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微服出宮
隔日。陽光灑在花凋殘枝的宮牆內，為蕭索蒙上一層復蘇的新綠。
李顯帶了一身侍衛裝，讓婉兒穿上，隨他出宮。
“你憑什麼理由出宮？”婉兒有些吃驚。
“我呀，就說要去大雲經寺為兄長祈福還願，於是母后就答應了。”李顯吐了吐舌頭，一臉得意。
婉兒聽了倒也不奇，皇后對李弘之死一直耿耿於懷，李顯這麼做表現的兄弟之情，大約會讓武后心中感動吧。
於是婉兒換了男裝，隨着李顯的官轎，出了宮門。
順義門是平素皇子妃嬪出入皇宮的地方，李顯有皇后昭御，自然順順利利。
到了宮外，李顯和婉兒便脫了官服，換上了便裝。
婉兒女扮男裝，一襲白衣寬袍，手中摺扇一開，宛如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連李顯這樣的男兒看着都有些呆了。
整個長安城一共東西南北二十五條大街，兩市一百零八坊。李顯帶着她穿過一條條小巷來到了西市大街。
西市大街是長安城最繁華的“購物街”，有關衣食住行等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婉兒看着這唐朝的各種物件，頗有些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
街上行人簇擁，時不時有人牽着馬匹，拉着轎子，兩側古代作坊似的建築，婉兒放眼望去，有很多是絲綢和布藝店。看來唐朝紡織業的興盛果然是名不虛傳的。
“這裏便是大唐子民常來之地，你看這景象，是不是彰顯了我朝的繁盛？”李顯說道。
“是啊，這經濟繁榮不亞於太宗的貞觀之治，怎能責怪你的母后干政？若非她支撐起大唐朝這片天，就你們幾個皇子弔兒郎當的樣子，還不知有沒有這般景象。”婉兒掩嘴輕笑。
“又取笑我！來，我帶你見識見識。”
李顯忽然拉起她的手，帶她走進了一家珠寶首飾店。
店內陳列着金飾、銀飾、琉璃、硨磲、瑪瑙、珍珠等各式珠寶以及製成的飾品。婉兒終究是女孩子，自然是喜歡，但宮中各地進貢的飾品更是齊全昂貴，絕對不亞於這種小作坊。所以，這些飾品倒也不足為奇。
“不過這些飾品古香古色，頗有唐風韻味，在現代都市可不見得齊全！”
婉兒心中也不禁喜歡，擺弄了起來。
她忽然駐足，她看到一套項鏈與手環，材質奇特但五彩斑斕精緻動人，她有些驚訝，
“老闆，這是什麼？”
“這叫瓔珞，是由各種珠寶混合而成，寓意無量光明。”老闆過來說道。
“原來這就是瓔珞。古語有云，“整百寶之頭冠，動八珍之瓔珞”，原來就是此等珍品。”婉兒忍不住讚歎。
老闆詫異地看了一眼她，“這位公子才學廣博啊。此瓔珞乃是珠寶中的上品，你看這玫紅之色晶瑩剔透，比綻放的鮮花毫不遜色，整個長安城只此一個。”
李顯見婉兒目不轉睛地看着它，於是放下一錠沉甸甸的金子，說道，“老闆，這個我要了。”
老闆拿起金子掂了掂，驚喜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馬上叫人把這玫瑰瓔珞首飾包了起來。
婉兒驚訝地看着李顯，小聲說，
“殿下，你在幹什麼？”
“你喜歡，就送給你咯……”李顯滿不在乎地說。
婉兒剛想說話，李顯已經拿好東西拉着她走了出去。
“殿下，婉兒只是想見識一下這長安城的民間街巷，你又何必如此大手筆……”婉兒笑道。
