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華子胤(1)
雨夜,津門華燈初現,陰沉的天空下着蒙蒙小雨。春天即將結束,夏天快要開始,路上不少的行人打着傘在散步,享受着春雨的芬芳。
在海琳酒館淺粉色的招牌下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高大的身軀配上已經有點發福的身體,男人的身材可以說是相當魁梧。他把傘收起來,摘下有些不符合自己體型的小氈帽,露出來光禿禿的頭頂,他抖了抖傘上的水,走進了海琳酒館。
海琳酒館雖然聽起來很是洋氣,但是內部的裝飾卻頗有一點美式老酒館的樣子。所有的桌椅都是木質的,幾張大圓桌擺在酒館中間位置,像是美國西部十九世紀牛仔們會聚在一起喝酒的酒吧一樣。
聽到開門聲,整個酒館的人都向門口望去。看見胖男人走進來,他們中大多數人都微微點頭表示問候。在吧枱後面的服務生看見胖男人對到來,快步走上前去。
“安先生,樓上請。”服務生把一把鑰匙遞給胖男人,側身讓出來上樓的路。
樓梯很窄,並且似乎已經有了些年頭,胖男人踩上去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好像下一秒就要垮掉一樣。
胖男人順着鑰匙上的編碼找到了房間,推開木門,房間裏只擺了一張長桌和兩把椅子。房間鄰着街道,窗戶被拉上了,沒有開燈。隱隱約約看到臨窗的椅子上有一個瘦高的人影。
“安哲勇,我老遠就在路邊看到你走來了。”聽到開門聲,那個黑影慢慢說道。聲音有些沙啞,但是中氣十足。
安哲勇有些疑惑,他看不清說話人的面孔,只是感覺這個聲音很熟悉。他摸索着走到長桌前,有些戒備的問到:“你是...”
“咔。”
桌上的小枱燈被打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擺的整整齊齊的手套圍巾和帽子,還有按理說不應該出現在酒館的一套茶具。安哲勇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一位老者,花白的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笑意使得臉上的皺紋更加明顯,一副小圓眼鏡在長長的臉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安哲勇盯着老者愣了一會,突然想起來——
“班...班校長?”
“你還能記住我啊”老者爽朗地大笑:“你和當初一樣,不管走到哪,那個大搖大擺的走路姿勢還是那麼惹人注意。”老者走上去戳了戳安哲勇的啤酒肚:“當初翩翩少年,已經變成大肚便便了?”
安哲勇有些尷尬的笑笑:“校長,自從畢業已經快三十年了,您還記得這麼清楚...”
老者拉着安哲勇坐下:“第一,我帶的每一個學生我都記得很清楚,從名字到樣貌;第二,我現在是黃金樹的名譽副校長,所以不要叫我校長啦。第三,我今天叫你來,是有事情要讓你幫忙。”
“您請說。學生一定全力幫助。”
安哲勇記得到,校長就是這樣的人,說話有條理,講邏輯,直入主題很少寒暄。
安哲勇和班苑不是普通的師生關係——或者說,他們不是普通人。這是被稱作血嗣的另類群體,從遠古時期便一直和人類共存。所謂血嗣,在人類的定義和認知方面,其實更像吸血鬼的存在。血嗣身上有與生俱來的“詛咒”,這種詛咒會強化吸血鬼的身體,甚至會帶來異變,讓吸血鬼擁有特殊的能力,相反的,如果使用詛咒不當,就會讓自己身體被反噬,變成徹徹底底的沒有理智的怪物。
而班苑,就是吸血鬼群體中,負責教導血嗣年輕人如何合理使用詛咒的導師。曾經的中國血嗣學府——稷下宮的校長。
班苑從風衣里摸出來一個檔案袋。先是展示了兩張照片。一張照片上是一個英俊瀟洒的金髮白人男子,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另一張照片,則像是攝像頭拍下來的人群。
“這個男人叫諾頓,是一個暴徒。”班苑指着照片說道:“他涉及多起殺害凡人的案子,兩起襲擊案,還有一起同類吸食案件,是一個高危險等級的暴徒。血嗣協會追查了這個人很久,但是他對行蹤的隱藏總是很好,以至於在協會那邊都以為他已經在暴徒內鬥中被殺死了。
直到昨天,他大搖大擺的用他本人的護照入境了中國,現在就在津門。”
安哲勇額頭沁出密密的汗珠。
身為血嗣在津門的負責人,有一個嗜血的暴徒進入津門自己卻沒有消息,可是很大的失職。
安哲勇慌張的擦了一下腦門:“但是...偵查部門沒有通知有暴徒的到來...我還是津門分區的安保部長...”
“諾頓是坐飛機來的津門,沒有使用傳送魔法,你們沒有察覺也很正常。”班苑安慰道:“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儘快通知白帝城方面,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而且就在津門。如果放任不管我們很難想像這個人會幹什麼事情出來。”
兩人沉默了片刻,只有雨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安哲勇接過班苑給他倒的一杯茶,小心翼翼的問道:“校長,您回來中國,就只有這麼一件事嗎?”
班苑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他抿了一小口茶,好像在自言自語:“好久沒有回中國了,自從被逐出極東結社,已經過去快十年了...”
