於回到那個記憶里的地方,再次吃到了媽媽做的菜……

我明天還要再點這家!心中這麼想,大嚼着的我卻咬到了一塊柔韌的東西。是沒煮爛的排骨嗎?看來這家廚師還沒有做到完美啊……我帶着遺憾吐出了嘴裏的那塊肉。

是一截還殘留着我牙印的手指!

我嚇得一個激靈,美食帶來的愉悅感瞬間消失無蹤。這是怎麼回事?廚師不小心受傷了嗎?

我強忍着噁心,扔掉了那截手指,努力不再去想這件事。但總有種不安在心裏顫抖着。

下次,我再也不點這家了。

又到了吃飯的時候。我打開外賣app,映入眼帘的是昨天剛點過的“微笑餐廳”。腦海中浮現出那截手指,我打了個寒顫,趕緊滑了過去。雖然腦子裏不斷回味着昨天晚餐的美味,但我猶豫了很久,還是點了平時最喜歡的一家黃燜雞。

外賣小哥晚來了兩分鐘,一個勁地向我賠禮道歉,還送了我一罐可樂。

“比昨天的有禮貌多了。”我一邊說著,一邊吃了一塊雞肉。等等,這味道……不太對勁啊。

往日最喜歡吃的這道菜,今天吃起來總覺得沒什麼感覺,仔細嘗嘗,好像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但就是咽不下去。昨天晚飯的味道不斷地湧現出來,和眼前的食物做着對比,更加顯得現在味同嚼蠟。

不行,我吃不下了!我要點昨天的那家!我拿起手機飛速地下了單,然後在玄關來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

有人敲門!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門,依然沒有看到外賣小哥的身影,只有飯盒安靜地待在冰涼的地面上。

不管了!我打開飯盒,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快吃完的時候,我盯着飯盒愣住了。

一隻品相完好的耳朵,醒目地躺在烏黑的汁水裏。

沒錯,是人的耳朵。

理智告訴我,我現在應該覺得噁心。但我只是面無表情地用筷子挑起它扔掉,然後繼續吃完剩下的食物。

我這是怎麼了?

吃飽后的我,看着垃圾桶里的耳朵,感到一陣寒意湧上腦後。剛才,那還是我嗎?那種對食物的渴望,似乎影響到了我的思維。還有,手指還能勉強解釋,耳朵……這家“微笑餐廳”,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打開外賣app,查看這家店的評論。只有寥寥幾條,大多數都是匿名,毫無例外地在稱讚這家店的美味,卻都詭異地只給了一星。唯一的一條未匿名評價,內容也讓人摸不着頭腦:“好好的為什麼要停業兩天,沒有你家的飯吃我要死啦!”看一眼時間,已經是一年前的留言了。

我按照店鋪信息里的電話撥了過去,卻在一陣忙音后,被電子音提醒,號碼是空號。

我彎下腰捏起那隻耳朵,仔細觀察:耳垂通紅,似乎斷口處還帶着血,耳背上還能依稀看到短短的絨毛。看起來,似乎剛被割下不久,也沒有經過什麼處理就直接扔到了飯里。

事情太詭異了!我終於坐不住了,披起衣服出了門。

我要去那家店裏看看。

意外的是,到達了店鋪信息里的地址,卻是一家垃圾回收站,四周一片荒蕪,最近的燈光也遠在一公里開外。

“你說餐廳?肯定沒有啊,”看門的大爺回答了我的疑問,“我在這兒五年了,周圍這麼荒,誰開飯館來這兒啊。你看那頭,有家醫院,說不定那附近有飯館,但也是三公里遠了。”

地址是假的,電話是空號。這家“微笑餐廳”,徹底讓我糊塗了。

回到家,這幾個小時的奔波似乎又讓我感到了飢餓。看着桌上還沒吃完的黃燜雞,我打心底里感到一陣厭惡。沒有半分猶豫,我在“微笑餐廳”下了單。

“騎手已接單,正在趕往商家。”

看到這樣的信息,我靈機一動:“對啊!外賣騎手肯定知道在哪兒!”

但前兩次,這位外賣小哥總是高冷地不露面,敲完門,放下東西就走,根本就見不着他啊……有了,這次我開着門,就在樓道里蹲守他!

