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算計
周衍肩上一陣一陣的疼，渾渾噩噩間也有片刻被痛醒的清醒，再睜眼時已身處一處山洞。
她轉頭見蕭其生火生得焦灼，木棍裏邊滲了水，鑽火不易燃。方想戲謔一下蕭其，不料柴堆冒出了零星幾點火光。
蕭其側臉線條緊繃著，異常認真地護着那團火，明滅的火光在他臉上投下小塊陰影，周衍的目光就隨其上下晃動，火勢逐漸變大，蕭其整張臉都在光下。
他站起身，於是正對上一雙迷糊的水眸……迷茫而柔弱，濕漉漉的，像是一隻迷路的小貓。
“嗯？”周衍看他對着自己發獃，慢慢眨着眼睛。
蕭其回過神，卻恍惚間覺得心尖上痒痒的，輕飄飄的。
他按下自己奇怪的想法，走近了將周衍抱到火邊，不由分說就要解開衣領。
周衍：“蕭……”
蕭其輕拍開她的手，語氣也是極輕：“你發燒了。”接着小心翼翼地撕開粘在血肉上的布料，看見雪白的肌膚上鮮血淋漓的新傷舊疤，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
周衍無力反抗，索性閉着眼睛由他擦拭包紮，朦朧間一陣倦意排山倒海般襲來，她慢慢睡了過去。
木柴噼啪燒起，偶有幾點小火星濺出來，外面雨聲滴滴答答，可不知為何，蕭其望着懷裏柔軟的一團，竟覺得天地安靜。
周衍輕蹙着眉，長睫隨着火光輕顫，熟睡的模樣脆弱而嬌軟，讓人忍不住想保護，蕭其又想到她渾身帶刺的神情，突然笑出了聲。
懷裏的人不安地蜷成了一團，他輕嘆息一聲，抱得更緊些，胸膛儘是她發燙的呼吸……
“唔……”周衍含糊地說著夢話，不停往他懷裏鑽，滾燙的唇擦過腰腹，蕭其深深吸氣，心裏叫苦。
他修長的食指撫過她眼角、鼻尖，落在蒼白的唇上，腦子一熱，頓時俯身吻了下去……溫柔且呵護，好像太用力會化掉一般。
他正陶醉着，睜眼卻對上周衍疑惑的眼神，她顯然是燒糊塗了，並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只半睜開眼瞄了一下，轉過頭繼續往他懷裏蹭，含含糊糊吐了一句：“……滿哥別鬧。”
“滿哥？”蕭其瞳孔驟然一縮，發了狠地又將人扯出來吻，密密麻麻的啃噬急如外面的暴雨。周衍幾乎被悶得喘不上氣，一頓亂推后稍感好些，才又安心睡了。
蕭其最後在她唇上輕咬了一口才算放過，抱着人尤自生悶氣，卻也不知道自己氣什麼，越發焦躁起來，乾脆扭頭聽雨靜心。
淅淅瀝瀝的雨點拍在碎石上，驚不起一絲動靜……陡然間地面有輕微震蕩，他凝神側耳，果然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
“……公子！”
“四公子！”
“有人嗎！？”
“公子！”
“……”
地上血跡被雨水沖刷得所剩無幾，青衣男子心急火燎吩咐道：“……應該就在這一片，分頭找！你們去東邊，快！”
說罷將傘丟下，帶着另一隊人沿山路繼續喊，瓢潑大水幾乎叫人睜不開眼，就在他氣餒之際遠處忽現撲閃的火焰。
“那邊！”他倏然大叫一聲，擺手讓手下跟上，又截住兩人斬釘截鐵道：“快去牽馬！”
山坡不算陡，卻是碎石嶙峋，走得人心裏急火翻了十倍百倍，他跌了一跤再爬起時看見蕭其一人站在洞口，忙急得衝上前：“殿下！殿……”
“怎麼現在才來！”蕭其眼眶赤紅，衝口道。
青衣男子被吼得一哆嗦，撲通一聲跪下：“屬下罪該萬死！”
“山停！？怎麼是你，山行呢！”蕭其看清來人後竟由怒轉慌，又望向他身後找着什麼。
山停抬頭解釋：“屬下甫一回府就聽殿下有難，情急之下派人去通知山行后自己先趕了過來。”
蕭其一聽山行不在，頓時抱起周衍一頭撲進雨里，他用力拽過韁繩一躍上馬：“駕！”
“殿下……”山停在後看他狠狠揮鞭，心中驚大於疑，立刻策馬追了上去。
……
蕭其不顧身後的叫喊一路飛馳，抱着周衍的那隻手不由自主越加收緊。
懷裏人並沒有動作，甚至連最慣用的假笑也疲於給他，只閉着眼睛睡得沉沉的。
不知跑了多久，雨也停了，漆黑的夜裏馬蹄聲像是催命符，攪得人心神不定。
寧王府門口的守衛也是心急似箭，不住地往東張望，驟然間他們瞪大了眼睛，向著那真如箭一般的跑馬驚喜道：“是殿下！”
蕭其猛地勒馬下地，橫衝直撞一路喊：“山行！山行！”
“山行！”
正在馬廄牽馬的山行一聽胡亂拴住韁繩，跟聲尋到了房內，見蕭其一身濕淋淋的紅衣，驚恐道：“怎麼傷成這樣？”
蕭其拎着他丟到床邊：“救她！”
山行一看又是大驚，連喚人備水備葯，他掀開碎衣見肩頸部雖被簡單處理過，但仍血流不止，致命傷更是腰腹深見白骨的猙獰刀口，一時也不敢再細問，只專心給她止血、化水、縫合……幾個時辰后才收針去煎藥。
蕭其拉住他，聲音有些沙啞：“怎麼樣？”
“殿下您、您怎麼還在？”山行這才發現他寸步未離，急道：“您的傷……”
蕭其截口打斷：“我問你她怎麼樣？”
山行有些訝然，解釋道：“失血太多了，氣虛體寒……不過殿下寬心，現今已經止血了，待這幾日裏服藥靜卧慢慢調養。”
蕭其聞言疲憊地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山行立馬接話：“讓屬下看看您的傷。”
蕭其神色放鬆了些，坐下倒了一杯水，緩緩道：“我沒事……身上的血都是她流的，沾上了。”
他又似想到什麼，目光凝重：“對了，去叫山停來。”
“是。”山行緩緩退下。
蕭其支着額，眼裏遍佈血絲，他靜靜看着周衍的睡容陷入了沉思。
沉下心來後方意識到不對勁，腦中開始細細復盤：她比狐狸狡猾，怎麼能置自己於死地……哪怕是料不到佑鳴會出陰招禍水東引，或料不到繪墨坊竟藏了七八十人，她也不該逞強抵死戰鬥……除非，她不想走，不想讓我走。
……
周衍吶周衍，你真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