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森荻撒恩村
又是一個涼意蔓延的清早,村子漸漸熱鬧起來。婦人將木盆放在柵欄里,身邊圍着三隻大黃雞,咯咯地叫着。她將木棉的衣服,放進水盆里,按在木頭製成的搓衣板上,來回使勁地搓着……
孩子們起床了,三兩成群、四個一窩,跑着,跳着,身上的衣服隨風飄着。大早上的,臉紅着,像幾隻快樂的妖精。
而那老頭還在打鼾呢,像個大鼓似的,將稻草屋頂上築巢的鳥兒都給嚇跑了……過了一會,那幾隻又回來,不再怕了。
至於男人們,是獵家的出去打獵,是農家的出去耕田,是漁家出去捕魚,誰都有事干,誰都有家養。再過不久,不遠處又將會傳來尖利的馬鳴聲了。
此時,如果村民仔細看,會發現一個黑色斗篷在身後兜起的小孩,那是一隻奇怪的陌生人混進了孩童們的遊戲,只不過它與孩子到底哪裏不像呢?其實處處都是一樣的。
夏日馬上就要過去了,橙色的秋天將要來臨,這最後的餘光,肯定是要好好珍惜的。
於是就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沒有牛羊,沒有風,只有淺淺的青草,甚至連馬蹄都無法沒過。這裏有十幾個男孩圍坐成一圈,其中有兩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在這個由人擺出來的擂台中間,正準備來一場激烈的比賽。
“嘿!你這可不行!”
臉頰上長着雀斑,一頭棕捲髮,怪是可愛的小男孩,差點被一個穿着黑色斗篷的小孩給用腿絆倒,於是他生氣地指着它,不甘地說道。
“安啦,反正你要求的啦。”這個黑斗篷的孩子慢悠悠地向後退了兩步,將手背在身後面,看起來很是神氣。
“反正,你肯定是打不過我的!哪怕我只用腿,不用手!”
“那可不一定!”男孩想都沒想就直接回應道,“我可是這裏的孩子王,以前是,現在也是!”
“那只是在我來之前!”
兩個乳臭未乾的小毛頭互相吹捧自己。不久,這個男孩不服氣地向著披着斗篷的小孩衝刺過去。
而待他跑到一段距離后,男孩朝着對方的臉伸出拳頭,而後者卻只是向前一閃,就完美地滑過了那一拳,來到了男孩身後。在躲過這一拳后,這傢伙嘲諷地將腳放到了男孩的腦袋上,並未加力。
被辱者惱羞成怒地轉過身來,向著它的方向猛地撲過去,但是他卻又撲了個空,因為面前的人居然跳過他的頭頂,等他摔在地上后,掉到了他的背上。幸好這傢伙很輕,沒踩斷男孩的脊椎骨。
“喂,你這傢伙,可夠了呀!”被孩子踩在腳下的男孩勉強扭過頭,看着踩着自己的人,這麼說道。
“你還想在我背上呆多久?”
聽到這語氣如此沖的話,在他背上的人卻對此不怎麼樂意了,於是它俯下身子,在腳上多施加了一些力,讓男孩疼得嗷嗷直叫,連忙認錯道: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你比我強,請從我的背上下去吧!”
這話說完,那個黑斗篷的孩子傲嬌地從男孩身上跳了下來。四周圍成圈的孩子被這一番行為給逗得哈哈大笑……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嘛?”
“哼,那你可給我聽好啦!”黑斗篷的孩子將大拇指放在自己的下巴上,認真地指着自己,“我比你們強,你們必須得記住啦。”
“那這可真是奇怪的規矩……”男孩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而白狼聽見后則是狠狠瞪了一眼男孩,雖然男孩看不見它的臉,但是一股寒意莫名湧上心頭。
“還有誰不服氣的?”白狼掃視身邊所有的孩子們,突然有種當王的感覺,“沒有的話,那今天,可就是我贏啦,想讓我脫兜帽,你們還差兩萬年呢!”