不知不覺半小時過去了,冬夜的寒風吹得我耳朵通紅,不停地搓着手。

好冷啊……扛不住了,這樣下去不會感冒吧……不行,我得回屋喝杯熱水暖和暖和。這樣想着,我走到廚房倒了一杯熱水,剛喝了一口,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我杯子也顧不上放下,兩步躥到門口,卻只看到了留在原地的飯盒。

不會吧,走這麼快?樓道也有十幾米長,我聽到敲門聲,不到一秒就來到門口,他是怎麼不見的?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我拿出手機,按照上面的“聯繫騎手”,撥通了這位外賣小哥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sorry,thenumber……”

聽到着熟悉的語音,我皺着眉頭掛斷了電話。這外賣騎手怎麼也……就在我思考的時候,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我端起飯盒,緩緩打開。

這一次,食物的量只有以前一半,但最上層卻顯眼地覆蓋著半截手掌。骨節嬌小,膚色白皙,應該是個女生的手。

我顫抖着伸出筷子,把手掌撥到一邊,幾口將飯吃完。

太少了!肚子依舊是那麼餓,我打開幾包餅乾,勉強嚼了幾口,卻怎麼也咽不下去。飢火在我的胃裏燃燒,我紅着眼睛把一切能找到的食物塞到嘴裏,又在下一秒全部吐了出來。

怎麼辦,怎麼辦……我好餓……這點飯根本不夠……

突然,我的目光注意到了那半截帶着汁水,散發著奇怪腥味的手掌……

好香啊……原來肉的味道,比飯好吃這麼多……

填飽肚子,我坐在床邊,看着飯盒裏的一堆骨頭,臉色鐵青。我剛才做了什麼?這種事……這種事怎麼可以……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再次打開這家店鋪,想要分析出一點蛛絲馬跡。

這些評論的人,也遭遇過和我一樣的事嗎?我這樣想着,反覆查看那唯一的一條沒有匿名的評論,id是“kate”。

該死,外賣app里沒法和其他用戶互動,太討厭了!怎麼才能聯繫上他……對了!

我把這個用戶名輸入微博,搜出了好多個同名id。一個個排除吧……

翻了好一陣,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其中一個“kate”映入了眼帘。和我同城,看他發過的幾次定位,似乎就住在我附近……這個賬號似乎已經許久不用,最新一條微博還是一年多前,是說自己找到了一家特別好吃的外賣,配圖是一個熟悉的飯盒……就是他!我找到了!

我迫不及待地給他發去了私信,詢問他和“微笑餐廳”的後續。沒多久,我就收到了回復,但內容卻讓我脊背發涼。

“對不起,這個賬號的原主人已經去世了,我是他的妻子,今天恰巧登他的賬號上來看看。你詢問的情況可能沒法給你回答。”

“不好意思,您節哀……方便透露一下他的死因嗎?是不是因為食物中毒?這對我很重要,拜託了!”我並不想去揭開她的傷口,但還是咬牙打出了這段話。

“沒關係,都過去了。但和食物無關,他是一年前去世的,自殘,流血過多沒搶救回來。”

自殘?這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啊。我連忙繼續詢問,但對方卻不再回復,可能是下線了吧。

看來,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

我深吸一口氣,平穩下心情,打通了外賣app的客服電話。

“您好,請問有什麼能夠幫助您嗎?”

“我要投訴一家店,微笑餐廳。他家的食材有問題……”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直接說吃到人體器官的事……畢竟剛啃完半隻手,自己也有點心虛。

“不好意思,我們在系統里沒有查到您說的這家店。您是否記錯了店鋪的名字?”

“這不可能!”我吼了出來,似乎是想藉此發泄心中的不安,“我不可能記錯這家店的名字!”

“您少安毋躁,可能是我們數據庫出了問題。這樣吧,我們這邊再進行細緻的檢索,有了消息后再聯繫您,可以嗎?”

“好吧。”我意興闌珊地掛掉電話。聯想到空號的事,這邊所謂的檢索,我也不抱希望了。

今天,我又吃了一次“微笑餐廳”的外賣。

這次送來的已經是一整隻手。我硬着頭皮吃掉了全部,內心卻毫無波瀾。這幾天,我試過了所有我能找到的食物,但全部都無法下咽,勉強吃下去,也會很快全部吐出來。

除了這家店,我已經無法忍受任何其他的食物了。

吃飽后的我,悄悄地拎着垃圾袋下樓。裏面是這段時間啃剩的所有骨頭,我低着頭,避開所有人多的地方,好像做賊一般。

處理完骨頭,我鬆了一口氣往回走,在電梯裏遇見了一位外賣騎手。他拎着外賣盒,風塵僕僕的樣子,手機里不斷傳來騎手微信群的語音。

騎手群?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拽住了這位小哥。

“你們外賣騎手,是不是都互相認識?”

