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態炎涼
“你就是鍾銳？”
為首的年輕男人摘下墨鏡，一邊打量着我，一邊隨口問道。
“我就是鍾銳，你們是？”
那人看我的眼神，讓我很不習慣，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明白，自己那時候的樣子到底有多土。
山居清苦，我的衣服都是師父準備的，老人家的審美，總是有些一言難盡。
“我是樊城柳家的柳承德！”
打量了我很久之後，他如是說道。
樊城，柳家？
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我居然有種莫名的親切感，現在想來，可能是因為那樁實在是土的掉渣的婚姻吧！
“有什麼事嗎？”
我遲疑了一下，想起了那個記憶里，奄奄一息的女孩。
“我今天來，是準備接你回去一次，我父親有些事情，想要跟你商議一下！”
柳承德很是流里流氣的從口袋裏摸出了香煙，這讓我感覺很反感。
“對不住了，這裏不能抽煙，你們要抽煙，到外面去！”
看着身側的三清神像，我有些很不適應。
畢竟，師父其實是個很虔誠的道士，我雖然沒有度牒，算是黑戶，但是，跟在師父身邊，多少還是學了幾分他老人家的虔誠。
“哼，這種山村野廟規矩倒不少！”
柳承德雖然有些不屑，但是，丟下一句話之後，還是掐滅了手裏的香煙。
“我師父剛剛過世，我還在給師父守孝，現在脫不開身。”
他那種輕蔑的態度，讓我極度的不舒服，看着地上的那個煙頭，就像是我珍視如寶的東西，被人直接給踩了一腳一樣。
“這個可由不得你了！你沒有道士證吧？按照政策的話，我要是舉報的話，這地方得被查封啊，對了，舉報電話多少來着？”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我實在是單純的很，整日裏跟在師父身邊，除了偶爾跟師父下山去買糧食。
其他時間，幾乎從來沒跟人接觸過，自然很容易就被人給糊弄住了。
“你！”
我有些憤怒，可是，面對着他們的時候，卻又感覺自己實在是無力的很。
“好了，跟我們走吧，你師父不是出家人嗎？死就死了，還守什麼孝？我想，你也不想讓你師父做個山間野鬼吧？”
聽着他話語之中的威脅之意，我強忍着自己的脾氣，這才沒有打掉他的門牙。
就這樣，我拜別了師父的靈位，然後，路過市集的時候，拜託了幾個附近的山民幫我照看下師父的墳塋。
平生第一次，跟着這些陌生人，一路來到了樊城。
平生第一次坐汽車，雖然從來沒有關注過這些東西，但是，第一次坐上豪車的時候，還是被那豪華的內飾給震驚的無以復加。
然後，我就吐了，吐得一塌糊塗，在他們一路的嫌棄聲中，我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的樊城。
“真他娘的晦氣！你們兩個，去給這傢伙洗洗，給他換身衣服，趕緊去把這輛車給我好好洗洗！媽的，這麼大的人還暈車！你火星來的吧！”
等到車子停到一座豪華別墅的院子裏的時候，我這才被人攙扶着下了車。
哪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一直到現在想起來，我還能感覺一陣頭暈。
一直休息了一個多小時，我這才緩過勁來，在柳家下人嫌棄的目光里，洗漱過後，換了一身自己最好的衣服，這才來到別墅的客廳。
我從小所見，只是一些青山綠水，還有那破舊的道觀，集市上低矮油膩的民房，來到這裝潢的如同是宮殿一般的別墅里。
真的是連怎麼走路都不會了，一直在柳家下人的指引下，這才第二次見到了柳眉。
女大十八變，她再也不是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娃娃，身上穿着一身鵝黃色的真絲連衣裙，腳上的鞋子都熠熠生輝。
不得不說，她長得真的很美，無論身材樣貌，樣樣都和我夢裏的仙女長得一般無二。
和她一比，我卑微的幾乎就像是路邊的流浪漢。
“鍾、鍾銳是吧！”
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異性，正有些手足無措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個很有磁性的男聲。
“是！”
我這才清醒了過來，慌忙轉身，這才發現，一個頭髮斑白的中年男人從二樓緩緩的走了下來。
我習慣性的，按照師父傳授給我的《森羅相人經》開始給他看起了面相。
按照《森羅相人經》的說法，人的面相分為上中下三停。
髮際線到眉毛之上，也就是額頭的位置為上停，眉眼耳鼻為中停，鼻子以下為下停。
三停之中，耳朵位置特殊，雙耳為人的一到十四歲的流年運程，上停為三十歲，中停為三十一歲歲，下停歲之後的老年運程。
我只是依稀記得，他好像叫做柳傳雄，按照年紀算的話，當年不過三十齣頭，現在的他也就是四十多歲。
他的面相其實很一般，很難想像，這樣的人居然能掙下這麼一份家業。
不過，看到他手腕上套着一串古意盎然的木質手串的時候，我大概就明白了，看來，這是師父給柳家的好處啊！
繼續看下去，他鼻頭的位置上有一個黑色的痣，雙眼有些渾濁，印堂發黑。
整個人的臉上毛孔十分粗大，時不時的還會咳嗽幾聲，後背也有些佝僂，發間幾乎已經沒有多少黑髮了。
