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那隻眼睛
我的父親死了。
他的屍體是在家裏的下水管道里被發現的。一個成年男性的身體,被人活活地塞
進狹小的下水管道。當我翻看父親寫給我的信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句隱藏的話——小心媽媽。
深夜,我睡得正熟的時候,被一陣聲音驚醒。我聽到衛生間裏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用指甲輕輕敲擊的聲音。
我小心翼翼地從床上下來,打開衛生間的門。
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聲音似乎是從下水道里傳來的。
難道下水道里有老鼠?
我厭惡地皺了皺眉毛,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咕嚕。
下水道里冒出了一大攤鮮紅的血跡。我猛地爆發出一聲尖叫。
半小時之後,警察在衛生間的門口攔起了警戒線。我縮在媽媽的懷裏,害怕得抖動個不停。
媽媽不停地安慰我,沒事的寶貝。
警察鑿開了下水道。
從裏面拖出了一具被擠壓到變形的屍體。
當我看見屍體手上那顆顯眼的黑痣的時候,驚駭地瞪大眼睛。
這具屍體,是我的父親。
他被人活生生地塞進下水管道里。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父親雖然不高,但完全具備成年男性的體形。
我只聽說過有人把剛出生的早產嬰兒衝進廁所的事情,卻完全沒有聽過,一個成年男人也能被塞進下水管道。我用力地抓住母親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母親遮住了我的眼睛,她強忍着悲傷說道:“寶貝,別看。”
父親的屍體很快被送走了。
家裏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迹。
唯一的線索,是衛生間裏出現的一雙41碼的陌生腳印。
警察通過腳印判定,這雙腳印屬於一個身高在178左右的扁平足男性。父親的死轟動了整個縣城。
他的葬禮這天,我獨自一個人坐在房間裏,忍着眼淚翻看他以前寫給我的信。
這是我和他之前獨特的交流方式。
他的工作很忙,為了給我和母親更好的生活條件,他沒日沒夜地工作。
我們會把想對彼此說的話,寫在信里。
我一封封地翻看信件,但有一封信,卻讓我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封信的語句順序,非常奇怪。甚至可以用不通順來形容。
“小時候的你,非常調皮,但也很可愛。”
“心中有很多夢想,讓你不斷地前進。”
“媽媽和爸爸,都很愛你。”
“媽媽年紀大了,你以後要多包容她。”
我仔仔細細地看着這幾句話。
突然,我猛地站了起來。
這四句話的開頭第一個字,連起來就是四個字——小心媽媽
信從我手上掉落。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正當我心中驚疑不定的時候,母親推門走了進來。
她穿着一身黑色連衣裙,面容顯得十分疲憊。
母親的眼睛很腫,顯然剛剛又哭過一次。
“忻忻,出來和我一起送送大家吧。”我下意識地將信捏成一團,攥緊在手裏。
“好的媽媽。”
突然,我發現母親的視線正死死地看着我的手。
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詭異的表情。
“你的手上,拿着什麼東西?”母親直勾勾地看着我,說道。
我的額頭滲出微微的冷汗,“是爸爸寫給我的信。”
母親知道我和父親喜歡用這種方式溝通。
但此刻,她的眼神卻絲毫沒有從我的手上移開。
“可以給媽媽看看嗎?”
母親看着我,溫柔地說道。
可是她的眼睛,卻分明沒有半點笑意。
“當然可以。”
我沒有合適的理由拒絕母親,只能把信遞給了她。
母親看見信上的字的那一刻,眼睛迅
速紅了起來。
她深呼吸一口氣,似乎在強忍淚水。
“你的爸爸,真的很愛我們。”母親把信還給了我。
我心中對母親的那一絲疑慮,也消失了。
我產生了一種愧疚的感覺。
我怎麼能去懷疑我的母親呢?明明她那麼愛父親。
送走親戚之後,我走進了父親生前的書房裏。
我心情沉悶地整理着父親生前留下的遺物。
突然,在拿起父親生前的筆記本的時候,一張紙條從裏頭飄落了下來。紙條上寫着一句話:親愛的女兒,當你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我恐怕已經離開了人世,請你再看一眼一個月前我們拍的那張合照吧,爸爸永遠愛你。
我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同時心跳猛地加快。
父親顯然在一個月前,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聯想到父親詭異的死法,我的鼻尖滲出了一絲冷汗。
書桌上,擺放着我和父親的一張合照。這張照片,拍攝於一個月之前。
當時父親在書房工作,我在旁邊看書。
他突然轉過頭,微笑着對我說道,“忻忻,爸爸想起我們很久都沒有一起拍照了,不如我們現在就拍張合照吧?”