“呃是的,我們有騎手站點……”

“那這個,叫宋然的騎手,你認識嗎?”宋然就是每次都接“微笑餐廳”的單,從不見人的那位外賣小哥。

“認識倒是認識,不過……”外賣騎手錶情有些奇怪,用異樣的眼神盯着我。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時的我,激動得都快哭了出來:“他在哪兒?帶我去找他!”

“宋然一年多之前就死了。送餐路上太急,闖紅燈被卡車撞了,當場斷氣。”

外賣騎手趕時間,拋下這句話,走出電梯送餐去了,留下我在原地發愣。

涼意慢慢爬上脊背。“kate”死了,宋然也死了,而且都在一年前。和“微笑餐廳”有關的所有線索,都斷掉了。

更恐怖的是,如果宋然已經去世一年,那這些天一直給我送餐的,又是什麼人?或者說,“它”到底是不是人?

大學時的班長來這座城市出差,非要喊全市各地的幾個老同學聚聚。我雖然萬分不願,但耐不住勸說,最終還是被拉扯着坐上了酒桌。

班長訂的是一家評分頗高的創意菜館,琳琅滿目的各式菜肴擺滿了一桌。但看着往日的珍饈美味,我卻怎麼也下不來筷子。推脫再三,終於把班長惹毛了。

“你怎麼回事!看不起我?大學四年,我虧待過你嗎?”班長喝了點小酒,面紅耳赤地拍着桌子。

看着大家尷尬的神色,我一咬牙,連吃了好幾大口菜。班長這才轉怒為喜,端着酒杯和大家追憶起往昔來。

我坐在角落裏,胃裏一陣翻騰,剛吃下的幾口菜不斷地涌到喉嚨口。終於,我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對不起,今天身體不舒服,我先走了。”捂着嘴,我踉踉蹌蹌地衝出了門,攔住一輛出租車報上了家裏小區的名字。

還在車上,我就迫不及待地打開外賣app,定位到家中準備點外賣。

微笑餐廳呢?怎麼沒了?

我嚇得渾身一顫,連肚中的飢餓都顧不上了,焦急地一遍遍刷新頁面。要是找不到微笑餐廳,我不知道以後我該吃些什麼了。

但直到我衝進家門,“微笑餐廳”依舊沒有再次出現。

它從我的手機里消失了。

我發瘋似地衝到垃圾桶邊,掏出昨天吃剩的外賣盒子,把裏面殘留的汁水倒進嘴裏,卻根本無濟於事。

飢餓感拚命地抓撓着我,極度渴望下,我甚至出現了幻覺,彷彿又聞到了那股奇怪的腥味。肉……我想吃肉……我盯着自己的胳膊,腥味似乎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kate”妻子說過的話突兀地闖進我的腦海。自殘……吃不到微笑餐廳的飯……死……

腦子越來越亂,理智正一點點從我眼神中流失,我彷彿變成了一隻腐爛的喪屍,只剩下進食的本能。那條胳膊,是誰的?看起來好香啊……

我揚起了菜刀。

刀刃斬下前的最後一秒,我戰勝了自己的慾望。

我不記得是怎麼熬過那段時間的,總之我絕對不願意再去回想。今天我才知道,我的意志力原來比我想像的更強。

出乎意料的是,熬過了這一陣,那股吞噬一切的飢餓感居然暫時消退了下去。我虛弱地倚在牆邊,大汗淋漓地喘着氣,依舊心有餘悸。這一次,我扛過了,但我不敢保證下一次依然能夠忍過去。

自從微笑餐廳出現以來,我做了太多錯誤的選擇,但直到它消失的這一瞬間,我才真正下定決心,付出一切也要解決它!

之前,由於自己吃過那些“肉”的緣故,我不願意對任何人訴說微笑餐廳的事,但現在,我決定拋開一切顧慮——我要報警!

但這個時候,我卻發現了一個尷尬的事實——之前的所有骨頭,都已經被我處理掉了,而微笑餐廳也已經從外賣app里消失。現在,我居然沒有一點證據,能夠證明我說的一切,讓警察們不把我當作一個妄想症患者扔進瘋人院。

不,還有一個突破口!kate!