“婉兒，你我相識一場，如今你幫助母后打理朝政，就當我對你的酬謝吧……”李顯鄭重其事地說著，只是他沒有告訴婉兒，其實他內心對她自小在掖庭所受的冤屈頗為心疼。
李顯帶着她來到一家西市最大的酒樓“醉鄉齋”，點了胡餅、餛飩和冷麵等等民間美食，比起那些晶龍鳳糕、花折鵝糕等宮中常見的糕點，反倒濃郁質樸。
恰巧酒樓的前廳正有樂師伏琴舞姬表演，兩人就索性一邊吃一邊看。
婉兒細細聆聽，這竟是名曲《高山流水》。她幼年時曾以古箏彈此曲，還得到了晚年太宗的讚賞。
她的眼前忽然浮現出校園的她在湖畔與一男生帶着耳機聽音樂的畫面，只是男生的樣樣有些模糊。
她揉了揉眼，更堅定地要在大唐王宮找到回家的路。
樂師的琵琶聲清澈乾淨，隨着抑揚頓挫的旋律，世外桃源里的青山碧水彷彿活生生浮現在眼前。
一名舞姬面紗半遮着容顏，穿着紅色西域舞服，露着肚臍，在台上隨樂而舞，手臂上披着的紗綾隨着旋律擺動，玲瓏的舞姿和身段讓客人們都拍手叫好。
曲終。兩位表演者剛要謝幕，一群人衝到台上。
女子驚住了。只見為首的是一個公子哥模樣，小眼勾鼻，神情猥瑣。他痞了痞氣地說道，
“這位姑娘，外地來的吧？你可知在這醉鄉齋表演的規矩，先要問過本少爺！”說著，他拿起摺扇抬起女子的下巴，不懷好意地看着。
旁邊那名男樂師忽地上前，用琴將這公子哥的手推開，擋在了女子面前。但見他雙眼翻白，目光獃滯，原來是位盲樂師。
“你個臭瞎子，竟敢推本少爺！來人，讓他們知道在這長安城誰說了算！”那個少爺惡狠狠地喊着。
說著，一群人沖了上去。沒想到那名女子居然會武功，與這群人撕斗在一起。手臂上紅綾飛出，打在一個個家丁的臉上。
“好啊！居然還能反抗！給我拿下！”那公子更生氣了，開始叫囂。
忽然太陽穴被一個石頭彈中，疼得他嗷嗷直叫。
“誰？是誰？”
他往台下望去，卻見李顯走過來拿着個彈弓在手中轉着，頗有炫耀之意。
那公子生氣急了，忽然拿起一柄劍，直刺向那名女子。女子正在被纏鬥中無暇分身，李顯趕忙將女子撥開，攔在她前面。
那名女子腳下一個趔趄，身子往後一斜，正摔在了婉兒的懷中。
此時，面紗掉落，一張絕美的面龐浮現，婉兒驚呆了。
這深邃烏黑的大眼睛，濃密卷翹的睫毛，略厚的紅唇，竟似是個異族女子。而那女子看見男裝的婉兒，也被她俊美清秀的面龐吸引住了，一時間竟心神蕩漾。她臉色顯出一抹紅暈，連忙站起身來。
李顯已經將那個少爺的手下全部打翻在地，那個囂張的少爺也被他一腳踩在頭上跪倒在地。
“這長安城正經生意，酒樓唱戲是常事兒，也需要經過你的允許？你是這酒樓的老闆嗎？！”李顯毫不留情地質問。
“我……這整條街都得聽我爹的，你算什麼東西？”那少爺自然不服。
這時，酒樓的老闆過來小聲對李顯說，
“公子，這是中書侍郎李義府的兒子，得罪不起啊！”
李顯一驚，這李義府可是母后麾下的幕僚之臣，怎地他的兒子會做出這等事情。
婉兒小聲說道，“看來這天子腳下，也並非如表面這般太平。”
她環顧四周，聲音透着清朗，日月都忍不住附耳側聽，
“李丞相是朝中重臣，為社稷分憂，怎地他的兒子會做出如此禍亂民間之事？李公子如此惡行，不知丞相是否知曉？若朝廷知李家在民間橫行霸道，皇后與聖上又當做何感想？”
台下的客人們聽了婉兒之言都議論紛紛，那少爺看着眾人投來鄙夷的目光，忽然有些驚慌失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