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聽潮
雖說自己明明沒有做過,卻被他人污衊偷學秘典。
雖說自己明明戰勝了對手,卻被他們輕易撤銷了資格,原是在百般努力過後,卻是無法再進一步。
雖說自己明明只是一味隱忍,卻見他們總向自己施以多番嘲笑與謾罵。
如果那時並未想着走出村子,來大城市看看,或許就不會吞下今時今日的苦果,強忍百般苦難。
如果那時沒有為了掙得一串吊錢而被攆上校場,或許之後就不會入贅江家,不會被迫習武,更不會被江陽所針對。
還有那匹黑犬···遑論彌留中曾經出現過那紅着眼的自己,這一切的一切皆仿若夢幻泡影,毫無一絲真實可言···
直到···
直到某夜裏月明星稀,被各種噩夢襲擾了一整晚的龔沮仁,只道是今夜難眠,便趁外頭秋高氣爽,隨即肩挑了一件單衣、緊接踏出門廊來到了一處足以俯瞰半個府城的玉欄杆盡頭。
其實也只要再往前踏出十米,就可以輕易翻出江府外院那慘白的高牆,龔沮仁雖然輕功練的不多,但僅僅憑虛踏步、再接空翻十餘米還是做得到了,只不過他似乎不屑於自己輕言放棄和逃跑。
盈盈月光下,似乎在另一處看台上正有一位飄然若仙的女子在昂首挺胸着汲取那從天上遠道而來的月光。
對於這位女子,龔沮仁不免看的有些呆了,以至於在毫無防備之下,輕易被人抄了後路。
且看來人似乎並不想與龔沮仁正面衝突,他們一行三人的腳步很輕,待到徹底佔據了對方的死角后也沒有下手偷襲,實則更像是在觀察龔沮仁的一舉一動。
直到···直到龔沮仁輕聲讚歎了一聲:“太美了~”
三人當中一佝僂者這才緊接着搭話道:“呵呵,不錯不錯,今晚的月色確實很美。”
龔沮仁:“啊!是誰?”
話音剛落,三人當即成犄角之勢將龔沮仁圍在了中間,而那佝僂者似乎還有話要說,便隨即桀桀道:“呵呵,賤名不足掛齒,我等和你一樣同是這外院當中的弟子,只不過我們可不像你,有資格吃軟飯吃到撐的慌,就不知···還能剩幾斤幾兩是自己真該有本事。”
“你說什麼!”
但見對方言辭挑釁,龔沮仁當即怒道:“有本事你再說一遍!”以防萬一,又暗地裏於掌心團聚了三分勁力。
然而對方三人似乎沒有要跟他動手的意思,只是一個勁的在逞口舌威風,漸向後退去。所說的話也沒有多少營養可言,儘是一些道聽途說加之自己揣摩過後的妄語罷了。
正因如此,或許沒有人能夠理解龔沮仁的苦悶,更沒有人試圖真正去了解他,他們大多隻看見了龔沮仁的風光與得意,卻未曾明白這些表象背後究竟暗藏着何等的代價。無論是失去自由,還是失去尊嚴,最後再失去生命,或許都將是背負這一切所要支付的代價,而龔沮仁之所以還能活得好好的,其實應當與個人運氣無關,而是與···某些不可名狀之物有所關係···
至於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實則就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以至於他眼睜睜看着那三人罵罵咧咧的退走了,卻直到人都徹底沒影了他才終得反應過來,然後就回屋歇息了。
睡夢中,龔沮仁感覺自己的身體正漂在天上,可為什麼要用漂呢?而不是飄,大概是因為他能聽見耳旁那此起彼伏的潮湧聲。
詭異的是縱使此時他意識仍然清醒,卻始終翻不起身來,同時似乎又在通過另一處視角觀察起了現在所處的整個空間。
——啊,這、這鼾聲,是胡吒嗎?他在哪?
茫茫間,為求探尋這鼾聲的來源,龔沮仁的視角開始了詭異的顫動前行,待得他好不容易在狹窄的夾縫內兜兜轉轉了有一會,突然間一束森森白光從左下方斜照而上,徑直點亮了前方的空間。
——這,是弟子房的木地板?
由於是自己常住的環境,龔沮仁頓時認出了地上的木紋,可為什麼這木紋是垂直在右的,看起來就像是自己正匍匐於牆壁之上那般。
——對了,我懂了,讓我先挪一挪身子。
一想到這,龔沮仁頓時向右爬行了一段距離,可他這樣去做的同時,卻發現空間內所有角度都無法阻礙他的步伐,哪怕是剛剛待過的狹隘空間,那裏本該是無法藏下一個人的,卻是能藏得下他。
那他又究竟是什麼呢?
“哈呼~哈呼~哈呼~”
遂聞不遠處的呼嚕聲,當即給了龔沮仁想要探查此時真相的動力,他隨之光速爬上了斑駁的白牆,倒懸在了整個空間的最上方。也是待到了這時,他這才終於發現自己現身處的地方確實是弟子房,然卻又不是他與胡吒、趙萌牙合住的地方。
更進一步定睛一看,龔沮仁赫然發現,自己的視角過處正酣睡着三個人,而這酣睡中的三個人剛好就是之前在外面嘲諷過自己的傢伙。
——不會吧,不會真就這麼巧吧?
話音剛落,又不知怎麼的,龔沮仁突然驚覺到身體不受控制了,於是他徑直墜下了天空,飛落到了中間一人的肚子上。可縱使遭逢異物襲降,那人卻仍舊睡得像個死豬一樣,半天也沒點反應。
於是乎,龔沮仁的身體又不受控制了,他驚覺自己正在一步又一步的扭轉着四肢向那人的口鼻蠕動了過去。
直到···將其禁聲扼喉···迫其瞬間驚醒···緊接着便見一雙滿布着血絲與驚恐的大眼···
“不要!!”
說時遲那時快,伴隨着一聲驚叫,龔沮仁突然於卧榻上驚醒。
彼時,胡吒的鼾聲震耳欲聾,趙萌牙只得用兩坨木塞徹底堵死耳道,方能安穩入眠。
而當龔沮仁慌亂間跨過了二人,推開房門后又徑直向南狂奔后,他似乎忘了把門帶上,隨即使得陣陣寒氣穿門而過,瞬間冷醒了屋內的胡吒。
胡吒:“嘶~~好冷,阿嚏!”
胡吒:“哎,究竟是哪個混蛋出去不關門的呀,唉?阿仁去哪了。”
趙萌牙:“不知道,他剛剛跑出去了。”
說完了這句話的趙萌牙似乎並未受寒風侵襲影響,很快便又再輕聲睡去,只餘下胡吒獨自一人披起了單薄的風衣來到了門口,並乘着盈盈月光向著龔沮仁跑去的方向遠遠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