當時我雖然覺得父親這個要求有點突然,但還是答應了。
我拿起相框,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突然,我的瞳孔驟然縮緊。
照片里,我和父親挨在一起,兩人臉上都掛着笑容。
但是在我們身後,原本應該關緊的書房的門,突然露出了一絲縫隙。
我死死地看着照片里的那處縫隙。
縫隙里,我看到了一隻眼睛。
那隻眼睛就貼在門后,死死地看着我們。
這就是父親要告訴我的,照片里的秘密。巨大的恐懼讓我的心臟狂跳。
我的父親在一個月前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他還通過照片告訴我,當時有人正站在門後面,看着我們。
那個躲在門背後的人是誰?
難道是殺死父親的那個兇手?還是——我的腦海里再次浮現了那四個字——小心媽媽。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視線正注視着我。
我猛地扭過頭。
書房虛掩着一條縫隙。
我的腳底滲出一股涼意。
因為我分明記得,我進去之前,門是關好了的。
剛剛有人,一直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外,窺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我忍住恐懼,推門走了出去。
地上,有一塊猩紅的甲片。
我顫抖着撿了起來。
這是母親手上的甲片。
我很難想像,剛剛是我的母親站在門口,悄無聲息地監視我。
我鼓起勇氣,來到母親的房間門口。
門縫底下,沒有透出一絲光亮。
顯然裏面是關着燈的。
我的喉嚨滾動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我做出了一個讓自己都難以想像的舉動。
我趴了下來,把眼睛對準了門縫。
但下一刻,我看到了一雙佈滿猩紅血絲、瞳孔過於放大的眼睛。
很明顯,這雙眼睛,並不屬於活人的眼睛。
母親的房間裏,藏着一具屍體。
我驚恐地往後退,後背卻抵上了一雙冰冷的雙腿。
母親的頭垂在我的肩膀上,歪斜着眼睛看着我,
“忻忻,你在做什麼呢?”
我的心臟在此刻跳動到了最快。
“媽,我想爸爸了。”
我顫巍巍地捏緊了她的衣角。
母親面無表情地看着我,似乎在審視着我的反應。
細密的冷汗從我額頭滲出。
終於,我聽到母親嘆了一口氣。
“忻忻,媽媽也很想念爸爸,但是我們必須要振作起來,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你爸爸肯定也希望我們能好好生活。”
她抱住了我。
母親的體溫很低、很涼。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我注意到了她的指甲食指缺少了一個甲片。
剛剛在書房外面窺視我的人,的確是母親。
我很想質問母親,為什麼要偷窺我。但我卻問不出口。
“媽,我不想一個人待着,我可以去你的房間待一會兒嗎?”
我抬起頭,微笑着說道。
我要確認,母親的房間裏到底有沒有屍體。
令我意外的是,母親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
隨着門的打開,我的心臟也猛地被捏緊了。
但是,房間裏並沒有我剛剛在門縫下看到的女人的屍體。
那具屍體到底去哪裏了?
難道我剛剛看見的,是幻覺?
我的心裏其實很不願意去懷疑母親。
從小到大,她對我的照顧非常精細。
同學的父母時常有吵架,但我的父母感情卻非常的好。
雖然母親對我有時很嚴厲,但她的確是一個好媽媽。
我心裏有些打消了對母親的疑慮。
“來,忻忻,媽媽陪你在床上坐一會兒。”
母親牽着我的手,我們像往常一樣依偎在了床上。
她的睡裙不經意地滑落到肩膀下。
我看見她裸露的肩膀上,有一個非常奇怪的文身。
文身是黃色的,一個扭曲又怪異的符號。
我皺起了眉頭。
我從未在母親身上看到過這樣一個文身。
母親似乎察覺了什麼,迅速地將睡衣拉好。
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了床底下傳來了非常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人被捏住了喉嚨,發出破碎的呼吸聲。
“媽,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我豎起耳朵,緊張地問道。
“聽到了,聲音好像是從床底下傳來的。”
母親的表情也顯得十分緊張。
她示意我待在床上不要動。
母親深呼吸一口氣,彎下腰,趴在了地上。
突然,她爆發出一聲尖叫。
我立刻從床上跳了下來。
當我看到床底的東西的時候,血液彷彿都在一瞬間凝固住了。
床下,有一個女人。正是我之前看見的那具屍體。
她的手腳被誇張地拉長到不可能的長度。四肢均被一根釘子釘在了床的四角。
最令我恐懼的是,女人還活着。
她的瞳孔分明已經擴散到極大。但她竟然還活着。
女人吃力地扭動着自己的腦袋。
突然,她的嘴角極力上揚,連眼尾都誇張地上揚,直直地看着我,露出一個笑容。
下一刻,女人似乎失去了最後的生氣。她的頭顱猛地垂下,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
但是我分明能感覺到,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她依舊在看着我。
母親報警之後。
警察很快就趕到了。
他們安撫了我們的情緒,讓我們在外面等候。
我惴惴不安地坐在沙發上,母親抱着我的肩膀不斷地安慰我,
“寶貝,不要害怕,有媽媽在。”
警察在女屍的嘴裏,發現了一張只剩下一半的紙團。
紙團顯然是在極度驚慌的情況下被吞咽進去的。
上面寫了一個人的名字。是住在我隔壁的李叔的名字。
李叔平時為人和善,人緣非常好。他和李嬸的孩子在十年前因病去世,一直把我當做親生孩子一樣對待。
我很難想像,李叔會是一個殺人犯。屍體很快被警察帶走了。
夜晚
我快要睡着的時候,聽到客廳里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砰
砰
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撞擊牆壁的聲音。
我被吵醒之後,只覺得家裏似乎特別寒冷。
雖然現在是冬天,但此時的溫度顯然有點不正常。
窗戶上,竟然都結了一層層薄薄的冰渣子。
我開門走了出去。
客廳里很黑。
我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站在客廳的牆前。
她不斷地用頭去撞牆壁,發出砰砰的聲音。
我顫抖着問道:“媽媽?”