用手自信地比了一個“二”立在胸前,白狼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群孩子們,身影逐漸消失於森林深處。
待白狼走遠后,這群孩子們回憶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覺得挺莫名其妙的。先是這傢伙突然出現,然後被一個孩子給找出來,讓它摘下兜帽,但這個時候它卻提議,誰能打過它,它就摘兜帽。結果到了現在,別提打過了,根本碰都碰不到。
既然如此,它是什麼,它從哪裏來,它來做什麼,這些問題可真是燒腦……啊!其實沒人會在意這個,畢竟孩子的大腦本就不適合想這些。現在,他們又成團成團地玩起來了,至於玩的是什麼呢?比誰在草地上滾的遠還不吐。
……
早上太陽白亮亮的光照進窗戶,躺在了一張乳白色的羊皮紙上。在木桌子旁邊,安德魯手裏拿着一支鋼筆,沾了些墨水,在那張紙上寫着東西。
但是等安德魯寫了幾個字后,他就不知道寫什麼了,於是他將鋼筆放到筆架上,望向窗外,放鬆地呼了口氣,再把手舉過頭頂,伸個懶腰。
“吶,自然真是美好啊,今天萬物的魔力都很有活性呢!”
站起身來,安德魯將椅子推進桌腿間,然後走出家門,站在房門前,看着天上的雲朵,漏出了一個令人舒適的笑容。
“這美麗啊……”
他讚歎道,不過獃著獃著,安德魯卻突兀地嘆了一口氣,叉起腰,無奈地搖搖頭,自言自語小聲地說:“但是,我什麼時候才能完成我的任務呢……而那個傢伙,下一次來,又是什麼時候呢?”
其實對於那份樣稿,之前安德魯已經寫了很久,但是現在才剛剛寫了一半,意味着他的話也就只說了一半。秋日快要來臨,微風恰恰拂過安德魯的臉,而這也讓他知道,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看來我的事情還有很多。”
抓緊時間,安德魯剛想要轉身回去繼續寫稿,他的視野中就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來者便是傑洛特,他手裏正提着一隻長着紫紅色毛髮圍脖,尖利的喙似長矛的鳥型怪物腦袋,大約有一個冬瓜這麼大。
不同尋常的是,面前的獵魔人似乎有些着急,他隨手將怪物的腦袋扔到路邊,快步衝到安德魯的跟前,詢問道:“你有沒有看見夢速去了哪裏?”
“夢速?它不是去村子了嗎?說是要去見識見識人類幼崽。”
“沒有,它不在。我詢問了所有人,有人最後一次看見它,是更早的時候。”傑洛特朝安德魯搖頭,像馬一樣用鼻子沖了一口氣,表示自己內心的不滿,“該死的,這小子跑去哪裏了?它可得小心,不要被我逮住了。”
轉過頭,傑洛特看向森林,在那裏的更深處滿是黑壓壓的一片。陽光被層層疊疊的葉子給擋住,一絲都難以透去。此時傑洛特緊皺眉頭,認為白狼一定是跑去森林之中了,要不然沒理由找不到白狼。
“如果說夢速回來了,你就讓它在這裏獃著,我去一趟森林。”
還沒等安德魯回應,傑洛特就背過身去,快步向著森林走過去。不遠處的安德魯目送傑洛特離開,本就空空的一條小路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畢竟就連艾麗卡都出去找下酒菜了,而自己就只能窩在家裏面寫文章。
“行吧。”安德魯攤開手抱怨道,“我可回去了。”
……
“約定……”
微微的聲音在樹叢中傳來,白狼用手撥開了一叢樹枝,樹葉上面的泥土灰撒了一些在白狼身上。它抬起頭望了望前方,只有樹榦與長滿綠葉的枝丫。
