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蘭姑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與他冷厲的目光對視上,蘭姑心顫了下,慌忙解釋:「我……我只是想幫你量一下身,好替你裁衣。」
霍鈺眸中的冷色漸漸斂去,恢復以往的平淡,他警覺性一向很強,在她進屋時,他便醒了,只是裝作沒發覺,直到她的手碰到自己那最為脆弱的脖子,霍鈺才忍不住睜開眼睛,「這麼晚怎麼還不睡?」霍鈺問。
蘭姑一邊撿起掉在床沿的繩子,一邊說:「我睡不着。是我吵醒你了么?」蘭姑想了下,道:「你睡吧,我明日再量。」
「你量吧。」霍鈺喚住了她。
蘭姑心咯噔一下,轉頭看他,看他一副坦蕩磊落的模樣,她若拒絕,倒顯得她心思不正似的,蘭姑猶豫了下,道:「嗯,那我儘快量。」蘭姑本來是想趁他睡着量的,這樣能省去不少尷尬,沒想到卻適得其反。
蘭姑坐到床沿,拿着繩子的手捏緊了下,定了定心神,先給他量了身長,記了下來,在準備量他腰的時候,蘭姑動作停頓了下,偷瞄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完全沒有一點變化。
他是個男人啊,大半夜被女人這樣摸來摸去的,他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轉念一想,她一個鄉野村婦在他眼裏哪有誘惑力可言?蘭姑不禁惱自己愛多想,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拂出腦海,加快速度完成了腰的測量,最後是他的肩,因為他是側躺着,蘭姑蹲了下來,兩人猝不及防地四目交匯,蘭姑腦子猛地空白了下。
被他深邃的眼眸緊盯着,蘭姑心跳莫名地加快起來,她別開眼,胡亂測了下,「好了。你睡吧。」
蘭姑說完不敢看他,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霍鈺看着她略顯慌亂的背影,有些莫名,在霍鈺眼中,她是一個帶着孩子的寡婦,他沒把她當女人看待,自然也沒想到害羞那一層面上。
蘭姑回了自己屋子,恍惚地坐在床沿,看着睡得正香的崽崽,蘭姑那怦怦亂跳的心口逐漸平靜下來,內心莫名地升起一股羞慚的感覺。
次日,蘭姑一醒來就去查看霍鈺的情況,讓她欣慰的是,他的體溫終於降了下來一點,看來那葯沒白熬。
他背上的傷又滲出了血,蘭姑給他換了葯,重新包紮,換上乾淨的衣服,看着他身上穿着王秀才的衣服,蘭姑覺得很彆扭,決定趕緊給他先做一套衣服出來。
外頭的雨從昨夜下到現在,一直沒停,反而越來越大,屋內好幾處地方都漏了雨,蘭姑很是發愁,只能去找木盆來接,霍鈺的屋子也有兩處地方漏雨,一處在床旁邊,用木盆接上之後,一直滴答滴答地響,蘭姑怕他覺得吵,便解釋了句:「沒辦法,屋頂一直沒人修,下雨也只能用盆來接了。霍公子,你別嫌棄,鄉下多是這樣的。」
自從她把他的玉當了一百兩之後,蘭姑就覺得他家境可能不錯,怕他嫌棄鄉下這小地方。他說他沒了家人,蘭姑有時候忍不住猜測他們全家可能遭遇了土匪強盜之類的,然後他一個人僥倖逃了出來,蘭姑想問他,但他若真是遭遇了這種事,她提起來定會惹得他傷心難過,所以她一直猶豫着沒問。
霍鈺並不知道蘭姑此刻的心思百轉。在她這裏住了兩日,霍鈺只覺她們母子兩人的日子過得苦巴巴,不過,他倒是佩服她一個寡婦獨自養活孩子,「無妨。」
蘭姑唇角扯了抹微笑,旋即轉身走了出去。
霍鈺目光若有所思地停在她的背影,隱隱覺得她今日似乎有些古怪。
蘭姑做好了早飯,讓崽崽自己吃了,自己去餵了霍鈺,又伺候他喝了葯,照顧完一大一小,蘭姑才能做自己的事。吃完早飯後,蘭姑回自己的屋子拿出昨日買的布,開始幫霍鈺裁衣。
他身長有八尺,寬肩窄腰,比例極其好,蘭姑幫人做過很多衣服,從來沒有見過像他身材這麼好的人,蘭姑打算裁得精細一些,別浪費了他那好身材。
外頭雨嘩啦啦下個不止,天陰沉沉的,屋內光線不大好,蘭姑為了省油,沒捨得點燈,眼睛盯着針線來來回回酸痛得不行。
另一頭,霍鈺一個人坐在床上,因為行動不便,他哪裏也不能去。外頭下着雨,木窗關得嚴實,一旦靜下來,一些事情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中,折磨着他的心神。
這時,門外又探出一小小的腦袋,霍鈺轉頭看過去,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面還是一如既往地帶着點渴望之色,他沒由來地想到了蘭姑昨夜對他說的那些話,他面色緩下,淡淡地說了句:「過來。」
小傢伙眼睛瞬間晶亮起來,那一瞬間霍鈺彷彿看到了天上的星子。他吭哧吭哧爬上床,看着着實費力,若非霍鈺身體有恙,他會忍不住直接上手把人拎上床。想到自己如今跟個廢人一樣,霍鈺唇邊浮起抹苦笑。
「你叫什麼名字?」霍鈺百無聊賴,索性與這小傢伙說說話。
霍鈺自認為自己對他十分冷淡,可這小傢伙還是很喜歡親近自己,果真如同那婦人所說,缺少父愛的緣故?
