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葉蒼瀾:「噗!」
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法陣中央一片平靜,無事發生。
「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維護世界的和平,貫徹愛與真實的邪惡,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傅念遲!」少年眼神凌厲地看向椅子上的葉蒼瀾。
葉蒼瀾趕忙應和:「葉蒼瀾。」
傅念遲接着道:「我們是穿梭在銀河中的火箭隊,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們,喵!」
葉蒼瀾抬手捂住臉,雙肩不住抽動,拼盡全力才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什麼啊這都是!
「古娜拉黑暗之神,嗚呼啦呼,黑魔變身!」
「愛和正義的美少女戰士——水冰月,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們!」
氣勢昂揚的話音裊裊消散,傅念遲終於停了下來。
他瞪着死寂的水窪,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說好的天賦卓絕呢!怎麼啥都沒有啊?
他鬱悶地看向葉蒼瀾,只見青年整張臉都漲紅了,五官前所未有的團結,擰在了一起。
傅念遲:「……不用憋着,想笑就笑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葉蒼瀾笑得從椅子滑下,倒在了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道,「不、不是,也太離譜了,這是要當魔法少女嗎?」
「我不會嘛,只能摸索着弄。」傅念遲無奈道,「別笑了,快幫我想想辦法。」
葉蒼瀾過了許久才勉強止笑,他清了清喉嚨,方才笑得太猛,氣血上涌,肺部都不太舒服:
「其實我覺得,不用搞得太複雜,你只要將全部的精神凝聚,想着要召喚就好,體內的魔力應該會自發完成。」
只要凝神想着就可以嗎?
傅念遲深吸口氣,重新閉上雙眼。
貯存在他經脈中的精純靈力,不,應該說是魔力,正在自發地緩慢流淌。
凝聚精神,用心感受。
恍然之間,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它是深藍色的,無限接近於黑,以至於無法判斷出眼前是存有阻礙,還是能毫無遮攔地看向盡頭。
一片死寂的世界,單調得令人窒息。
但傅念遲總覺得,在它最深最深的地方,有什麼東西正在沉睡。
一旦將其喚醒,將足以發生觸動世界的恐怖變化。
要喚醒它嗎?
這真的會是屬於自己的力量么?
傅念遲遲疑片刻,終究決定試試。
老話說得好,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如果連這點勇氣和魄力都沒有,他又怎能對得起自己的反派身份?
——醒來吧。
傅念遲在心中默念:醒來吧,到我這裏來。
他聽到水沸騰的咕嚕聲響,是方才繪製的魔法陣起了作用嗎?
等等,他剛才繪製的圖案,好像是個倒五芒星。
傅念遲還沒來得及思索這撒旦教的標誌會對召喚儀式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便感覺到濃稠的黑暗深處,有什麼東西正緩慢地開始蠕動。
恍然間,他想起了數日前做過的一場夢。
他在圍觀雷劫時渾身被淋濕,回到卧房后泡在浴桶中暖身,卻不知不覺中陷入昏睡。
陰雲密佈的天空裂開一道深刻的縫隙,一隻表面不斷蠕動的眼瞳,就在頭頂,用無機質的冰冷目光注視着他。
就連金龍和異獸都畏懼地後退閃躲。
那是什麼東西?
傅念遲不知道,唔,只能說蠻掉san的。
仙俠世界中,偉大的克蘇魯自拉萊耶的宮殿中蘇醒,奈亞托提普於群星當中睜開了它的眼睛,在吹笛人混亂的樂聲中,冷漠凝視着阿撒托斯夢境裏的螻蟻。
天道?不過是一場幻夢罷了。
所謂飛升之人,真的到達了雲層之上的九重天嗎?
誰又知道那些自詡超脫的修仙大能,是不是在滿懷欣喜地度過天雷之後,被虛空中探出的無數觸手攥住,拽入另一處空間?
……光是想想,就覺得好帶感。
傅念遲彷彿都能想像出那柔軟,黏膩濕潤的觸感。
正纏繞在他的手腕上。
無比真實。
……就是也有點太真實了吧,他手掌心都濕濕乎乎的。
傅念遲忍不住睜開雙眼。
便看到他左手衣袖中,幾條黑色的觸鬚正探出頭來,在空中肆意扭動着,磨蹭他掌心。
傅念遲的大腦頃刻宕機,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
隨後他發出了能讓海豚自愧不如的驚聲尖叫。
幾根黑色觸鬚如同被嚇到,驟然縮回了傅念遲袖子當中。
「怎麼了?怎麼了?」
葉蒼瀾大驚,他坐在傅念遲的右斜後方,看不到少年左側衣袖中產生的異狀。
「啊啊啊啊啊啊!」傅念遲還在繼續尖叫,他猛然將自己的袖子拽起,就看到那些東西正纏繞在他的手腕上。
不,不是纏繞!