母親停止了動作。
她身體僵硬筆直地站在那兒。
“媽,你怎麼了?”我擔心地問道。
之所以我這麼擔心,是我怕母親接受不了父親的死,做出什麼自殘的舉動。
母親扭過了頭。
這一下,冷汗一下子從我後背冒出。
我看見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強行將母親的頭扭轉了過來。
她張開嘴巴。
“忻忻,你還沒有睡啊?”
聲音卻不是我母親的聲音。
似男似女,異常尖銳。
她嘴巴刻意地張的很大。
我看見裏面似乎有很多細小的東西正在蠕動。
我尖叫一聲,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原來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這一夜,我睡得十分不安穩。
半睡半醒之間,我總感覺脖子處痒痒的。
我想去抓的時候,那種痒痒的感覺卻一下又消失了。
清晨,警笛聲驚醒了我。
我猛地坐了起來。
正準備下床的時候,我發現我的枕頭旁邊多了幾根黑色的長發。
我皺着眉頭捏起那幾根長發。
早在暑假的時候,我就剪了一個齊肩短髮。
這個頭髮的長度,顯然不屬於我。
更像是母親的頭髮。
我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個極為恐怖的畫面。
我的母親昨晚就站在我的床旁邊,垂着腦袋,漆黑的長發垂了下來,垂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被這個想法驚出了一身冷汗。
但我來不及細想,便透過窗戶,看到好幾個警察進入了李叔的家。
五分鐘后
李叔雙手戴着手銬,垂着腦袋,被警察帶了出來。
我的心狂跳,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李叔,難道真的是殺死女人的兇手?
因為失去孩子的緣故,他對我極好,對縣上的孩子也極為寵愛。
我很難想像,李叔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
突然,李叔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朝我望了過來。
李叔的雙眼睜得極大,嘴巴一張一合,對我說了一個無聲的字——跑!
我震驚地看着李叔。
突然,李叔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如同觸電一般低下了頭。
我轉過頭,母親出現在我身後。
她的手指搭在我的肩上。
母親的手指,正微微發抖着。
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混雜着悲傷和隱忍的憤怒,
“忻忻,媽媽接下來要告訴你一件你難以接受的事情。
“殺害爸爸的兇手,找到了。”
我震驚地看着母親,顫抖着問道:“是誰,殺害了爸爸?”
“是李叔,警察在他的家裏找到了作案兇器,上面有你爸爸和那個女人的血跡。留在我們家浴室的那個鞋印,也是李叔的。
“那張紙團上,也只有女人一個人的指紋。”
“你爸爸和他平時關係很好,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如此殘忍地殺死你的爸爸……”
母親說到這裏的時候,更咽得說不下去了。
聽到母親的話,我心裏卻隱約覺得有些奇怪。
一切都太巧合了。
女人嘴裏的紙團,以及廁所里留下的腳印。
兇手的殺人手法完全泯滅人性,活活將受害者折磨致死。
如果兇手是李叔,他為什麼要留下如此關鍵的疏忽?
而且剛剛李叔對我說的那一個“跑”字,到底又是什麼意思?
他看到我身後的母親,分明是露出了極為恐懼的表情。
一個殺死我父親的人,為什麼會害怕我的母親?
我的心裏有種種疑惑,但我並沒有選擇去質問母親。
突然,有人敲響了房門。
母親擦了擦眼淚,打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是兩個警察,還有戴着手銬的李叔。
警察看着我和母親,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憐憫。
“犯人說,無論如何他都想過來,和你們說一聲對不起。”
母親紅着眼睛,死死地看着李叔,聲嘶力竭地質問道:“為什麼要殺死他?我們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
李叔的眼神在母親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突然掙脫開兩個警察,發瘋般地衝到我的面前。
李叔語速極快地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我緩緩睜大了眼睛。
李叔說的是:不要相信他們,包括警察。你爸和那個女人,不是我殺的!