“我記得是這個方向。”低聲念叨着,白狼再躡着腳向前垮了幾步,手裏拿着一個全綠的樹枝,顏色極其鮮艷,非常不自然。
之所以這樣小心前行,是因為白狼知道,在森林中有個常識,那就是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畢竟你可保不準前方有沒有一塊凸起的樹根把你絆倒,而在樹根的更前方,是不是一條荊棘。
“那個傢伙……到底會不會來呢?”白狼走到了一棵樹前,看着樹上的樹枝與手中的樹枝顏色一致,便明白自己找對地方了。它用爪子之間的縫隙夾住樹枝,靠在了樹上,等着之前與自己定下約定的人。
沒過一會兒,它的耳邊就傳來了葉片沙沙聲,看來那個人也準時來到了。
一句來自老友的問候傳入白狼的耳朵。
“這次,你居然來得比我早,我都以為去年三月說了以後,你不會來的呢。”
一個戴着稻草帽,穿着黃橙色皮衣皮褲的大叔從旁邊鑽出來,他濃密的黑鬍子繞了嘴巴一圈,帽子下壓着沒有打理過的黑頭髮,看起來一副邋遢像,很是頹廢,但是他棕黃色的眼睛卻讓他獨具異域感,神秘又可靠。
“要知道,小狼,你以前可從來沒有比我先到過,而到現在,你倒是變了。”這個大叔眨巴眨巴嘴,順帶用手將自己的帽子給扶正。
而聽到這話,白狼的臉上流露出濃濃懷念之色,它已經不由地回憶起了上一年的時光,於是它故作深沉地抱着胸,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比平時柔軟了不少。
“哈,是呀。而且在那一年中,我們一起待了兩個月呢……真是難忘的春天!我們都幹了什麼?在伯爵面前演奏《象牙塔》,在鎮集會上共唱《帖木兒之門》、《三月英雄歸家路》,這兩件事的其中一件單領出來,都是我難以忘懷的記憶。”
“這話說的!誰不是呢?”大叔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上牙,並將兩隻手向上移到腰上面,親和地看着白狼,“那時候,你可太對我一家的胃口了。我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很喜歡你,就像是再一個家人,真難想像你是怎麼做到的,明明時間這麼短……”
這個男人對着白狼和藹地笑,更像是拿它打趣。
“嘿!麥克,你怎麼說話的呢!”聽到這話后,白狼不爽地嘟起了嘴。
“什麼叫做‘這麼短’?你總不會因為我走的太快而不開心吧?”
“你怎麼能這樣想呢?”白狼再次強調到。
“喲?怎麼?我抱怨一下還不行了?”大叔的眼睛迷成月牙,攤着手,笑眯眯地看着白狼,這讓白狼內心一陣不自在。
“可聽起來就是很煩啦。”白狼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看起來有些無奈,“第三次了,老是有人問我要待多久,每次回答這種問題都耗腦子……”
“第三次?”麥克憋着笑,瞪着眼,“老兄,你也忒不幸啊。”
在他說完這句話后,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笑意,麥克拔了樹上一片葉子在手中把玩着。但是在他把玩時,他還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着白狼瞥着眼生悶氣的表情。
沒有再多說什麼,白狼不再倚靠身後的樹,起身走到了麥克的面前。
“話說,麥克,我們上一年是怎麼約定的?我們是不是約定,到了今天,互相給對方述說彼此一年間的故事?”
“是啊。但是,我們總不可以在這荒郊野嶺處來談吧?”
“那你想怎麼樣?”