小傢伙似乎很高興,臉上露出靦腆又乖巧的笑容,「我叫王昭,小名叫崽崽。」他用着十分稚嫩的聲音回答霍鈺的問題。
霍鈺看到他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背看,低頭一看,他的手背上有一道傷口,不深,霍鈺自己都沒注意到。緊接着小傢伙伸手過來小心地摸了摸那傷口,又怕弄疼他似的縮回小手,「叔叔,你疼不疼?崽崽給你吹一下。」
霍鈺怔了下,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小傢伙關心,冷硬的心腸忽然軟了幾分,霍鈺轉頭看了眼屋外,才看向他,淡淡說道:「不疼。是誰和你說吹一吹傷口就會好了?」霍鈺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和他說的,他只是沒話找話說,他之前從來沒有和這麼小的孩童相處過。
「是娘說的。」說起他娘時,小傢伙一臉的驕傲。
另一屋內,蘭姑正專心地做着手頭上的活計,完全沒有注意到崽崽不在。
幾聲悶雷滾過。蘭姑忽然晃了下神,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夜與霍鈺四目相對的畫面,心口莫名加速起來,一個不留神針扎進了肉里,蘭姑疼得醒過神來,而後羞愧得恨不得煽自己一巴掌。
蘭姑放下手頭的活兒,抻了抻酸痛的手臂,掃了眼屋內,這才發現崽崽不見了。想到崽崽可能又去找霍鈺了,蘭姑皺了皺眉頭,起身走向霍鈺的屋子。
蘭姑剛走到門口,竟看到霍鈺在和崽崽說話,與對着她時的疏離客氣不同,他臉上若有似無地浮動着笑意。蘭姑看着自家兒子高興的樣子,心口一軟,停下腳步沒有上前打擾。她臉上浮起笑意,忽然想到什麼,立刻又變了臉。
她走過去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崽崽,你怎麼又跑來打擾叔叔休息?」
蘭姑語氣有些不好,霍鈺抬眸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也有些不好,不明白她在生氣什麼,霍鈺略一思索,道:「無妨。」
蘭姑沒有理會霍鈺,只是看着崽崽,一臉嚴肅:「崽崽,跟娘回去,別打擾到叔叔休息。」
一旁被無視的霍鈺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
崽崽還沒意識到他娘在生氣,還賴在霍鈺身邊不捨得走,小手拽着霍鈺的袖子,可憐巴巴地瞅着霍鈺。蘭姑看着他這小模樣,忽然有種自家寶貝兒子被人搶走的嫉妒感,瞬間板起了臉,語氣有些重:「王昭,你連你娘的話也不聽了是不是?」
聽到王昭兩字,崽崽就知道娘親生氣了,若是在以往他早就乖乖下去了,可如今身邊有霍鈺,他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樣,紅着眼睛委屈地看着蘭姑,一動也不動。
霍鈺內心並不贊同她教訓兒子的方式,沉聲道:「他還是個小孩,你沒必要如此苛刻。」
霍鈺這話觸動了蘭姑的另一層心思,蘭姑有些不高興,她看向霍鈺,突然冷笑道:「霍公子,我管教自己的兒子,與你有什麼關係?」
她原是個直言快語之人,心中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心裏藏着什麼話也會直說出來。這幾日她當他是病人和貴客,才沒有用以往待人的方式對他,如今心中不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霍鈺愣了下,這兩日這婦人對他一直客氣殷勤有加,她突然起來的發火讓霍鈺有些不適應,他臉上掠過陰霾,沉默片刻,冷聲道:「抱歉,是我多管閑事了。」
他們之間不過是利益往來,他不應該插手她的家務之中,他方才只不過看孩子可憐才出了聲。一旦牽扯到感情,事情就會變得無比麻煩,霍鈺意識到自己越了線,於是沉默下來,不再多言。
蘭姑抱着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崽崽出去了。
這件事導致的後果是接下來的兩日蘭姑和霍鈺之間的氣氛很僵凝。
霍鈺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那日她沖他發了火之後,他對她更是無話可說,態度冰冷得好像隨時要把人凍住一般。蘭姑覺得他應該不是在和她置氣,只是不願意與她有所牽扯。若是不見面也就罷了,但蘭姑要照顧他,白天夜裏都要見面,蘭姑又受不了跟個悶葫蘆似的和他相處。
蘭姑思來想去,決定向他道歉,畢竟是她一時衝動先把人給罵了,他何錯之有呢?出門買菜時,蘭姑把崽崽留在了家裏與他待在一起,打算藉此先給他一個暗示。
蘭姑買菜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錢六,蘭姑暗道一聲晦氣。
錢六一見到她,臉上立刻浮起猥瑣的笑容,「王家娘子,去買菜啊?」
蘭姑看到他,就想到他家婆娘對她說的那些話,眉頭不由皺緊。
蘭姑嗯了聲,一句話也不敢多說,急匆匆往前走,與他拉開距離,以免被人看到,又認為她在勾引錢六。
錢六尾隨上去,見四下無人,立刻伸手拉住了蘭姑的手腕,蘭姑嚇了一跳,連忙甩開他,呵斥道:「你想做什麼?」
錢六還當蘭姑在和他調情呢,笑嘻嘻地湊上前,此時只有他們兩人,他也不裝了,「王家娘子,你怎麼對我愛答不理的?我聽說我那婆娘前天打你了,你放心,我回去就揍她一頓。」
隨着他的靠近,他口中的穢氣撲鼻而來,像是吃了生蔥大蒜似的,蘭姑內心作嘔,在他糾纏上來時一巴掌打過去,「錢六,你別瞎了你的狗眼,以為我是可以任你調戲的人。」蘭姑怒罵道。這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也算還了他婆娘煽她的那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