所有秘密都在我卧室地板暗格里的日記里。
警察迅速沖了過來,制服了李叔。
母親立刻將我護在她的身後。
李叔很快被警察帶走了。
我的心裏就像堵了一塊大石頭。
我反覆去想李叔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叔走後不久,我敲響了他家的門。
李嬸一看到我,就撲通一下跪在我的面前。
她一遍又一遍地磕着頭,求我原諒她。
我連忙扶起了李嬸。
李嬸顫巍巍地從懷裏拿出了一張銀行卡,“這裏面是我這些年存的養老錢,一共有十萬,雖然不多,但這也是我對你們的補償。”
我拒絕了李嬸。
因為我從心裏就不相信李叔是兇手。
“嬸嬸,我可以去李叔的房間看看嗎?”我開口道。
李嬸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李叔的房間在二樓。
我來到李叔的房間,確定李嬸沒有跟着之後,立刻在地板上摸索了起來。
我順利地找到了暗格,打開,裏頭果然有一本日記。
日記的記錄日期是從一個月前開始的。
“最近,我總感覺有一股視線一直在窺視着我。”
“終於,我發現了視線的源頭,竟然來自我的妻子。”
“那天半夜,我意外驚醒,看見她蹲在床頭,一動不動地看着我,臉上還掛着詭異的微笑。”
“我發現了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情,每一年的四月份,這個小縣城裏,都會死去三個人,這三個人的死法都非常的詭異,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而且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是像我一樣從外面過來的。”
這一頁的日記里夾了幾張剪下來的報紙。
報紙上,記錄了2019年到2021年這期間的幾起殺人案件。
2019年的4月1號,一個女人的屍體被切成碎塊,在廁所的水箱裏被發現,發現的原因是該女子的丈夫沖水時發現水變成了血紅色。
4月5號,一個男人從不足一米高的床上摔下,但她的死因卻是由於高空墜落導致的顱骨斷裂。
4月22號,一女子的屍體在自家衣櫃裏被發現,被發現時女子渾身血液均被抽干。
涔涔冷汗從我額頭滲出。
正如李叔日記里所說,每一年的四月份,都會發生三起殺人案。
每一個案件的死者死因,都非常殘忍又詭異。
而這個月,剛好是四月份。
我顫抖着繼續翻開了下一頁。
這是最後一頁日記了。
日記的時間剛好是一周前。
“又到了四月份,我終於知道了這個縣城的秘密,我一定會在這個月死去,不管是誰,當你看到這本日記,請一定要小心身上有黃色印記的人。”
“切記切記。”
突然,我聽到了樓梯口傳來了腳步聲。
我迅速將日記放回原處,裝作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
“瑤瑤,這張銀行卡,我還是想交給你,不然我心裏過意不去,請你一定要收下。”
李嬸強行將銀行卡塞給了我。
突然,我看到銀行卡上有一行如螞蟻般大小的字。
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我震驚地抬起頭,看着她的時候,李嬸卻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對我愧疚地笑了笑。
當天晚上。
李嬸死了。
她的屍體,是在冰箱裏被發現的。
沒有強行拖曳的痕迹。
更像是李嬸自己打開冰箱的門,鑽進去的。
但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李嬸的頭被活活撕扯了下來。
可縣城裏從來就沒有野生動物出沒過。
現場也沒有任何動物的腳印。
而她的屍體,就坐在冰箱裏,手上抱着自己的腦袋。
我趴在窗戶上,看着李嬸的屍體被抬了出來。
突然,一陣風吹過,掀起了擔架上的白布的一角。
這一瞬間,我看到李嬸的腦袋緩緩地朝我傾斜了過來。
原本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瞪得極為誇張地看着我。
我心底升起一股惡寒,顫抖着往後退一步。
再次看過去的時候,李嬸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她的泛着青灰的手臂軟軟地垂了下來。
她的手臂上,竟然也有和母親一樣古怪的黃色文身。
這個文身,到底代表着什麼?
這個月死的人,加上李嬸,不多不少,剛好三個人。
每年四月會有三人死去的詛咒,再次發生了。
但是有一點,卻和之前發生的殺人案不一樣。
除了我的父親,李嬸和那個女人都是在縣城裏出生的本地人。
只有我的父親,是和在外上學的母親認識后,來到這裏生活的。
這五年,從來不會有本地人死去。
為何這一次,開始接連死去兩個本地人?
李嬸在銀行卡上給我留下的話,分明是我對我的一種提醒。
她和李叔都提醒我離開這裏。
但李叔日記上又寫着,遠離身上有黃色印記的人。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晚上。
“媽,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這不是暑假嗎,我想出去玩幾天,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現在我馬上就要成年了,想出去見見世面。”
我試探地着看着母親的臉色。
母親原本還掛着一抹微笑的臉迅速地陰沉了下來。
她抓住我的肩膀,手指用力幾乎要嵌進我的肉里。
“媽媽不允許你現在出門,你爸爸剛離開了我,連你也想要離開我嗎?”