“九年,校長。”安哲勇手裏捧着茶,絲毫感覺不到茶杯的暖意,背後冷汗直冒。
面前的班苑,除了是自己曾經的老師這個身份之外,還是當局的頭號通緝犯。
“我知道你私下裏來見我,如果白帝城知道了,那可能會認為你私通叛徒。放心,我是通過特殊渠道來的中國,白帝城查不到。”班苑似乎看透了安哲勇的心思:“還有,今天來這裏不僅僅是諾頓的事情,我還希望你能安排孩子入學。”
“入學?”
安哲勇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是他已經完全明白接下來班苑要說什麼。
“是的,在十三年前你的青梅竹馬——華瑤,回到津門之後,把她的兒子託付給了你。對嗎?”
安哲勇點了點頭:“是的,那個孩子叫華子胤,現在十七歲,在凡人的年齡,還有一年快成年了。”
“這可是個重要的時間點。”班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需要你儘快,最好是在一個月內,把華子胤安排進稷下宮裏。我已經在稷下宮打點好了關係,你只需要把華子胤的名字投進登記處,稷下宮就會立刻安排華子胤入學…”
“可是校長,華瑤在離開之前囑咐我...”
班苑一臉嚴肅地回答:“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
“我需要知道理由...”
“你只需要把孩子送入稷下宮...”
“校長。”安哲勇猛的站了起來,中年男子身材壯碩,與面前弱不禁風的老人相比,就像枯葉面對巨樹一般。如果有路人這時候看到這個畫面,可能會是以為哪個黑社會老大綁架了一個糟老頭,正在索要贖金。
“校長,恕我冒昧,我需要知道理由。華瑤在畢業之後就去了歐洲分部工作,隨後十幾年便杳無音信。再次聯繫到她,就是她帶着華子胤回到中國的日子。她把華子胤交給我之後就又失蹤了,生死未卜。臨走前她要我保護好華子胤,不要讓他接觸和血嗣有關的存在。我也答應了她。”安哲勇的語氣格外堅定:“我和華瑤從小一起長大,她在我心裏就一直是一個姐姐一般的存在。我知道過多打聽情況很有冒犯,但是至少,請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需要把華子胤送進稷下宮,不然我不會按照您的想法去做的。”
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中,兩人對視着,安哲勇看不清班苑臉上的表情,但是還是能感到老人灼灼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還是班苑先開了口:“我想華瑤把孩子託付給你,也是看重你在關鍵時候會挺身而出的性格。”他聳了聳肩:“其實告訴你也無妨,但是這個故事很長,我又沒有多少時間。”
“那...”
“你知道暴徒與我們普通血嗣,有什麼差別嗎?”班苑拿起茶杯同時發問:“這個應該是咋們學過的知識點。”
這一提問明顯讓安哲勇怔住了:“暴徒沒有擺脫吸血的陋習,他們更渴望通過吸人血來增強自己的實力,甚至不惜同類相食...我們脫血族不需要吸血也摒棄了對血液的渴求,同時追求和人類建立良好的關係....”
班苑鼓掌:“完全正確,但是這些年,血嗣協會逐漸發現,在暴徒內部也是有分化派系的。具體情況我們並不知曉,但是諾頓——就是最近來到津門這個暴徒,應該是來抓華子胤的。”
安哲勇更加不理解了:“為什麼是華子胤?”
“應該和華子胤的血統有關,華瑤在去了歐洲之後,和那個聖血家族的一個人結了婚。”班苑看了一眼手錶,深深吸了口氣:“說不定這個孩子就是因為身上的血脈,-才會被暴徒們通緝。我不好說,但是這個孩子身上,絕對有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安哲勇答不上話,他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聖血家族...您是說那個十五年前一夜之間被暴徒剿滅的大家族嗎?”
班苑點了點頭,抓起茶杯喝了一口:“在歐洲喝不到這麼好的茶,也很難買到。”
“至於華子胤身上的秘密,我會繼續調查。現在你只需記住:離開酒館后,彙報白帝城,告訴他們諾頓的到來,並且最好抓住這個傢伙;此外,安排華子胤入學。”
班苑挪開椅子往後退了半步,順手整理好了衣帽。
伴隨着狂風呼嘯,周圍的溫度驟降,安哲勇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呼出的氣體都化為了白霧。班苑的身後突然出現一道藍黑的光芒,彷彿是空間被劃開了一道裂隙。
看着眼前一臉震驚的安哲勇,班苑又想起了什麼,從風衣里摸出來一個小物件丟在桌子上:“這個東西,你自己留着,以後會有用。”
裂隙越來越大,安哲勇能聽到從裂隙中吹出來的狂風在自己耳邊劃過,但是周圍的物品全都紋絲不動,彷彿無事發生。他想說些什麼,但是班苑已經踏入了裂隙之中。一瞬間,裂隙在空中扭曲消失,整個房間恢復了平靜,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桌子上是一個貓頭鷹的徽章,貓頭鷹的雙眼一閉一睜。
安哲勇拿起徽章攥在手裏,只感到陣陣寒意。
“華子胤...這個孩子到底有什麼秘密...”
安哲勇走出了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