我打開微博,找到kate的賬號,失望地發現他的妻子並沒有給我回復。當然,我也沒有灰心,而是一頁頁地翻看着他微博的每一條信息。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於發現,有一個叫“黑子”的id,與kate的互動頻率非常之高。我順藤摸瓜翻向“黑子”的微博,在裏面發現了一張讓我振奮的照片——熟悉的飯盒!邊上的配字是“和兄弟一起狂,一起浪”。

“黑子”必然是那幾個匿名評論之一!而這個id,昨天還更新了狀態。

我稍微考慮了一下,註冊了一個新的微博賬號,把頭像換成了美女圖片,然後給他發去了一條私信:“在嗎?”

很快,黑子就回復了我。一來二去,晚上臨睡前,我已經和他約好第二天在公園見面。

公園的長凳上,坐着一個光頭大漢,身上的肌肉糾結成塊,個頭看着起碼有一米九。

這就是黑子?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板,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想到即將到來的飢餓感,一咬牙還是湊了過去。

“你好,你就是黑子?”

“你誰啊?幹嘛?”大漢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

“我是寂寞佳人……”

黑子一下子站了起來,嚇得我倒退幾步,才粗着嗓門說:“媽的,扮女人約炮,你神經病吧?”然後轉身就走。

我心裏一急,趕忙湊上去拽住他的胳膊:“不能走!我有急事要問你!”

“他媽的!”黑子嘴角一橫,“給你臉不要臉!”

我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已經挨了重重的一拳。接着就是鋪天蓋地的重拳重腳,沒有兩三秒,我就癱倒在地,被打得滿地亂滾。

我咬牙一發狠,一把抱住黑子的腿,猛一用力,把他拽倒在地。我們扭打在一起,但畢竟他身強力壯,還是穩佔上風。

不知不覺,我已滿臉是血。血腥味流到嘴角,勾得我心裏突然一顫,那股被我強行壓抑了一天的飢餓感,瘋狂地涌了上來。我的意識漸漸模糊,眼前翻滾的,好像不再是彪形大漢,而是一塊會動的肉……我頂着拳頭湊過去,一口咬住了黑子的脖子……

“大哥我錯了……再咬就咬到氣管了……”

過了好一陣,我才被黑子的哀號從恍惚中驚醒。我舔了舔嘴角不知道是黑子還是我自己的血,勉強壓住慾望,嘶啞着嗓子問他:“你知道微笑餐廳嗎?它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子愣住了,渾身上下居然顫抖起來:“大哥……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眉頭一皺,作勢欲咬,他嚇得連連大叫:“大哥……求你放了我吧……我不能說啊……會死的……”

我恨聲道:“你要是不說,現在就得死!”

“別殺我!市醫院……在市醫院!”

什麼意思?我聞言一愣,還沒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黑子已經趁機用力推開我,挺身而起,撒腿向遠處跑去。我有心去追,但渾身劇痛,好半天才爬起來,黑子早已不見了人影。

我拿出手機,本想撥打120喊救護車過來,但想到剛才黑子說的“市醫院”,猶豫了一下,還是拖着身體一個人挪回了家。

忍着痛處理好身上的淤青,我剛在床上躺下,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這個敲門的頻率……我一下子從床上翻身而起,一瘸一拐地打開了門。

門口是那個熟悉的飯盒。與過去不同的是,飯盒邊上,還有個黑色的膠袋。

我顫抖着打開飯盒,裏面是滿滿一盒黑色的糊狀物。我連筷子都顧不上拿,伸手就掏。沒幾口,飯盒已經見了底。

但我卻沒有完全滿足。那股折磨人的飢餓感消除了大半,但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對,還沒吃肉呢……我這才有心情把目光投向了那個膠袋。

膠袋裡傳來熟悉的血腥味。難道是這次肉量太大,飯盒已經裝不下了?