母親的眼睛佈滿了猩紅的血絲,面容扭曲地看着我。
我被這樣的母親嚇到了。
母親鬆開了我的肩膀,似乎知道自己的反應過激了。
“抱歉,忻忻,你留在這裏就當陪陪媽媽好嗎?”
母親近乎於哀求地看着我。
我這才發現,母親這兩天彷彿蒼老了許多。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幕幕她對我的好,心裏開始對自己之前的想法逐漸產生懷疑。
“好的媽媽。”
母親眼圈濕潤地抱住了我。
這是我們母女之間久違的一個擁抱。
突然,我從母親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皺起了眉頭,卻並不敢往深處去想。
深夜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突然,門縫底下透進來一道長長的人影。
地上的人影有一絲奇怪。
她的手上似乎拿着什麼東西。
那個東西的形狀,像是一把鋒利的水果刀。
一股寒意從我心底升起。
門把手嘎吱一聲,輕輕地轉動了一下。
但很顯然,外頭的人並沒有打開門。
早在我進入房間前,我就把門反鎖了。
我的目光緊緊地盯着門把手。
它再次轉動了兩下,終於停止了轉動。
門外,傳來了離開的腳步聲。
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消失了。
我心裏鬆了一口氣。
但下一刻,一股惡寒的感覺突然爬上我的後背。
彷彿有一股十分惡毒的視線,正在背後注視着我。
我猛地扭過了頭。
我看見母親的臉死死地貼在窗戶的玻璃上。
她整張臉用力地貼在玻璃上,表情擠壓到近乎變形地看着我。
“媽!你幹什麼啊!”
我嚇得大叫起來。
母親唇角緩緩上揚。
“我剛剛想進來看看你,怕你一個人害怕,但是門反鎖了,我很擔心你,就到窗戶外看看。”
母親舉起手裏的刀,“如果你還沒睡的話,媽給你切點水果吧。”
“媽,我沒事,不用了,我不想吃,你早點休息吧。”
看着窗外母親蒼白的臉,我的心臟跳得非常厲害。
“那好,我回去休息了。”
母親點了點頭,離開了。
我長出一口氣,手心早已濡濕。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突然振動了兩下。
我收到了一條短訊。
當我看到短訊的發送人的時候,緩緩睜大雙眼。
發給我短訊的人,是我的父親。
“親愛的女兒,你收到這條短訊的時候,應該很驚訝吧,這是一條定時發送的短訊,想必這個時候爸爸已經不在你的身邊了。”
“但請你千萬要記住,無論何時,你都可以相信爸爸,爸爸永遠愛你。”
“你如果很想念爸爸的話,就去看看你從小到大的照片吧,在那裏,你一定會有新的發現。”
最後一條短訊,父親似乎想要告訴我什麼。
我立刻從床上爬了下來,打開柜子找出了一本厚重的相冊。
相冊里收錄了我從小到大所有的照片。
第一張,是我出生的照片。
母親一臉慈愛地抱着我,父親微笑着看着我。
我迅速地往後翻去。
直到我翻到了一張五歲時候的照片。
照片里,我和很多孩子站在一起,笑得很歡樂。
我記得,這是一次幼兒園的夏令營活動。
也是我第一次度過沒有父母陪同的夜晚。
突然,我的視線停留在了照片里的一角。
雙手無法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我身後不遠的大樹後面,站着一個人。
那人的臉隱藏在黑暗中,眼睛卻直直地看着我。
她的臉在黑暗中,顯得極為慘白。
這人,是我的母親。
我屏住呼吸,再次往後翻去。
十二歲的我和發小一起在公園裏堆沙子城堡。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我的母親告訴我,她有點不舒服,要去醫院看病。
但我卻在照片里發現,公園的長椅下面,露出了一團黑色的髮絲。
那裏分明就趴着一個人。
那人垂着腦袋,頭髮擋在臉前,只露出了一隻眼睛。
但這分明就是我母親的眼睛。
我握住照片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十四歲,我和發小一起去遊樂園乘坐摩天輪。
這張照片是我在摩天輪里的自拍。
我對着鏡頭比着一個耶,笑得沒心沒肺。
但我整個人此刻卻發冷得厲害。
因為照片里我身後的座艙里坐着的人,分明是我的母親。
她似乎也發現了我正在自拍,對着鏡頭,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我不寒而慄,發瘋般地將所有照片傾倒而出。
最後,我發現了一個令人恐怖的事情。
每一張照片里,我都能發現我母親的身影。
甚至,是我單獨去發小家過夜的那一次。
我和發小躺在床上。
我母親的頭從床底下伸出了一半,仰着脖子,瞪着眼睛看着我。
這些詭異的畫面,都被鏡頭無意識地記錄了下來。
由於成年之後,我從未去翻看過這本相冊。
因此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的母親一直在窺視着我。
這就是父親想要告訴我的,照片里的秘密。
一股惡寒從我脊背泛起。
我簡直不敢相信,一直溫柔體貼的母親竟然一直在監視着我。
突然,我聽到門外響起了沙沙的聲音。
這個聲音很奇怪。
像是有人用極輕的聲音走路。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迅速地將照片恢復原狀放好。
“忻忻,你睡著了嗎?”