“我可考慮好了。”麥克自信地用手彈了一下稻草帽,“就在這森荻撒恩村,我有個新朋友……談這些,還是邊吃飯邊談比較好,我已經叫他幫我提前準備了。”
“這樣做不太好吧?”一聽見要去別人家吃飯,白狼的眼神就耷拉了下來。
擺了擺手,麥克抓住白狼的手臂,笑着說:“你還是老樣子,就是怕這些,沒什麼大不了的……走吧。”
還沒等白狼回應,麥克就扯了一下白狼的手。儘管白狼還是不願意去不熟悉的人家吃飯,但這時也找不到什麼理由來拒絕,於是它只好跟着麥克走下去。
兩人穿過了濃濃樹林,繞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那個小村子。他們一路向著村子內部走,直到走到了一間石頭屋,麥克這才帶白狼停下了腳步。
“這兒?”白狼看了一眼麥克,而麥克點點頭算是對白狼的回應。
這間石頭屋在一圈木頭屋子中很是別緻,一塊又一塊經過打磨的石頭牢牢地拼接在一起,雖然有些壓抑,但是卻帶給人一種別樣的安全感。房子不大,頭頂仍是熟悉的三角形支撐,上面掛着攤攤稻草封頂,這倒沒什麼特別的。
麥克走上前去,伸出手輕輕敲門。在敲三下門后,門被打開,裏面有一個拄着拐杖的白頭髮老人正確認來人。當他發現是麥克以後,用沙啞的聲音簡單招呼,並轉身一瘸一拐走進了屋內,而麥克和白狼得到示意后也一同走了進去。
房子內,惹眼的方木餐桌擺在房子內的正中間,而四周有三個門洞通向不同的房間。白狼披着黑斗篷,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默默坐到了木圓凳子上,麥克則是與老人一同去端菜了。
因為飯菜已經煮好的緣故,老人與麥克馬上就一人兩菜,將這三菜一湯端了上來。白狼看見,這些菜都很清淡,既沒有加油也沒有加鹽,只是簡單用火燒了燒。不過有趣的是,那一碗湯裏面有許多肉,這在鄉下可不常見。
遵循着待客之道,老人用湯勺給三人的碗裏面添上湯,並各給了每人一隻木勺子。於是麥克就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再舀起一口肉嚼碎咽下肚去。
“好肉,香!”麥克讚美道,用手比出一個大拇指,“真是新奇的肉食!是我沒吃過的!”
“是嗎?”白狼也舀起一勺肉,咽下肚裏去。說真的,它也感覺這肉的確不錯,況且自己也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肉。
“香?香就好了。”老人和善地笑了起來,乾燥的臉頰與額頭被拉扯出一道道皺紋,就像是裂開的黃土地一樣。
“老伯,你一定是比較富裕了,在這個時代下,想要吃得上肉可不容易。”白狼看着這個老人,再吞了一塊肉下去,想要記住這肉的味道。
“不,孩子,你說錯啦。”老伯擺了擺手,先看看鍋里的肉,又轉頭看着兩人,笑着續道,“在森荻撒恩村,每個人都可以吃上肉。”
“那是好事啊,這證明你們富裕呀。”麥克這麼說,將吃空了的碗輕輕放到桌面上。
“簡直是富得流油!”
雖然這句誇讚發自內心,不過,聽到這話的老人卻有些詫異。
“哦?富?”老人饒有興趣地看着麥克,“動動你的腦袋想一想,你從哪裏看得出來我們村很富了?你看看這些菜,哪一個有半點金錢的影子?”
“那你們的肉是從哪裏來的呢?這不恰好證明你們村挺有錢的嗎?”面對老人的反問,麥克也笑着反問回去。
“唉,看來麥克,你還不知道,這肉,是……是從那匹馬的身上,割下來的。”
“什麼?”
周圍的氣氛開始逐漸冰冷下來,表現最為突出的是麥克,他臉上雖然仍帶着笑臉,但是卻十分生硬,像是初學者製作的雕塑般。
“抱歉,你可以再重複一遍嗎?”
“是它的肉啊……”老人重複了一遍。
麥克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他搖了搖頭,看着肉湯裏面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瞬間沒有了食慾,甚至是有些噁心、想要吐出來。麥克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與老人初識時,老人身邊跟着一匹棕色的老馬,那匹老馬病怏怏的,活不長了,但是老人辛苦地照料着那匹馬,一人一馬如同家人……有一次,麥克撞見,老人甚至將自己的煩心事與老馬述說。
“可為什麼……要吃了它?我上次來的時候,它還好好的……”麥克將勺子放到了桌子上,站起身來。
但奇怪的是,白狼卻沒有麥克驚悚的表情,它冷靜地看着老人,皺起眉頭好奇地問道:“吃愛馬?……所有人都應該對此很排斥吧?”
