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短憶
蕭其眸色深深，小心扣住她細腕，溫笑着重複：“……想壓你。”
她頓感肌膚一涼。
幸在靈光乍現：咬牙，屏氣，立刻僵硬不動——裝死。
蕭其：“……”
“誰教你的？”他埋進香頸里，用力吮出一個紅印，惱火道：“誰教的？嗯？”
——管用？周衍暗喜，繼續裝死。
誰知那抹笑被蕭其盡收眼底。
他咬咬牙，憤然起身，沒好氣道：“起來。”
周衍悄悄睜開一條眼縫，見他坐端正了才肯動，嗖地一下彈去對面。
他甚至被氣笑，輕斥一聲：“我會吃人？”
周衍有些臉紅，弱聲道：“……會。”
蕭其：“……”
他愣了愣，忽然忍笑，竟這麼對着一張潮紅的臉蛋笑了半路。
周衍被看得怒了，無奈不敢激他，又挑了帘子望楊花。
正在出神之際，不料馬車猛地顛簸一下……
蕭其等了這久，總算如願地攬上了細腰。
他得逞一笑：“……你自己投懷送抱的，怪我？”
周衍不自然地別開眼，手忙腳亂推開他。
好容易脫開鉗制，又是一陣搖晃，她腳下不穩，這下扎紮實實地坐在他腿上……
冰涼的手指所經之處，酥麻顫顫。
她禁不住仰起細頸，這下想要裝死也來不及了。
蕭其耳邊儘是細碎的喘息，他哪裏禁得住這般，立刻呼吸短促地含上她耳垂。
合上眼卻是精明立現，恨恨問：“這回你又是什麼目的？”
她聞聲目光一暗，咬了咬唇沒說話。
他似賭氣，手下發了狠地用力：“周衍，我說過，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她腿下一軟，只顫着唇望他。
……萬般蠱惑也不及這一眼。
他觸到濕漉漉一片，腦中轟隆炸開。
聲聲急切：“……憑什麼，那群人就對你這麼重要？我嫉妒得發瘋！”
周衍仰頭，微眯着眼，顫聲道：“……四爺身邊摯友如雲，雖非至親、卻勝至親，你、你當然不會懂。可我，我只有他們……嘶！你，你輕、”
“我不懂！？”
蕭其用力咬上她鎖骨，將怒氣一股腦蓄在齒間，見了白皙肌膚上片片赤紅，這才罷休。
咬完又心疼地去蹭她頸窩，綿軟撒嬌道：“我懂……你別瞞我，無論你想的什麼，別瞞我，我會懂。”
他等不到回答，立即心躁，，勢如破竹。
“你、等……”周衍眼裏立即噙了淚，她不敢坐實在，腳尖堪堪點地，艱難說：“……思信於我而言，就同、同親姐姐一般。”
“親姐姐？”他肆虐更甚，抽空道：“什麼親姐姐？我只知她是季信長女，是你院子裏那死崽子的親姐姐。”
“……啊。”
蕭其含笑把人按下，慢了動作：“別瞞我。”
她聽得耳邊幾聲輕笑，腦中卻是混沌不明，思緒蔓到某個悠遠的霜月。
……朦朧中，錦衣華服的女孩兒縮在角落裏，粉嘟嘟的臉蛋髒兮兮的，額頭上還凝着血痂。
青年身披鐵甲，卻是輕盈地俯下身，無奈而笑：“小衍吶，又跟誰打架了？”
她抬起頭，一見他就騰地彈身，喜出望外道：“——宋伯伯！你、你回來啦！”
宋青不厚道地噗嗤一笑，給她擦了鼻涕眼淚，再“嚯喲”一聲將人支棱抬起，舉坐在後頸上。
他笑起來眼角有些皺紋，下頜角硬朗的線條在陽光下變得柔和。
天高雲淡，霜葉紅天，這一眼像是幅來不及落筆的畫，驚羨在曇花一現間。
……
宋青一言不發，舉着人慢慢走在熱鬧的市井之中，心裏邊有波有瀾，卻靜悄悄的。
他等了許久，卻沒有等到小周衍的撒潑，於是悄無聲息地低嘆一回，小心開口：“季伯伯要回北疆，現在把你送回家，好不好啊？”
話落便腳步一頓，又搖搖頭：“也不行，你這幅樣子回去，怕是又要挨嫂子的訓……”
頭頂仍是一片沉默。
他心裏奇怪，疑惑地放下人來看……
這才知小周衍已然泣不成聲。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鼻酸，嗚咽問：“我、我爹爹呢？”
宋青默默蹲下身，從懷裏摸出一個物什，誇張一嚯：“咦！你看。”
……巴掌大小的木馬，馬鬃卻是根根分明，刀刀都是心血。
她破涕而笑，哽咽道：“好醜……”
“……將帥親手做的。”
聞言，小周衍一僵，定定地盯住他的眼睛，小聲嘟囔：“不要，我不要。”
宋青收了笑，長長嗯了一聲，語氣有些責備：“來，拿着。”
她深深低下頭，眼淚啪嗒砸在鞋尖，一句話也不願說。
“小衍啊，聽伯伯說，你爹身為……”
“我不要！我說了我不要！不要！”她發瘋似的抓過木馬，一把摔倒地上：“誰要這個鬼東西啊！”
一腳又一腳，它被踩進泥里，刀刀精刻的馬鬃斷在她鞋底下，刺穿了皮肉。
“我不要啊！”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重複吼着這一句，“我不要……”
……宋青靜靜看着，等她哭累了，哭停了，小心撿起地上的兩截木馬，仔仔細細地擦乾淨，又放回了她的小手裏。
……
亂世凋零，身不由己。
他扛了人回周府，自己遠離這金陵城的太平，一路向北。
車馬揚起黃沙，行經之地，漸與故鄉相去甚遠。
戰士們鐵骨錚錚、刀槍不入，終究也是心有掛懷，故禁不住頻頻回頭，盼着望一眼、再望一眼。
只是……有人千般無奈，另有人卻心嚮往之。
小周衍躲在輜重隊的木箱子裏，直到戰士們取水時才被提拎出來。
宋青甩她不掉，唯有修書兩封，一封北上請罪、一封南下告慰。
……
人都說，六歲之前的周衍是極乖的，那時她困在樊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熱血為何物，做的最出格的事，也就是一把火燒了杜家小侯爺的褲衩——誰叫他老笑自己沒爹。
後來進了軍營，因生來便是副好欺負的模樣，又是鐵面元帥的獨女……眾將士平日裏不敢開她老子的玩笑，這會兒見了嬌滴滴的女娃，哪個都是要上前去搓幾把小臉的。
為此她沒少吃過苦，吃了苦更不敢找老子哭。
——周瀟疾不偏不倚不徇私的鐵面，可是名動長江的，不罵她“沒出息”，那已是極其寵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