我滿懷期待地打開袋子,然後愣住了。

裏面是一顆腦袋。

黑子的腦袋。

“……我不能說啊……會死的……”幾小時前黑子慌亂的聲音還在耳邊迴響。現在,他已經永遠不能說話了。

“我瘋了……我真是瘋了……”我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掏出了腦袋,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餐桌上。理智告訴我,我應該以此為證據報警,但現在我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一方面,我有些害怕自己也遭到同樣的結局,另一方面……我還有些餓呢。

這時,我才發現袋子裏還有一張小卡片,卡片上沒有字,而是印着一個二維碼。

我拿出手機掃描了它,“叮咚”一聲,跳轉到了外賣app。

微笑餐廳再次出現了。

我看了眼菜單,卻愣住了。

焗飯:3999/份

一頓飯將近四千塊,這樣的開銷,用不了幾天我就得山窮水盡。

這一晚我沒有睡,苦思冥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第二天一早,我就來到了市醫院,好不容易才從擁擠的挂號人群中殺出一條路來,拽住了一位清秀的護士:“你好,請問太平間在哪兒?”

沒錯,太平間。如果微笑餐廳真的在市醫院的話,只有那裏才有可能提供源源不斷的新鮮屍體。

護士長了一張娃娃臉,一頭短髮剛剛過耳,恰到好處地遮住了有些嬰兒肥的臉頰,一對酒窩若隱若現。聽到我的問題,她眉頭微微挑起,皺出一個好看的幅度:“你找太平間做什麼?”

“我有個親戚,聽說快不行了,緊趕慢趕還是沒見着最後一面。醫生說已經推到太平間了,我去再看看他。”我努力做出一副悲傷的樣子。

“這樣啊……”護士歪着腦袋想了想,“我帶你去吧。”

跟着護士穿行在醫院的走廊里,清晨的陽光灑在她肩上,映得她越發光彩奪目。走了一會兒,我有些耐不住心裏的悸動,小心地問:“護士小姐……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護士白了我一眼:“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泡妞啊?”看到我摸着腦袋尷尬的樣子,她“噗嗤”一聲捂着嘴笑了出來:“好吧,我叫白纖寧。下午四點換班,我今晚有空哦……”

聽到這話,我腳步都輕快了不少,趁熱打鐵和白纖寧聊了起來,可惜沒說幾句話,太平間就到了。

門口有一張桌子,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正打着瞌睡。白纖寧叫醒了他,幫我說明了來意。

老頭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站起身打開了太平間的門:“進去找吧。”

門外有兩個人在,我也沒法細緻地察看,只能裝作認人的樣子,快速掃過了每一具屍體。

奇怪,除了一些意外慘死、渾身沒有一塊好皮的屍體外,大部分都十分完整,並未發現有缺少部位的現象。難道微笑餐廳屍體的來源,不是市醫院的太平間?

但我依然沒有掉以輕心。隨便找了一具屍體裝模作樣哭了一場,抹着眼淚拉着白纖寧離開了太平間。

這個老頭天天守着這裏,肯定和這件事脫不了關係。看來,下一步應該把他列為調查對象。

中午的時候,我在家咬牙點了外賣,付出了一筆巨款。

晚上還要和白纖寧約會呢,我得吃飽了再去,不然要是有什麼突發情況就不好了。

但在這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我從箱子裏翻出許多年沒有用過的dv,換上新的電池,藏在了窗台上的雜物里,透過遮蔽物的一絲縫隙將鏡頭對準了走廊。

沒多久,敲門聲響起。我推開門一看,依舊是看不見人影的一個飯盒。但我卻沒有急着拿起飯盒,而是取出了dv,按下了回放鍵。

畫面里,很快出現了一個穿着外賣騎手制服的高大身影,口罩和兜帽遮住了整個腦袋,看不清長相。他走到門口放下飯盒,然後“咚咚咚”敲了敲門。

接着,他做出了一件讓我目瞪口呆的事。

他沖向走廊的窗戶,然後翻身跳了下去!

我的天啊,這是13樓啊!

我幾步躥到窗口,低頭一看:一個敏捷的身影,順着水管快速滑到地上,然後裝作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地走向小區大門。

這就是每次開門,他都不見蹤影的原因?

雖然感到自己受到了愚弄,但我的心裏卻莫名地感到一絲竊喜:這樣說來,幽靈騎手的秘密已經解開了一半,剩下的部分也必然有着合理的解釋。這至少說明,微笑餐廳可能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恐怖!