它們就是從他皮膚里生出來的!
傅念遲幾乎要暈過去。
他只是腦補了一下沒想着它們真正出現啊!!!
傅念遲本能地瘋狂甩手,在空中帶起一片殘影,可是無論他再怎麼甩,那些觸手都掉不下來,反而還往皮膚里鑽得更深了。
救命啊!!!
而探過身來的葉蒼瀾也終於看清了是什麼情況。
他瞳孔猛然一縮。
「啊啊啊——!」
海豚音變成了雙人合奏,如果他倆站在維也納金.色.大.廳的舞台上,定能贏得所有觀眾評委的熱烈掌聲。
「那是什麼啊!!!」
「我不知道啊!!!」
最開始的極度恐懼勉強過去,傅念遲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猛地抓住左手腕上的一條觸鬚,用力向外拉拽——
好痛!
就好像他拉扯的不是異物,而是自己的血管和神經。
同一時刻,傅念遲突然感受到了傳遞而來的委屈。
宛若他的左手突然有了自主意識,在向大腦抱怨為什麼要突然扒拉它。
委屈情緒的加持下,強烈的驚恐稍微消退了一些,傅念遲空白的大腦勉強找回了思考的能力。
毫無疑問,異形生物已經和他的左手融合在一起了。
並且極有可能是他在那片黑暗空間中召喚出來的。
既然如此,自己應該大概也許,可以控制它。
傅念遲深吸口氣,他聲音顫抖着,命令道:「不要纏着我。」
觸鬚們的蠕動停止了片刻,彷彿在認真思考傅念遲話語的意義。
隨即它們齊刷刷地直立起來,宛若一層黑色的水草,紮根在傅念遲的手腕內側,昂首挺胸。
傅念遲:「……」
「回去。」
觸手們又乖順地纏繞在了他手腕上。
葉蒼瀾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徹底喪失了語言表達能力。
傅念遲究竟幹了點啥召喚出這麼個稀奇古怪的東西,原書是東方修仙和西方幻想結合就夠離譜了怎麼還有克蘇魯元素啊!!!
「好像召喚成功了。」
傅念遲唇角抽搐着,對葉蒼瀾道:「似乎寄生在我手腕的動脈上,暫時還不知道要怎麼讓它們收回去。」
「……挺、挺好。」葉蒼瀾做不出其他回答,「額……也許咱的思維可以不必局限在魔法上了。」
連觸手怪都出來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嗎?
葉蒼瀾深吸口氣,他來到傅念遲面前,試探着伸出手,戳了下少年手腕上的觸鬚。
觸鬚傲嬌地向側旁閃躲,順便抽了葉蒼瀾的手背一下,發出「啪」的聲清脆聲響。
葉蒼瀾:……幹嘛打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召喚出個這麼個東西。」傅念遲將左手舉到眼前,仔細觀察着,黑色觸鬚內側生長有吸盤,吸盤內是一圈圈鋒利的密齒。
嗯,這很克。
「很顯然,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只要你敢想,沒什麼是辦不到的。」葉蒼瀾確定了觸手並無敵意,心中不住升起羨慕情緒。
拜託,超帥的好嗎!
「既然如此,咱是不是還能弄出點別的東西來?」葉蒼瀾開啟了甘迺迪坐敞篷車——腦洞大開模式,「要不你再試試?」
「應該只是個巧合,之前我做過一個很掉san的夢,剛才恰巧想到了。」
傅念遲嘴上這般說著,卻也決定嘗試一番。試試又不會掉塊肉。
而且看着葉蒼瀾這麼期待,不如就……
他清了清喉嚨,右手指向葉蒼瀾,大聲喊道:「變身吧,馬猴燒酒!」
傅念遲發誓他真的只是開玩笑的。
然而當體內魔力急速涌動之時,他驟然意識到情況可能不只是玩笑這麼簡單了。
只見葉蒼瀾身上倏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那光如此刺眼,讓人只能側頭眯起雙眼去看,又是如此溫暖,彷彿蘊含著名為「愛」的強大能量。
傅念遲:!!!
