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無措
山停頭一次見他這般臉色,有些驚措地凝視那背影,良久才抬了腳步去往杏林小築。
卻也仍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她的傷好全了沒有?也不知道還咳不咳血……
忐忑了一路,進了院門后竟不見人,只看見季家那小鬼練拳,左右看不順眼,便尋去了藥房。
還在廊下就聞濃郁葯香,仿似她身上那股味道,他貪戀地深深吸了一口……正在為自己的行為有些心虛之時,忽聞親切的一聲:“——山停。”
“雲婆婆!”他嘻嘻一笑,快速奔了過去。
“噯,噯……”雲婆婆被他撞了個滿懷,面色和藹地連連應聲。
又寒暄了幾句,山停遞給她藥瓶。
雲婆婆搖搖頭,卻實在地接了葯,無奈笑道:“那丫頭難伺候,咸了不吃,甜了也不吃,煮碗麵食活脫脫比逼她喝葯還難些……”
山停聞言心裏一緊,擔憂問:“那每日挫骨散的解藥,她可有斷過?”
雲婆婆神色有些不自然,強自鎮定地揶揄道:“——你們啊,一個個的,長大了不省心咯。”說著負起手踱回去,又忙了起來:“放心。倔丫頭總是要喝葯喝水的,摻在葯裏邊怕會相衝,所以我把它化在水裏,沒斷過……”
山停那些心思好像一眼被她看穿,他心如擂鼓,眼神躲閃。甚至沒有發現她語氣里的底氣不足:“那、那就好。今日月滿,最後服這一次,她的毒就根除了,還請婆婆多……”
“——雲婆婆!雲婆婆!”
他話未說完,被幾聲大喊打斷,疑惑地看看門外,只見紅袖匆匆跑來。
她亦看見山停,因跑得過快而氣血上涌的臉蛋更紅幾分,堪堪然站住了腳,腦子卻愣得忘記了自己急什麼……
雲婆婆見她咋咋唬唬的只搖頭,山停卻心有不安,催問:“紅袖姐姐,是什麼事?”
她快速眨眨眼,結結巴巴答:“……是周姑娘、不,不見了。”
“——不見了?”山停驚慌,欲要再問卻也知無用,急忙衝出了院子,駕馬疾馳回府。
故不知身後雲婆婆欲言又止。
……
蕭其知道消息的時候,天黑得徹底,遍佈血絲的眼裏疲倦未消,慌怒再襲,將整個人都壓得搖晃:“——去找!就是掀了這鄴京城,給本王把她翻出來!”
……夜黑風急,影士們出動更是着急,府門前的台階也要被馬蹄踏垮。
他重重閉了下眼,隨手披了衣服就要上馬,這時遠遠聽破肺叫喚:“——殿下且慢!”
紅袖見他回過頭,又喊了幾聲,趕近前氣喘吁吁道:“……殿下莫急,雲、雲婆婆有話跟您說。請殿下先行撤回影士。”
蕭其眉間不展,眼裏紅得駭人。
她不禁打了個哆嗦,將頭低到脖子裏去,連每個字都在抖:“周、周姑娘,她她她……”
“——說!!”
“我,我、雲婆婆……”紅袖經他這麼一吼,直接哭了出來。
蕭其不耐煩地命影士撤回,咬牙揚鞭,卻是去向杏林小築。
……雲婆婆神色凝重,似乎等了很久。
見了他立刻迎上來:“其兒……”
蕭其眼裏急火更甚,壓制道:“雲姨,周衍呢?”
“你先別慌。”雲婆婆掃視他一身倦色,嗔道:“山停把話說得急了,你便也沒個分寸!”
“到底怎麼回事?”
“唉!”她短嘆,解釋道:“那丫頭冰雪聰明,挫骨散的藥性這麼久沒發作,早就起了疑。我前些天還能瞞住……”又看蕭其皺眉,忙接話:“放心,葯沒斷。只我幫她出院子,她才乖乖吃藥。”
蕭其臉色稍緩和,追問:“她出去做什麼?”
雲婆婆搖頭,安慰道:“已經好些天了,沒出什麼事,再晚些就回來了……”
他唇線抿緊,有些脫力地調整呼吸,許久后才點頭。
……
再晚些卻不知晚了幾時,有人的心肝都要熬僵了,才見院外有了動靜。
周衍肩身罩在玄青色披風下,血跡不顯,腳步雖然輕穩,呼吸卻極亂。她小心翼翼地進了屋,倚着門框緩了許久,正要點燈時,椅角卻猛然一響。
“——啊!”她腿下一軟,下一刻跌進堅實的懷裏,抬頭卻更慌:“……蕭其?”
蕭其心裏狠狠一揪,抱緊了她,聲音顫得不像話:“你去哪了?”
她低低喘着氣,唇色慘白地推他,卻被摟得更緊。
右肩的傷口崩裂,血腥味大肆瀰漫,像刀子一般割進他喉嚨里。
他快速拆了披風,又見她身上一灘血紅,幾乎要氣出淚來:“——周衍,這又是什麼?嗯?”
周衍死死咬住唇,並不去看他。
“你說!是什麼!?”
她悶哼一聲,顫聲懇求:“放、放開我。”
蕭其捏緊她下巴,一字一頓地逼問:“從哪裏回來?告訴我!”
她虛弱撐開眼,氣若遊絲笑:“不用你管。”
一句話快要耗盡所有力氣。
……快子時了。
“——雲姨!”
雲婆婆不安,一直守在長廊,這時聞蕭其喚她立刻醒過來,瞭然地揣了藥瓶進去。
周衍渾身冒着冷汗,右肩血流不止,竟不忘歉疚地看看她。
雲婆婆移開目光,緩緩搖着頭一嘆。將葯遞給蕭其後帶上門,眼皮仍是跳個不停,遂也不敢睡了,靜靜守在門外。
……
“拿、拿走,我不想欠你。”
蕭其看她竟還敢逞強,一股無名火騰地燃起來,強硬捏開她嘴就扔了葯進去。
她不及反應,被嗆了個猛烈,驟然又被撬開唇齒……清水入喉。
他仍自不甘心,恨然的啃咬疾如驟雨,壓在她蒼白的唇瓣上,不刻便見紅痕點點,血跡斑斑。
挫骨之痛來得迅猛,褪起來也要抽絲剝繭,實在是痛得撕心了,想要砸爛一切。
她撲騰的雙手被狠狠拽緊,腿腳亦使不出氣力,只有淚水斷斷續續,落在唇角。
蕭其心跳一停,呵護地去舔舐她唇角,細細道:“……周衍,不要哭。”
她被按在寬肩上,頸窩被蹭得痒痒的。
萬分劇痛也不及厭惡之一。
蕭其猛然被推開,疲憊眼裏有些無措:“我就真的……有這麼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