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洛鋒立即坐直身體，點了點頭。
“在說下去之前，我要重申一件事。”鍾子瑤說。
“你並不相信『預知夢』。”
洛鋒打斷鍾子瑤的說話，鍾子瑤毫不退緒地回道：“沒錯，我不相信預知夢。”
“我記得你說過，所謂的預知夢，最合理的解釋其實就是大數法則。”
“那麼，你還記得當中的原理嗎？”
“嗯……”洛鋒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你說過，即使現代科學昌明，關於人為什麼會做夢，科學界非但未能取得共識，他們甚至還未能解釋人為什麼會做出某種夢。”
“是的，但即使我們還未能完全了解夢境，我們依然會做夢，有時候更會記住了某些夢境，又或記住了夢境的某幾個特徵。假如我們真的可以把一生人中會做的夢境記錄下來，那個數目將會是天文數字。”
“然後，所謂的預知夢，其實也就只是這個天文數字中的其中一個偶發的『夢』，甚至只是某幾個偶發的夢中所顯現的特徵拼湊而成的『假夢』……畢竟樣本足夠大的話，任何事情都會發生。”
“你的頭腦看來很清晰呢。所以，在繼續之前，我必須要問你一件事。”鍾子瑤加強執筆的力道，”即使你明白所謂的預知夢很可能只是大數法則之下的偶發事件，你還是想以『你真的做了預知夢』為前提談下去嗎？”
“是，因為……我不敢肯定那就是預知夢，不過，那個夢和其他夢絕對不同，在我看到或聽到任何東西之前，我聽到那個令人不安的雜音……”
洛鋒說得並不堅定，他甚至明顯地露出猶豫神色，鍾子瑤卻沒有多說什麼，他放鬆右手，輕輕露出微笑。
“我明白了，那麼我們就以這為前提談下去。”鍾子瑤再次在筆記本上做記錄，”這一次的預知夢，和半年前的夢一樣嗎？”
“不是，半年前的預知夢……從那以後就沒有再做了。”
“也就是說，這次是新的預知夢。”
洛鋒猶豫了一會，最後默默地點頭。
“夢境的內容是？”
“……我什麼都沒看見，我只是……應該是倒在地上，聽到有人用力敲門……”
“然後？”
“……然後，我突然感到一陣噁心，失控地嘔吐出來，接着……我似乎死了。”
診症室的氣氛霎時間變得沉重了。洛鋒頓即感到心跳加快，冷汗也從掌心緩緩滲出來，他馬上抓起茶杯喝了一口。
“這樣啊……”鍾子瑤也忍不住喝了一口咖啡，”也就是說，這一次和之前一樣，你又在夢中死了。”
“……是的。”
“唔……”
鍾子瑤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在筆記上寫下了幾句話。
“你說你在夢境中什麼都看不見，但我想你做一件事，我想你閉起雙眼，專註地回憶夢境，除了那個奇怪的雜音、有人敲門以及那種噁心的感覺，你還感受到什麼嗎？”
“我……”
洛鋒依言閉上雙眼，然後他悄然緊握雙手，慢慢地吁出一口氣。
“就像之前一樣……我感到一股惡寒。”
洛鋒話說完后，不只雙手握得更緊，臉色亦變得更加鐵青，他甚至忍不住微微顫抖。鍾子瑤見狀，馬上輕聲說道：“抱歉，已經足夠了。”
洛鋒立即睜開雙眼，然後用力深呼吸。接着，他驚覺在不知不覺間，胸口竟然滲出冷汗。
鍾子瑤沒有立即接著說話，他稍微停一會，好讓洛鋒平復心情。
當洛鋒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后，鍾子瑤才緩緩地開口。
“坦白說，現代人精神壓力很大，一年間會有很多人來找我診斷，當中有一些只是輕微焦慮，但有一些就像你一樣，都被一些疑難雜症困擾。有些人的狀況比你更加離奇，不過就一般人的認知來看，預知夢已經相當特殊了。”
“嗯……”
“所以，我只能以我本身有限的知識，作出一些合理的猜測。”鍾子瑤看着筆記本，一邊寫一邊說：“你自從半年前起就沒有再做過這種夢，但今天忽然又做了，比較合理的猜測是你仍然感到焦躁不安。”
“……”
“半年前，你因為『那件事』而忐忑不安，最後終於忍受不了來找我幫忙，正好就在那時，莫老先生被診斷出患上重病，病情更急速惡化，你為了照顧他，勉強壓抑心中的焦慮，所以預知夢暫時停止。”
“……”
“然後，就在這個星期，莫老先生的身後事終於辦好了，你雖然有點難過，但也確實稍微鬆一口氣。然後，正因你鬆了一口氣，一直壓抑在心底的焦慮再次浮上來，並以相同的形式困擾你。”
“這的確很合理，不過……這次的夢境，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上一次我是……”洛鋒猝然咬緊牙關，在幾次深呼吸之後，他才接著說下去：“我不知道這次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敢肯定死亡的方式不同。”
“我有一個假設。雖然你再一次夢到自己死亡了，但也許這只是獨立的惡夢，你只是又在夢中死了，所以就順理成章，認為這次是另一個預知夢？”
鍾子瑤這個假設合情合理，所以洛鋒無法反駁，但內心顯然不能釋懷。鍾子瑤馬上就察覺到洛鋒的想法，他也不刻意安慰，只是闔上筆記本，稍稍放輕聲音。
“我明白的，經歷過那種事情后，要你無視這份焦慮和不安，根本就是強人所難。我有一個想法，你不妨重操故業，主動面對恐懼。”
洛鋒悄然吞了一口口水。”……主動面對嗎？”
“是的。既然你無法擺脫心中的恐懼，那不如換個角度，嘗試主動出擊。你以前不也說過嗎？當調查陷入瓶頸時，從不同的角度重新展開調查，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是有這樣說過……”
“這是一個不容易的決定，不過莫老先生曾經跟我說過，假如你能夠堅持下去，你將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偵探。老實說，我也是這樣想。你剛才不是說過嗎？有一位老顧客想要請你加入公司，也許他不只想要報答莫老先生，也是因為他賞識你。”
鍾子瑤輕輕一笑，然後他拿起咖啡杯，優雅地喝了一口。
洛鋒聽得出鍾子瑤是真心稱讚他，但他實在高興不起來，他只好低下頭，默默地盯着茶杯。
重操故業嗎？
洛鋒暗自在心中反覆思量鍾子瑤的建議。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必須要再次面對現實，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已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