在傅念遲驚恐的注視下,葉蒼瀾全身衣物不翼而飛。
光亮之中,只見粉紅色緊身弔帶衣憑空出現,包裹住葉蒼瀾平坦的胸膛,堪堪遮住大腿的百褶小短裙擋住了需要打馬賽克的部位,白色長筒襪阻擋了腿毛繼續辣眼睛的進程,粉色手套拉到肘彎上方,和弔帶共同構成了一片讓人心肌梗塞的絕對領域。
心型法杖被握在手中,中央的寶石還在閃爍着粉光,原本束起的長發變成了雙馬尾,所有二次元萌妹的元素集體出現在了病弱的仙尊身上。
光芒暗去,吧嗒一聲,是高跟鞋觸地的動靜。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下一刻,葉蒼瀾發出了響徹整個王府的少女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叫聲實在太過凄慘,附近的婢女和侍從們聞聲衝進雜物室。
「王爺!」
就看到傅念遲站在緊拉的帷幕前,雙手背在身後,眼神慌亂。
「王妃,王爺他在這裏嗎?剛剛的聲音……」
「沒事,我們在鬧着玩。」傅念遲勉強扯了下嘴角,挪動腳步,用身體擋住試圖向前靠近的眾人,「放心吧,他沒事,剛剛我們在……在比誰能叫得更大聲。」
……聽起來就是隨口編造的理由啊!
眾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聽了傅念遲的話,懷揣着滿心的擔憂和疑惑,退出了雜物室。
最後一人將門掩上,房內重新恢復了安靜。
葉蒼瀾頂着一張色彩紛呈的臉,神情崩潰地從帷幕後走出。
傅念遲看了他一眼,只覺雙目刺痛。
痛,太痛了!
簡直就像玻璃片划黑板一樣痛!
「抱歉,我只是開玩笑的,沒想到竟然真能——」
「……沒事。」葉蒼瀾倒是很快調整好了心態,無論何時,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社死是不可能社死的。
「你是真滴牛啊,隨口一喊都能把我變成這樣。」葉蒼瀾低着頭,拽拽短裙,摸摸***,還覺得挺新奇。
特別是兩腿之間,涼颼颼的,原來穿裙子是這種感覺嗎?
傅念遲忍不住抬起手,啪地聲捂在了臉上。
但他左手腕上的觸鬚正卯足了勁兒向外探着,顯然想要更近地欣賞這幅光景。
——沒見過,多看兩眼。
葉蒼瀾甚至還四處尋找鏡子,想看看全身效果如何。
【系統,你能給我拍張照嗎?】
系統:【……】
快門按動的聲音響在腦海。
葉蒼瀾心滿意足,終於好奇夠了,準備把這身衣服脫下來。
他俯下身,一條腿踩在凳子上,雙手拽住長筒襪的邊緣,向下拉扯——
咦?
他再次用力向下扯。
長筒襪紋絲不動,如同焊在了他的腿上。
葉蒼瀾瞪大雙眼。
咦?!?!?!?!
半炷香后,葉蒼瀾披着傅念遲的外衣,鬼鬼祟祟地從房門后探出頭來。
「沒人,快走快走。」
他以不符合這副身體狀況的敏捷閃身出來,緊貼着走廊的牆根,迅速跑去主卧的方向。
高跟鞋和地面親密接觸,發出無法掩飾的嗒嗒聲響。
葉蒼瀾拼盡全力保持平衡,用手指扣着牆,才不至於摔倒,他感覺腳下的磚都快被敲碎了,他的腳踝和腳指頭好痛。
這麼反人類的東西究竟是為什麼發明出來的啊!平時要穿高跟鞋的女生也太辛苦了吧!
傅念遲緊跟在他身後,嚴嚴實實捂住左手的手腕。
他掌心中,幾條觸鬚不安分地扭動着,似乎在喊:媽!捂得太緊了!
然而就算他們再小心謹慎,還是不幸的迎面遇見了別人。
「王爺?」看到兩人鬼鬼祟祟的姿態,婢女嚇了一跳。
葉蒼瀾和傅念遲立刻挺起胸膛,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沒事,我們倆溜達。」
婢女狐疑地看過兩個人,恭敬地低頭行禮,接着便繼續邁開步子,去做自己的事了。
好險好險,嚇死人了。
葉蒼瀾按住咚咚直跳的胸口,深吸口氣,繼續踩着七厘米鞋跟,向著卧房艱難前進。
……等等,方才王爺穿着的,是王妃的外袍嗎?