這頓飯吃得格外香甜,飯盒裏的幾根手指都被我吃出了泡椒鳳爪的味道。吃飽喝足,我挑了一件櫥櫃裏最貴的衣服——泡妞去也。

醫院門口,我手捧鮮花,看着白纖寧微笑着走到身邊。

“晚飯想吃什麼?”我殷勤地問。

“還早着呢,才四點多,我們先去公園逛一會兒吧。”白纖寧捋過几絲耳畔的秀髮,輕聲說。

我忙不迭答應,打上出租車和她一塊兒到了公園。

又回到了那張熟悉的長凳,我卻顧不上去回憶昨天發生的事。白纖寧依偎在我身邊,緊緊摟着我的胳膊,頭斜靠在我肩膀上。我緊張地渾身僵硬不敢動彈,偷偷瞥了幾眼四周,眼看這個偏僻的地方並沒有人來,這才大着膽子,從背後把手伸向白纖寧的腰……

“你去太平間,到底是做什麼的?別騙我哦,我看出來你上午說謊了。”就在我快碰到時,白纖寧突然說話了,嚇得我趕緊縮回了手。

“我……我在調查一件事……”我只能支支吾吾地搪塞過去,“對了,當心那個老頭,他和我調查的事有關,可能不是什麼好人。”

“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我其實對你挺有好感的。”白纖寧沒有接我的話茬,而是換了個話題。

“是嘛……你……你也很好看……”我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只能呵呵傻笑。

“可惜,我們見面的地方不對。我想像過無數次,第二個發現端倪的人會是什麼樣的?但為什麼偏偏是你呢……如果換一種方式認識你……該多好啊……”她嘆着氣,說出了這樣的話。

“什麼……什麼意思?”我開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怪只怪你運氣不好……問路居然問到了我這裏……老老實實在家花錢不就好了嗎?難得糊塗才最安穩啊……”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指着白纖寧,驚得說不出話來。

白纖寧翹起了腿,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輕輕捻出一塊糊狀物,用手指抹進了嘴裏,還閉上眼,從鼻腔里哼出一聲享受的嚶嚀。

那個味道……那種熟悉的腥味……

“原來……原來你才是……”我咬牙切齒地瞪着她。

“呵,”她微微一笑,“你這個人也真奇怪,手指、耳朵、手掌,一般新人收到這恐嚇三連,早就乖乖地不敢造次,而你居然還有膽子去查。怎麼,不怕自己的手也被寄給別人嘛?”

“恐嚇?”我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你的意思是,那些人肉……不是給我吃的咯?”

似乎想到了什麼,白纖寧的表情也僵在了臉上。她愣了好幾秒,才尖叫起來:“你這個變態!”

周圍的樹蔭里鑽出幾個彪形大漢,死死地架住了我,讓我動彈不得。

“拖回去處理掉,老樣子,給新客戶們當外賣的添頭。”

失去意識前,我最後聽到的是白纖寧冷酷的聲音。

沒關係……我準備的東西……應該已經發送到班長的郵箱裏了吧……

“以上就是這次【1225特大殺人販毒案】的案件詳情。犯罪分子通過木馬程序植入某外賣app,以巨大優惠力度吸引受害人點餐,經過多次食用加入毒品的飯菜后,受害人往往已經重度成癮,這時再提高點餐價格,從而勒索受害人的巨額財物。並且,由於每次送餐都會附帶人體器官作為恐嚇,幾乎所有受害人都迫於威脅,不敢對外宣揚。”

“犯罪嫌疑人白某,依靠護士的身份進行掩護,使用市醫院的醫療儀器合成新型毒品……”

“犯罪嫌疑人王某,不僅負責進行木馬程序開發,還涉嫌謀殺外賣騎手宋然,並頂替其身份進行毒品的運送……”

“犯罪嫌疑人李某,外號‘黑子’與其餘幾名社會閑散青年一起,為白某進行暴力犯罪活動,並涉嫌在一年前蓄意投毒外號‘kate’的好友劉某,造成其嚴重幻覺中自殘身亡。很遺憾,劉某本來已經發現了端倪,案件一年前就應該告破的……目前,李某疑似已因內訌被殺。”

“總之,這伙犯罪分子,如果不是最後一位受害人提供的調查資料,還將繼續逍遙法外,這是我們公安部門嚴重的失職。可惜的是,這位熱血青年已經被殘忍殺害……”

會議室里,幹警們竊竊私語,為這些無辜的受害人而義憤填膺。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年輕警察,偷偷地問身邊的前輩:“師兄,其他的受害人家中都找到了大量隨毒品一起運送的屍體殘塊,為什麼只有這最後一個受害人家裏什麼都沒找到啊?”

師兄死死地捂住師弟的嘴,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有的事是說不清的,再問下去對誰都不好!”

“哦……”年輕警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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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靈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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