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病骨
“我作踐自己？”周衍用力推開他：“你以為我想！”
蕭其：“難道是我逼你吞了挫骨散？還是逼你拖着傷泡在水裏！對打繪墨坊七八十人，又是我逼你逞強嗎！是我嗎！？”
他猛一下扯開她衣服，指着傷痕纍纍的腰腹：“你這一身的傷，也都是因為我？！是不是！”
周衍痛得直抽涼氣，吼得卻歇斯底里：“你以為我是因為這身傷恨你？！我恨的是自己這一身病！”
“啪！”響亮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她因為太用力而全身發抖：“蕭其，我恨你廢了我！我恨自己沒用！我有多噁心自己這幅樣子，就有多噁心你！！”
“噁心？”他右臉指印紅腫，緊緊凝視她，嘴唇顫抖着：“周衍……你再說一次。”
她伸出手強勁按壓他胸膛，一下重似一下，嘶啞道：“我說你噁心！噁心！聽清楚了嗎？！”
蕭其上身彷彿失去力氣，被推得不斷後仰也不動彈，木木地望着那雙發紅的眼睛。
“啊——！”她突然抱住自己的頭，發了狠地扯自己頭髮，叫聲痛徹心扉。
他眼神一慌，迅速點她穴道，害怕道：“靜心。”一邊顫抖着將人扶住，緩緩往她命門渡氣。
周衍脫力暈倒，軟軟倒進他懷裏。
他后怕地抓緊她的手，感受到體溫漸漸回籠才敢用力呼吸，半響后才緩過神。
接着慢慢替她蓋好被子，腳步虛浮地帶上了門……
山行早已牽了馬等在遠處，也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他平復好心情穩步走近，看清了背着光的人——正是山停。
“……殿下，您進了甘州城後走得急，屬下無意跟丟了。又不知情您是跟着大哥來的，所以尋着馬蹄的痕迹到了這裏。”山停一見他，趕忙解釋道。
蕭其疲憊地點點頭，看向他：“也好。”他又望向孤零零的屋子，扯出一個笑，道：“你守在這裏，別叫她亂走，我處理好城內外的事情后就會過來……山行，我們走吧。”
說罷接過韁繩一躍跨上馬鞍，揚長而去。
山行急忙跟上，又回頭看了一眼后揚鞭更甚，將風裏搖晃的目光遙遙撇在身後。
……
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山停收回視線，轉身走向黃土密佈的屋間，他推開門往床上看了一眼，腦子裏不知在想些什麼，不一會兒便靠坐在門邊睡著了。
這一夜還真是漫長……
蕭其這時到了義軍駐地才喝上一口水，累着眼睛對山行道：“去跟來視察的官員李立那裏看看，奏請京師撥發物資的摺子怎麼樣了。”
山行利落應着，正要退下又聽身後說：“過一個時辰後來卧房叫我。”他轉過身面露擔憂，奈何蕭其不等他回話便徑直走了。
他抿了抿嘴，便也跨出了門，一路心氣低迷，並不抬頭，竟覺得這破地方也變大了，幾步路走也走不到頭……
可算到了李立門前，見裏面還亮着燈，敲了敲門問：“李大人可歇下了？”
等了不久就聽木門吱呀響起，李立打開門向他拱手，道：“山行兄弟，更深露重，煩勞你還來看我。”說著伸出手臂朝內，微微一笑：“裏面請。”
山行客氣地笑笑，坐下后寒暄道：“我剛好路過，見李大人房裏還未滅燈……不知大人可是對此地的水土不適，所以休息不好？我略通些醫理，若大人需要，自當效勞一二。”
李立慢慢搖頭：“山行兄弟有心了，我並未水土不適，只是……”他又神色憂愁，嘆息道：“我沿路觀甘州天災人禍，見民生凋苦、百姓流離，心中甚為感慨！不過憤大於悲，怒其甘陝太守竟如此膽大包天，不止於草菅人命，竟還敢做出蒙蔽聖聽之事！”
山行不住點頭，捶案憤懣道：“不錯。實在是叫人心驚！只是他一人之命微不足道，其罔顧律法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早晚都是該死的，屬實是不配叫我們為他動了脾氣。如今最緊要的事情，當是想辦法解決當務之急才是。”
李立連聲噯道，朝着鄴京方向拱手一拜：“甘陝情形十萬火急，當下救助百姓才是緊要的，我正在擬寫文書，懇請陛下儘快撥發來援物資。”
山行往書案瞥了一眼，起身恭敬道：“素問馮閣老的弟子清正廉明，今日一見李大人，才曉名副其實，北齊有你們，實乃國之大幸。”
李立趕緊扶住他，誠惶誠恐道：“山行兄弟言重了，我哪裏擔得起！都是託了老師的名聲罷了。”
“李大人謙虛了。”山行再看看天色，道：“物資的事情還要多請大人費心，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
李立笑道：“請慢走。”
可他不知道的是，山行甫一轉身就變了臉色。
“沒那麼簡單……”山行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地走去卧房，心裏細細盤算着李立的立場。這時路反倒不長了，不消片刻便已至門口。
卻並不推門，只是站在台階下數着時辰，偶有風聲作陪，也不算寂寞。
如此乾等了近半個時辰，他輕輕進門欲要叫醒蕭其，不料還沒走到床邊，就被床上人一下彈跳嚇了個正着，愣愣杵在原地不敢動彈。
蕭其看清人後，立刻放下橫在他脖頸的手掌，用力閉了閉眼，道：“……山行啊。”說著又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些。
山行緊繃的肩膀松垮下來，皺眉說：“殿下太過緊張了，神思如此消耗，恐怕不妥……”
“沒什麼，只是路上趕得急了，還沒放鬆下來。”蕭其坐下喝了一杯水，抿抿唇后抬頭說：“如今甘陝的具體情狀你說與我聽聽。”
山行將他不在時的事情簡述了一遍，說到周衍是如何從孫府來到義軍駐地時只是輕輕帶過。說完后看了看蕭其臉色，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於是試探道：“殿下？”
“啊、啊？”蕭其眼神一顫，快速看向他，見他嘴唇不再開合，微微一愣，咳嗽幾聲后又問：“李立那邊什麼情況，摸清楚了嗎？”
山行思索片刻，搖搖頭道：“恐怕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