婢女忍不住回頭確認,就看到隨着葉蒼瀾步伐揚起的外袍下擺處,露出了兩條純白色的小腿,以及一雙粉紅色,鞋跟如錐子般的奇特花鞋。
婢女:「???」
她抬起雙手,揉了揉眼睛。
好像沒看錯。
婢女用力掐了自己手臂一把,確定那不是她神志不清中產生的幻覺。
啊?她更精神恍惚了。
王爺他……這是怎麼了?
一頭衝進卧房,傅念遲趕忙將房門關上。
葉蒼瀾氣喘吁吁地坐在床邊,終於能把傅念遲披在他身上的外袍解開了。
如果說剛一開始他還滿心欣喜,那麼現在,葉蒼瀾胸中僅剩的只有恐慌。
因為他發現,這身衣服根本就脫不下來啊!!!
傅念遲嘗試許久,也沒能像把葉蒼瀾變成魔法少女那般,輕而易舉地讓他恢復原狀。
兩人悶頭研究半天,確定應該得讓傅念遲施加的魔力消耗殆盡,才能解除變身的狀態。
葉蒼瀾苦笑道:「乾脆你把我變成米老鼠得了,讓迪士尼法務部救咱們回去。」
「下次不會拿你做實驗了。」傅念遲嘆了口氣,「我也沒料到自己本事能大成這樣。」
「不過倒是有個任務完成了。」葉蒼瀾瀏覽着系統內的列表,「測驗目標的魔法能力水平,已完成。」
獎勵60成就點。
這還是葉蒼瀾迄今為止完成的成就點最多的任務。
「不過你這技能應該會蠻好用的。」葉蒼瀾抬頭道,「萬一有修仙者來找茬,直接把他們變成魔法少女,保證能把他們嚇得心臟驟停,光是衣服脫不下來這一點,就足夠讓人懷疑人生了。」
傅念遲想像了一下那幅畫面,衣袂飄飄,仙人之姿的修仙者們揮劍,卻突然被換上魔法少女裝束,穿着這個時代絕對無法接受的弔帶超短裙長筒襪高跟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變身自行消退之前,我們就在屋裏研究一下這玩意兒吧。」傅念遲抬起左手,很顯然,觸鬚們有自主意識。
「你們是被我召喚過來的嗎?」傅念遲輕聲問道。
觸手們歡快地扭動着,答案不言而喻。
傅念遲眉頭微皺,他吐出胸中濁氣,決定接受現實。
他都已經從被鐳射眼燒成灰的炮灰變成毀滅世界大反派了,再搞點更奇怪的好像也無所謂。
「好吧,從今以後,就跟着我吧。」
傅念遲摸摸觸手們,既然成了自己的東西,就該給它們取個名字。
叫什麼好呢?
傅念遲沉思片刻,突然靈光一閃。
「看你這麼黑,就叫你烏漆嘛吧,怎麼樣?畢竟烏漆嘛黑。」
葉蒼瀾額角流下一滴黃豆汗。
他怎麼感覺涼颼颼的,有點冷呢?
觸手……不,烏漆嘛親昵地蹭着傅念遲腳踝,顯然很喜歡自己的名字。
它大概無法理解這名字的真正含義,不過管它呢!這可是主人給的。
傅念遲見狀,鬆了口氣。
烏漆嘛比他想像中還要乖順,只要他能完全掌控着寄生在手腕處的怪異存在,就問題不大。
他坐到葉蒼瀾身邊,兩人一起擺弄着烏漆嘛,試圖搞清它的更多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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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緩緩降臨。
華燈初上,點亮條條街道,宿國並無宵禁,入夜後仍舊繁華。
但整個京城最為明亮的地方,當屬恢弘皇宮。
眉間一點赤鈿的華服女子提着盞孤燈,獨自踏入冷宮大門。
她顏若明珠,神情卻極淡,回身將大門插上,動作相當熟練。
正是丹貴妃。
她貼着牆根,尋到一處偏僻小巷,向深處探去。
丹貴妃作為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妃子,日夜與葉君毅相伴,按理說是離冷宮最遠的人,卻對這裏表現得如此熟悉。
彷彿已經來過了許多次。
鞋底踏上破舊的石板路,卻未發出任何響動,彷彿正將華麗衣袍撐起的,是個輕盈的幽靈。
小巷窄得連手臂都難以伸開,牆根處斑駁,似乎有散發著腥味的深色液跡乾涸,又被雨水沖刷。
歷代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們的怨氣縈繞不散,讓冷宮的每一寸角落都散發著詭譎的森森寒意。
她步伐平穩地向前走着,在巷子盡頭左轉,來到一處偏殿前。
