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宮廷宴會
太極殿,翠旖閣。
今天的宮廷宴會是慶祝武后成為大唐皇後周年的紀念。所有皇子公主妃嬪和朝廷忠臣悉數到場。
婉兒也來了,武後身旁的女官把她安排在了太平公主的旁邊。這是婉兒第一次見到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此時正值豆蔻年華,白中透紅的臉龐襯在月色下,更顯得芳華正茂。她與旁邊的公主一邊說笑着,一邊看向台下大臣席里的薛紹,時不時眉來眼去。
婉兒在旁邊看了,心想,
“這就是在大唐紅極一時的太平公主嗎?我還如何與她結識呢?”
她環顧四周,但見李顯、李弘等皇子坐在對面,小聲閑談着,只有李弘面色哀默,神情的凄涼與這宮內熱鬧的景象大相逕庭。
忽地,一聲禮炮響起,夜空中染出萬朵煙花,璀璨婀娜,數只孔明燈冉冉升空。
女子們在一旁鼓掌驚呼,太平公主更是喜笑顏開。
宴席開始,高宗李治先是大加讚揚了武媚娘成為皇后后對後宮及朝堂做的貢獻,大臣們更是一片恭維之聲。
隨後,宴會的表演便正式開始了。
幾個節目過後,武后的三個愛子李弘、李賢、李顯上了台前,為他們的母親祝賀。
他們演奏的是一曲當年太宗李世民譜寫的《功成慶善樂》,十幾名童子在身後屣履而舞,李弘伏琴,李顯吹簫,李賢敲着編鼓,同時唱道,
“壽丘惟舊跡,酆邑乃前基。粵予承累聖,懸弧亦在茲……”
唐高宗李治頻頻點頭,“媚娘啊,你這三個兒子孝心有加,你也該欣慰了。”
武后勉強笑了笑,這三人獻藝祝賀固然讓她心生慰籍,但她內心所期待的,遠不止於此。
演奏過後,幾人正要退下,忽然李弘上前一步跪在地上,
“今日母后大喜之日,可父皇的兩位女兒卻在經受牢獄之災,希望父皇能夠念及親情,還姐姐們一個自由之身。”
武后聽了心中怒極,這個不孝子竟然公然在所有人面前如此與她對立。李治在一旁也有些驚訝。
“蕭淑妃犯上作亂,滿門降罪,這是後宮的規矩,大唐的律例。此舉也為以儆效尤。若都網開一面,那皇上威嚴何在?”武后朗聲說道。
“兩位公主平素在後宮安分其守,並無越矩行為,何罪之有!”李弘突然站起身來。
文武百官一片嘩然,沒想到太子居然當眾頂撞。
這時,忽然有人來報,
“皇上,皇后,義陽和宣城兩位公主在牢房畏罪自盡了!”
“什麼?!”李弘聽了,雙腿發軟,不由自主的坐倒在地上。
武媚娘用凌然一切的眼神看了一眼李弘,心中頗為得意,幸好自己早先一步,否則李弘這一鬧,也許聖上真就把兩位公主救下了。
滿朝文武,只有婉兒識破了武后的心思,心中也不禁佩服武媚娘的先機果斷。她正想離開,忽然斜眼暼見遠處正對武后的樹叢中有一抹亮光。
“這是什麼?”她有點驚奇。
忽然亮光飛了出來,變成一支閃着銀光的箭,直刺向武后。
婉兒大驚,趕緊撲上去喊道,
“皇後娘娘小心!”
說罷,箭已到眼前,她拂袖一擋,“叮啷”,箭掉落,正是李顯用劍遮擋。
此時,皇宮士兵已經將刺客押到了有些驚慌的武後面前。
“說,是誰派你來的?”李治起身質問。
“你殺害兩位公主,我自然要為她們索命。”說罷,刺客咬舌自盡。
李弘聽了,情緒更是激動,
“母后,你看這一縷縷冤魂,還要有多少掩埋在這朝堂之上?”
婉兒見李弘與武后的矛盾激化,怕母子二人蠻勁上來釀成不良後果,連忙站出來說道,
“太子殿下,大唐律令,謀反之罪,株連九族。蕭淑妃禍亂宮闈,皇後娘娘若不嚴處,以後律法何在?你又怎知其子不會作亂?這大唐的天下難道要拱手讓給那些居心叵測之人?”
李弘看了看她一愣,說不出話。武媚娘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婉兒,又對她平添了幾分好感。
一旁的太平公主看着這個氣場十足,言辭有力的姑娘,心裏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近之感。
李弘站起身來,沒有說話,一邊發出蒼涼的陣陣笑聲,一邊趔趄地走出了宴會庭。
一輪銀色彎鉤掛在空中,冷冽中帶着一抹清亮,彷彿在等待着一場風雲變色。
……
大明宮的夜晚悄無聲息,只有寒蟬的鳴叫和軍隊巡邏的聲音。
唐高宗李治和太子李弘坐在大明宮內的桌子前促膝而談。
“弘兒,那日宴會你如此頂撞你的母后,此舉未免不妥。你母后心高氣傲,必然傷心自己的兒子如此待她。”
“父皇,兒臣幼年讀兵法詩書,原本期望朝堂安寧,子民歡顏,卻不曾想這血雨腥風從未停止在這王宮之內,更將自己至親卷了進去。”李弘哀怨道。
李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之所以今天與李弘私談,正是看到他為了兩個公主奮不顧身的頂撞武媚娘。兩位公主畢竟也是他的愛女,他心裏怎會不痛?
“弘兒,你自幼讀史,需知當你戴上王冠之時,便要承受這天下所有的身不由己。”李治語重心長地說道。
“那麼父王快樂嗎?”李弘凄然地看着他。
“快樂?身在帝王之家遑論快樂?”李治苦笑一聲,“弘兒,你年紀已不小,父王希望你能夠更多參與政事,一來實現你兒時抱負,二來……防你母後為她的大權再傷我李家兒女。”
“這後宮爭逐殺戮,自古皆然……也不能全怪母后。”李弘還是為生母說了句話。
李治當然同意,畢竟沒有武媚娘,一樣會有蕭淑妃或是其他妃嬪挑起這後宮之爭,但任何女人也沒有武媚娘的政治手腕與才華。這也是為什麼李治明知武后害自己的孩兒,依舊讓她執掌這朝政大權。
父子二人舉起酒杯,一起為這無奈的帝王之命共飲了杯中之殤。
李治一邊飲着,眼底瞥着李弘,露出一絲黝黑的深沉。
李弘走後,他忽然對身邊的太監冷語道,
“刺客的事兒,辦好了嗎?”
“按皇上的意思,都已經處理了,不留痕迹。”
李治抬頭望望屋外的月色,眸框中已滿是濕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