門外,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我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過了一會兒,沙沙聲遠去了。
母親似乎離開了。
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
沙沙聲又再次在我門外響起。
我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極為驚悚的畫面。
我的母親輕手輕腳地踮着腳尖,在我門口來回地走。
這個想法,讓我渾身寒毛聳起,不寒而慄。
母親為什麼要在我房間的門口來回走動?
“忻忻,你睡著了嗎?”
門后再次傳來母親的聲音。
輕飄飄的,似乎故意壓着嗓子講話。
我此刻非常緊張,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門外許久都沒有再傳來母親的聲音。
我小心翼翼地下床,走到門邊,將耳朵貼在了門上。
突然,我聽到了一陣微弱的呼吸聲,從門後傳來。
我的母親還在門外!
我的牙齒開始控制不住地打顫。
這樣的母親,給我的感覺實在是太陌生了。
我打心底里對她產生一種恐懼。
我看了眼窗戶,下定決心要逃離母親。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窗,從窗戶翻到了院子裏。
離開家之後,我走在了街上。
深夜的街上沒有一個人,又黑又冷。
我凍得直哆嗦,想了一會,決定去外婆家。
當外婆看到只穿着睡衣的我之後,又驚訝又心疼地連忙讓我進來。
她給我倒了一杯熱牛奶,問我怎麼回事。
我猶豫片刻,沒有告訴外婆母親的事情。
“忻忻,你是不是和你媽吵架了,偷偷跑出來了?”外婆見我不說話,試探着問道。
我含糊着點頭。
外婆嘆了一口氣,“忻忻,你媽有時候雖然對你嚴厲了一點,但她真的很愛你,時間很晚了,你先在我這裏睡吧。”
我睡在了外婆家的客房內。
我記得我上一次住在外婆家的時候,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這間房間還是保留着五年前的樣子。
我環顧房間,發現穿床頭柜上擺放着一個奇怪的雕像。
雕像的頭是蛇頭,但是身體卻是無數根觸手。
我只看了一眼,就覺得極為不舒服。
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非常奇怪。
我的大腦一陣陣發脹,就連眼睛都開始酸澀了起來。
彷彿有無數只手正在揉捏我的大腦。
外婆為什麼會擺放這樣一個雕像?
但我實在累得夠嗆,躺在床上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深夜,我感覺到似乎有一種冰冷又黏膩的東西正在撫摸我的身體。
我猛地睜開雙眼。
那個原本放在床頭的雕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的床上。
猩紅的蛇眼直直地看着我。
我驚恐地將雕像摔在了地上。
雕像一瞬間四分五裂。
一種腥臭的鮮紅液體從雕像里流了出來。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我被嚇得夠嗆。
這時,我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像是有人刻意壓低聲音講話。
聲音似乎是從隔壁傳來的。
隔壁是外婆的房間。
外婆像是在和誰對話。
我把耳朵貼在了牆上。
“忻忻這孩子,半夜偷跑到你這裏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差點就要報警了。”
是母親的聲音。
母親她知道,我跑到外婆家了。
我後背有些發冷,但轉念一想,有外婆在,母親不會對我做什麼。
“忻忻剛沒了爸爸,她還是個孩子,情緒不穩定,你也要理解一下她。”
我又聽到了外婆勸慰母親的聲音。
“媽,我懷疑忻忻發現了我們的秘密。”
聽到這裏,我心裏猛地一沉。
“忻忻這孩子向來粗心,應該不會發現我們的秘密吧?”
“你太小看忻忻了,我懷疑她現在就在偷聽我們的對話。”
母親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我緊緊咬住嘴唇,非常緊張。
“可是她現在都不知道我們到底在哪裏說話啊。”
外婆的聲音也變得奇怪起來。
片刻,窗外劃過一道驚雷。
房間內的燈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我的後背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我突然發現,我的猜測錯了。
聲音不是從隔壁傳來的。
而是就在我的房間裏。
床底下,傳來一陣輕微的摩擦聲。
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床下緩緩地爬出。
我驚駭地轉過頭。
我的母親和外婆從床下伸出了腦袋。
她們的脖子伸得很長,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忻忻,你果然在偷聽我們說話啊。”
母親咧開一個微笑。
跑!
我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字。
我衝出了屋子。
身後傳來了母親和外婆的呼喚聲。
“忻忻,你要去哪裏?”