按照《森羅相人經》的說法，紅痣吉，黑痣凶，再加上正位於財帛宮的位置，這更是凶上加凶，看起來最近似乎有破財之兆。
說話之間，口中隱隱有腥臭味傳來，而且，呼吸短促，舌苔有些發黑，按照師父傳授的醫術，他這身體似乎也開始出問題了。
“坐吧！”
因為師父有個教導，學會《清微太樞真解》上的三道符咒之前，不許我給人占卜，所以我倒是也沒有多嘴。
雙方落座之後，柳眉只是低聲的在柳傳雄的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然後就朝着我一笑直接離開了。
偌大的客廳里，最後只剩下了我和柳傳雄，這讓我很有些局促不安。
“我年紀比你大了些，我就叫你小銳，你看行嗎？”
柳傳雄率先打破了沉默，然後繼續說道。
“可以！有什麼話，您還是直說吧！”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眼神之中的愧疚之色，我心裏有些朦朧的感覺，似乎他是要做些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了。
“我聽說你師父前些日子過世了，當年我跟你師父給你們訂下了一份婚約，這個不知道你師父有沒有跟你說過？”
“這個自然有，您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態度讓我的心沒來由的一疼，當年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師父至少還有三十年好活！
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不快，但是，楞了一下之後，還是繼續說道：“當年那也是權宜之計，你也是年輕人，你應該也明白這現代人的想法吧？這婚約什麼的，不受法律保護的！”
柳傳雄的話，頓時讓我沉默了起來，他們似乎全都忘了，那是我師父，當年用了自己三十年的壽命換來的！
師父才剛剛過世，他們這就要悔婚了嗎？
“你還是直說好了！”
我的拳頭握的咯咯作響，咬着牙說道。
“我的意思是，你看這樣行嗎？這裏是三百萬，算是報答你師父當年對小眉的救命之恩，另外，如果你還有什麼要求的話，我們都可以談！”
果然，人一旦決定了要對不起你的時候，他就會越來越心安理得！
現在的他高高在上，哪裏還有當年苦苦哀求的影子？
“要是我不願意呢？”
我沉默了片刻，然後，咬着牙說道。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啊？一個野小子，就憑你也想娶我妹妹？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配嗎？”
我的話音剛落，柳承德的聲音忽然響起，他的話，就像是一顆子彈，直接擊碎了我脆弱的尊嚴。
“承德！”
柳傳雄抬手制止了自己的兒子，但是，他卻沒有反駁他的說法。
“所以，你們這是要悔婚了？”
我咬了牙，身體有些顫抖，哪種屈辱的感覺，讓我到現在都難以釋懷。
“不是要悔婚，是你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看這樣好了，我再加兩百萬，給你湊個整萬買回當年的婚書，你看如何？”
柳傳雄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像是在施捨一般，商人的嘴臉，在這一刻顯露無遺。
“你覺得，我師父三十年的壽命，就值萬嗎？”
我有些倔強的說道。
“你師父的命？小夥子，你也這麼大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這麼迷信好不好？你師父當年的確是救了小眉，不過，那也是因為你師父的醫術！”.
柳傳雄說話之間，臉上滿是輕蔑之色，看着我的時候，就像是在看一個小丑。
“很好，你不是要悔婚嗎？把我師父當年下的聘禮還回來，咱們就此兩清了！”
那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屈辱的時候了，以至於，我現在想起來，對當時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不就是一串破珠子嗎？還給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柳傳雄再也沒有任何的掩飾，直接露出了最醜惡的一面。
從手腕上直接脫下了那串珠子，然後，直接丟到了我的面前。
“很好！這是你們當初立下的婚書，咱們兩清了！”
我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那捲婚書，然後，當著他們的面，連帶着我脆弱的尊嚴，直接撕成了碎片。
“承德，送客！”
眼看着目的達到了，柳傳雄的臉上帶着輕鬆的笑容，但是，就他一笑的瞬間。
我明顯的看到，他印堂命宮的位置，黑氣開始不斷的凝結，似乎都要凝成實質了，鼻尖的黑痣，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開始變得油光發亮！
“你們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