“排斥嗎?可是它已經死了,壽終正寢……以前我們是排斥的,但是現在,我們連能不能活到老死的那一天都不清楚。”老人仍然對着兩人笑着,似乎對於吃這些肉已經沒有了任何負罪感。
“畢竟我們村子這麼窮……如果說不吃這些近似‘家人’的肉,那麼我們是活不下去的,現在你們仔細看看我燒的菜,會發現這些菜都幾乎腐爛了。”
伸出手,用乾癟的手指了指那三盤菜之後,老人就目送着麥克沉重地走出門外。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拳頭擊打樹木發出的聲音,光聽着就感覺那人很悲傷。
“麥克為什麼這麼傷心?”白狼望着門外,外面的白光躺屍大地,就像一片白雪,讓人心頭一涼。
“那匹馬……救過他的命。他曾經在森林裏迷失了三天,是我的愛馬,格文特,救了他,從此,他成為了格文特在死前最好的朋友。”老人嘆了聲氣,當他看到麥克的反應時,內心其實也不平靜。
“倒是你,孩子。你沒有那麼大的反應,真是奇怪。”老人想要看清黑斗篷下的人臉,但是只能看見黑色的陰影,“你難道也不是第一次吃這樣的肉了嗎?”
“不……我的確是第一次吃。”
“那,你是惡魔嗎……孩子?惡魔,惡魔吃他人心愛之物是不會痛苦的。”
“你說我?惡魔?”白狼疑惑地轉過頭,但是剎那間感覺有些悲傷。當老人提到“惡魔”一詞時,它就想起了一場它所發起的屠殺……白狼仍記得,那天的月亮,是血紅色的。
“你這麼說,沒有問題。我是惡魔,的的確確是惡魔。”白狼慢慢地說出了口,“我是一個自以為是的惡魔,我貌似真的幹了些不該乾的事情,就好比殺人……但是我卻感受不到一點屬於他們的恐懼、絕望,如果我能,那我當時一定不會做出那樣出格的事情,或許是因為我不是人類,難以共情吧,我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我的過錯……”
“那你一定是迫不得已咯?”
“迫不得已?你的意思是……”
老人沒有接下去,而是用勺子舀起一塊肉放在嘴裏咀嚼。
“沒什麼意思,只是讓你好受點。這天底下很難有真正迫不得已的事情,好比我不吃格文特的肉,那去死就可以了。”
“就……就去死?”
“就是死啊。”老人仍然沒有將肉吞下去,“那匹馬,也是我的老伴留下的唯一的回憶。她是自殺的,但我不想死,我想再活一會……而她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生活,死了,留下那匹馬與我。”
“你的老伴……不,老先生,對於人類來講,這樣是可惡的,是不該取的吧?”白狼直視着老人的臉,老人的臉上隱隱有着一絲微笑,讓人毛骨悚然。
“是啊,可那樣的話,你就看不見外面跑着、跳着的小孩了,你就看不見洗衣、耕地的農家了,你就看不到打鼾的大爺、出門的獵家了。這樣是你想要的嗎?用人類來打個比方吧:人死了,就沒有意義了……對於任何人來講,都是一樣。但是,人死後的待遇是不一樣的,人民紀念英雄,但不會有人用誠心去紀念一個與自己無瓜葛,而且什麼都一無所知的陌生人……”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這……”白狼剛想說什麼,話卻卡在了喉嚨口,“這,難道就是你們吃掉格文特,這匹你的愛馬的理由嗎?”
“不,我們吃這些與我們有着深刻羈絆的動物,並不是因為想讓他們通過‘被吃’來給他們紀念,而是因為,如果不吃掉他們……我們將無法生存,會死……我的愛馬,格文特,只是其中一例罷了。”
“原因僅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