我無措地奔跑在街上。
李叔說過,連警察也不能相信。
但今晚的街上,似乎有點不對勁。
所有自然界的聲音和人為的聲音,都消失了。
詭異地寂靜。
突然,明明是黑夜,天空卻泛起了一種詭異的色彩。
無數顏色交織在空中,但莫名讓人覺得極為噁心。
我——
強忍着大腦的不適,震驚地看着天空
突然,我看到天空彷彿被硬生生扯開一道黑色的裂縫。
裂縫裏,一隻黑色的、巨大的眼睛悄然睜開,怨毒地看着我。
我驚恐地跌坐在了地上。
下一刻,街上兩側的路燈接二連三地熄滅。
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
黑暗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地靠近我。
那東西很大,我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它的身上彷彿矇著一層黑色的霧。
我感覺到了難以名狀的恐懼感。
突然,我的大腦一陣劇痛。
下一刻,我失去了意識。
我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張床上。
我的身邊站着我的母親、外婆,以及縣城裏大部分的人。
他們看着我,臉上洋溢着一種詭異的興奮。
“忻忻,你醒了。”母親開口道。
“這裏是哪裏?”
我的大腦疼得厲害,就像有一把刀子插在裏頭,狠狠地攪動一般。
“這裏是我們每一個出生在這裏的人,接受成年禮儀式的地方,等你接受儀式之後,你就會明白媽媽的良苦用心。”
母親的手在我臉上緩緩撫摸而過。
她的手指彷彿在冷水裏泡過一樣,格外地冰冷。
還有一種黏膩的感覺。
“忻忻,很快你就能成為我們都一分子,我一直很期待。”外婆微笑着說道。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洗禮?”
突然,所有人都開始低垂着頭,嘴裏低囈着一種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但我卻能從中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惡意和難以形容的恐懼。
恐懼在我心中放大了無數倍,我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
他們抬起手臂。
他們的手臂上都有一個和母親身上一樣的,古怪的黃色文身。
人群朝着兩邊分散開來,露出了一座巨大的雕像。
當我看到雕像的那一刻,涔涔冷汗從我額頭滲出。
蛇的腦袋,擁有無數觸角的身體。
和外婆家裏的那個雕像一模一樣,只是比那個雕像放大了無數倍。
我的腦海里湧現出一種極為噁心的感覺。
彷彿一把把鋒利的刀,在凌遲着我的每一根神經。
我開始呼吸急促,頭暈目眩。
巨大的蛇頭居高臨下地直視着我。
這可以說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為令人恐怖的東西。
雕像的下面跪着一個人。
是李叔。
李叔被五花大綁,眼神空洞又渙散,像是失去了神智。
我低垂下頭,不敢再看第二眼。
“這到底是什麼?”
我驚駭萬分地問道。
母親用熾熱又崇敬的眼神看着雕像。
“祂就是我們的神明。”
她遞給我一把鋒利的長刀。
“忻忻,去殺了那個祭品,把他獻祭給我們的神明,這就是你的成人禮儀式。”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母親。
她一定已經瘋了。
“我可以去,但你要告訴我真相到底是怎麼回事。”
奇怪的是,越到這個時候,我反而冷靜了一點下來。
母親嘆了一口氣,“等你成為我們的一員之後,自然就會理解了,但你既然想提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四十年前。
縣城裏的人都感染上了一種致命的瘟疫。
那場瘟疫,奪取了一半人的生命。
沒有醫生敢來這裏。
所有人都只能留在這裏等死。
整個縣城都籠罩在了死亡的絕望之中。
一天晚上,有一個男人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他看到了一個非常龐大的巨物。
蛇頭,長着無數觸鬚的身體。
等男人醒過來之後,腦海里就彷彿印上了一句話。
每一年的四月,只要獻祭三個生命,其餘人將永遠不再受疾病的困擾。
當時其他人都不相信男人的話,但急於擺脫疾病困擾的男人還是殺了三個人。
他只是勒死了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但他們的屍體卻以極其詭異殘忍的姿態呈現。
這三個人死後,瘟疫從縣城裏消失了。
所有人的病都好了起來。
從那以後,這個傳統便一直延續了下來。
但隨着死去的人越來越多,縣裏的人口開始急劇下降。
為了提高生育率,他們開始外出尋找合適的人選帶回縣城,誕下子嗣。
每年的四月,這些外地人變成了首選的獻祭目標。
我的父親、李叔,從一開始,就是獻祭的人選。
只有在縣城裏出生的人,才能成為神明的信徒。
父親發現了事情的真相,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但他為了確保我的安全,沒有直接告訴我真相。
而是不斷地留下線索,提示我自己去發現那隱藏在背後的、恐怖的真相。
“忻忻,我的故事講完了,你該去完成最後的儀式了。”母親微笑着看着我。
“寶貝,你是一個好孩子,你很聰明,從你生下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裏沒有人比你更加適合成為祂最虔誠的信徒,祂從一開始也選擇了你。”