偏殿大概許久無人造訪,房頂的瓦片有許多脫落,窗紙更是覆滿灰塵,叫人驚異於皇宮深處,竟然還有如此破敗不堪的地方。
這裏曾經居住過許多不受寵的妃子,房子的上一任主人,是因下藥毒害明貴妃,也就是當今聖上葉君毅和昭王葉蒼瀾生母,而被打入冷宮的淑妃。
淑妃很快就發了瘋,據說整日在屋內念叨着沒人能夠聽懂的話語,最終在嚴寒冬日感染風寒,高燒病逝。
從那之後,就不斷有宮女聲稱自己在附近聽到女人的凄厲哭聲,還有凌亂又瘋狂的腳步。
彷彿淑妃不甘的魂魄被永遠困在了此處。
丹貴妃邁上台階,她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推開了偏殿塵封已久的大門。
步入了黑暗當中。
冷風從磚瓦的縫隙中鑽入,捲起地面和案牘上的灰塵。
昏暗燈光中,丹貴妃走到正中央,她抬起頭,望向頭頂的大梁。
最靠近房頂之處,黑暗淹沒了一切,就連提燈的光芒也無法觸及。
她黛眉輕皺,繼續向著深處前行。
嘩啦一聲巨響,大門被風吹着在身後關閉。
寒風呼嘯,似乎就連燈罩也無法庇護那一盞微弱燭火,火光飄搖着,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嘈嘈切切的私語聲自四面八方的角落傳來,仔細去聽,隱約隱藏着某種濕潤的聲響。
滴答,滴答。
什麼東西正在從高處滴落。
女人悲愴的哭聲縈繞不散,仔細去聽,卻又像是風從窗縫裏鑽入的聲響。
讓人疑心也許這一切都只不過恐懼當中的幻覺。
「救……」
「救救我……」
苦苦的哀求自身後冒出,濕潤水聲也變得更近。
丹貴妃身形一頓,終於停下了前行的腳步。
她垂下眸,看向正拽住她鞋子的那隻斷手。
那顯然是一隻屬於女人的手,蒼白而纖細,然而十指的指尖潰爛出血,似乎曾在極度不堪的痛苦中瘋狂抓撓牆壁,生生將血肉磨爛。
「求求你,救我……」
哀求聲中,丹貴妃毫不留情地抬起腳,用力地碾在斷手上面。
周圍發出凄厲慘叫,大團大團的血液從斷面處噴迸而出,卻沒有一滴沾染在丹貴妃的鞋子上。
她重新抬頭,繼續前行。
偏殿黑暗的角落裏,濃稠的陰影順着牆壁蔓延至房頂,籠罩在丹貴妃上方。
似乎要將其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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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君毅處理完公事,已是亥時。
宦官識趣地貼心問道:「今日還是去貴妃娘娘那裏么?」
「去。」葉君毅站起身,疲憊地揉了揉額角,「丹瑾今日都在做什麼?」
「娘娘晚膳后就獨自出了臨華殿,說是要去散散心。」
葉君毅點了下頭:「走吧。」
葉君毅去到臨華殿時,丹貴妃剛在銅盆中洗過手。
她已經換過一身衣裳,神情平靜,任由誰也不會想到方才她去過冷宮。
「剛回來嗎?」葉君毅站在原地,任由丹貴妃為他脫下厚實的裘皮外袍,隱約間嗅到了若隱若無的血腥氣息,「誰受傷了?」
「方才有宮女不小心割破了手。」丹貴妃笑道,「官家今日怎麼又來臣妾這裏了?」
宦官低眉垂眼地站在門口。
聖上對丹貴妃的寵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這數月來,完全就長住在臨華殿裏,就算丹貴妃來了月事,聖上也不會去其他娘娘那邊。
為此後宮頗有微詞,甚至都有傳聞說,丹貴妃是狐妖化身,迷惑了聖上。
這般獨寵對皇家來說,其實並不算好事。
葉君毅處理了一天公務,略顯疲憊,丹貴妃就未像往常那般,和他共同去庭院中散步。
她坐在矮塌,示意葉君毅枕在自己膝上,蔥白的指尖按上他太陽穴,力道適中地按壓着。
葉君毅閉上雙眸,呼吸聲逐漸平穩,因政務煩躁的心緒得以舒緩許多。
淡淡的黑霧凝成絲線,從丹貴妃衣袖中探出,絲絲縷縷地纏繞上她指尖,沒入葉君毅的額角。
作為唯一看清異狀之人,丹貴妃眼眸低垂。
暖橙的燭光映在她眉間,竟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