外婆的臉上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狂熱。
“所以,你們就殺了爸爸,把他當做了祭品?”我憤怒地質問道。
我很難相信,我的母親對於父親的愛意,是演出來的。
我也很難想像,父親在知道這些可怕的真相的時候,他當時的心裏是多麼絕望和無助。
“忻忻,他只是一個祭品而已,他最大的作用就是讓我生下了你。”
母親臉上的表情扭曲又詭異。
“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爸爸是被獻祭的,那個女人和李嬸又是怎麼回事?她們並不是外地來的人。”我冷冷地問道。
“那個女人和李嬸都是神明的信徒,那女人是主動獻出自己的生命的,但李嬸……”母親停頓了一下,臉上的憤怒一閃而過。
“她背棄了神明,僅僅是為了救那個該死的祭品,所以神明也放棄了她。”
“寶貝,我的故事已經講完了,現在該你了。”
母親把刀塞在了我的手裏,期待地着看着我。
所有人都對我露出一種狂熱的、期待的目光。
我拿着刀,一步步地走向李叔。
所有人嘴裏再次發出那種令人恐懼的低語。
我越靠近雕像,就越感覺到大腦的脹痛。
我的視線都開始模糊,腦海里彷彿有一個聲音在響起。
殺了他。
我硬生生地咬住自己的舌尖。
下一刻,我用刀割破了李叔身上的繩索,拉起李叔就往外跑。
“忻忻,你不能這樣做!”母親發出尖銳的喊聲。
所有人都發出憤怒的喊叫。
他們迅速地朝我們衝來,想要阻止我。
但我早就先他們一步,來到了大門口。
我推開大門,拉着李叔就跑了出去。
李叔似乎在這時也恢復了些許神智。
但很快,我發現他的身體越來越沉。
我轉過頭,看見了極為驚悚的一幕。
李叔的皮膚,一鼓一鼓的。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蠕動。
李叔發出痛苦的喘息聲。
他跪坐在了地上。
突然,一陣皮膚撕裂的聲音響起。
我看見李叔的皮膚表面竟然長出了一隻只黑色的眼睛。
它們目不轉睛地看着我,眼裏充滿了怨毒。
“忻忻,我已經被污染了……快跑吧,他們信奉的不是什麼神明,而是一個無比邪惡的東西,它能污染人的精神,逐漸將人同化。”
“你的母親、外婆,還有縣裏的人,早就已經被污染,他們已經沒有理智了。”
李叔的表情慘白,顯然痛苦到了極點。
在他說話的時候,那些眼珠子都在瘋狂地轉動。
眼看着母親他們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我流着眼淚看了一眼李叔,咬着牙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去。
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來到了馬路上。
疲憊不堪的我雙腿一軟,倒在了路中央。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裏了。
一個漂亮的護士關切地問我沒事吧。
我艱難地搖了搖頭,卻感覺到胃裏一陣翻天倒海的噁心。
突然,我劇烈嘔吐了起來。
護士連忙拍打我的背部。
一個黑色的觸手肉須被我吐了出來。
年輕的護士發出一聲尖叫。
我的意識開始逐漸地渙散。
此刻,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能逃出小縣。
它是故意放我離開的。
它想通過我污染整個世界。
我吃力地朝着護士伸出手,
“殺了我。”
“你等等我,我立刻去喊醫生過來。”
不可以....
我最後的意識,也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我叫李嬸
我出生在一個奇怪的縣城。
這個縣城裏每年的四月份,會有三個人死去。
年幼的我曾經很害怕。
但我的父親告訴我,我不用害怕也不用擔心。
死亡永遠不會降臨到出生在縣城裏的人身上。
我十五歲的時候,母親死了。
她是被勒死的。
但她的脖子上卻完全沒有繩子的勒痕。
一個大活人,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被勒死了。
從那時候,我就開始感覺到了父親的不對勁。
終於,我等來我成人禮的那天。
我的父親和縣裏的人,為我舉行了一場儀式。
我看到了一個龐然大物。
他們說,那是我以後要侍奉的神。
我的腦海里充斥了無數種奇妙的語言。
我彷彿站在了宇宙,看到了過去、現在和將來。
我開始接受每一年的獻祭儀式。
為了能有新的子嗣,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學。
在大學裏,我認識了一個男人,李瀚。
和他在一起的時刻,那些刻在我大腦里不好的感覺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我還是把他帶回了縣城,我無法阻止祂的命令。
我時常出處於非常矛盾的狀態,我知道李瀚是祭品,可我又無法控制地深愛他。
終於,我感受到了祂的旨意。
今年的四月,李瀚將成為下一個祭品。
我的大腦里時常會出現殺了他的聲音。
我無法控制自己怪異的舉動,卻同樣無法控制愛他的心。
看到他被警察帶走的那一刻,我知道他必死無疑。
我做了一個可怕的決定,我要違抗祂。
可能,這世界上有無法違抗的力量。
但什麼也比不上窮極所思、可赴千里的愛吧…
註釋:
本文出現的神明為舊日支配者克蘇魯,能通過精神感應與人類接觸,有許多人因為精神接觸而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