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要是周老師會一些微表情,大概能看出她微微睜大的眼中的驚異與驚慌,與臉上控制不住的泛紅。
她驚得不敢動彈,一剎那裏像是喪失了聽覺,周老師在說什麼她都聽不見,全身上下只能感受到他掌心傳遞過來的溫度。
莫陌微微轉頭,看他神色如常地跟周老師交流,似乎在做着件稀鬆尋常的事,沒有一絲異動。
她緩了緩心神,讓自己冷靜下來。
片刻后,她伸了另一隻手覆在倆人交握的手上面,甚至主動親昵的往他肩膀靠了靠,配合著他演戲。
這回輪到賀汀怔愣了,垂眸,看一眼她的手,又看向她小巧的側臉,心臟微微觸動。
明艷的紅唇一張一合:“媽,我聽舅媽說,你們小區最近不是組了個廣場舞團,您參加沒?”
周老師停了一會才說:“她們跳那些我哪會。”
“我舅媽也不會的,其實可簡單,媽您以前可是人民教師,不能輸給我舅媽。”
周老師眯眯笑開,半推半就,沒有直接拒絕,“那行,我改天去問問你舅媽。”
莫陌接著說:“賀汀跟我說您有在吃藥是吧?現在的葯副作用很小的,您不用擔心,您就當睡前吃顆糖,要是怕忘了我就每晚發消息提醒您。”
說完仰起頭輕輕推了推賀汀,示意他說話:“你說是吧?”
身旁人看過來,眉眼彎彎,笑得溫柔,賀汀一下沒能接過話。
莫陌又笑:“問你呢,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賀汀眼睫毛顫了顫,回過身,再次開口已辨不出方才經歷,“媽,莫陌是醫生,您聽她的沒錯。”
陰鬱了幾天的周老師看見兒子兒媳婦這互動,哪還有什麼想不開,應了幾句后趁機催生,“媽都聽莫陌的,可你們倆什麼時候聽媽的,給媽生個孫子孫女?”
莫陌的笑掛在臉上,不知是該收回還是繼續。
這個問題.她答不了。
不得已,她又推賀汀,把難題交給他。
誰料,這人帶着笑意,看她一眼又轉回去,一派輕鬆的應:“我們儘快。”
莫陌:“.?”
周老師心滿意足掛了電話,莫陌即刻將手從他掌心抽出來,離開他身邊。
手心早出了細密的汗,她沒敢擦,小心握着。
也沒敢看人,斷斷續續說:“那個,那先這樣,不早了,你回去吧。”
賀汀低頭,看着空落落的手,收起一閃而過的失落,“不急,我有東西給你。”說罷走到玄關拿過來一個盒子,“在北京順道買的。”
是個首飾盒,那盒子比酒店的提盒更加精美,上面的商標莫陌沒認出來。
她正要打開,賀汀移了移位子,開口將她的動作打斷,“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怎麼剛才讓走不走,現在倒是走得快。
等門嘭一聲關上,莫陌收回視線,轉眼看見他放在單人沙發上的衣服,再拿着追出去時人早沒了影。
算了,下次見面再帶給他好了。
莫陌重新坐下來,打開盒子。
是珍珠飾樣的手鏈、項鏈還有一對耳環,輕巧玲瓏,珍珠圓潤光澤,鏈子也不像普通的鏈子,莫陌看不出來什麼材質。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耳垂,賀汀怎麼知道她有耳洞?
耳洞是一年前秦沛帶着她去打的,可她不喜歡戴耳環,平常坐診也鮮少有機會戴,她只是偶爾清理以防它閉合起來,現在看去就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莫陌想,或許是不知道的,這樣的一套首飾都是搭配出售,他們這些男人哪懂得那麼多,隨手看起來適合送人就行。
收拾完躺在床上已經快11點,莫陌回想了一會周老師的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讓她來上海比較好,先脫離那個環境,好好吃藥把病情控制住,之後再進行下一步治療。
周老師情況不算嚴重,治好沒太大問題。
莫陌翻了個身,想到另外一個事,她和周老師之間應該不會有什麼婆媳矛盾吧?
都說婆婆和媳婦之間天然不對付,許燕燕和吳淑梅就是,倆人都看對方不順眼,雖然沒什麼大爭吵,但日常小矛盾隔三岔五就一出。
不過按着這幾次相處下來,周老師好像每次都是維護自己比較多,反而是賀汀“挨罵”多一些。
要是她過來的話.自己住醫院宿舍應該也不會天天見面.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莫陌困極,邊想着邊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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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還要再上半天班,莫陌出門前瞥見那個盒子,腳步一頓,重新返回去,拿出耳環戴上,兩顆小珠子潔白無暇,和白皙透粉的耳垂十分相襯。
莫陌緩緩勾起笑,不得不說,賀汀挑東西還是有一套,上次的戒指也是,不張揚、簡潔大方很合她心意。
周六不忙,病人零零散散,一些簡單的問診開藥都交給張儷,莫陌只在旁邊指導。
快下班時請了一周假的秦沛過來找她,“莫主任忙完了?”
秦沛坐在她對面,手放在小腹上,先注意到了莫陌耳朵上的珠子,不由驚奇:“莫主任你們家的太陽今天從西邊出來了?”
莫陌一怔,側了側身將耳朵遮住,嗔她:“胡說什麼。”
秦沛一直看着,誇讚:“還挺好看的,你就該多打扮打扮,別整天素麵朝天的。”
“就是就是,我覺得莫主任今天整個都不一樣了,連笑容都鮮亮許多。”張儷應和。
莫陌有些不好意思,看向秦沛轉了話題:“你怎麼了?還是家裏出事了?”
“沒,就是之前不舒服,去查了查才知道是有了老二,老二折騰人,請假休息幾天。”
莫陌和張儷反應過來,連聲道恭喜。
“有什麼好喜的,接下來一年我是沒好日過了。”秦沛苦着一張臉。
張儷年紀小,十分好奇,“秦醫生,這生過一胎二胎應該會順利很多吧?我聽人說就上個廁所的功夫就出來了。”
“虧你還是學醫的,這種話你也信。”秦沛耐心給她解釋:“每個人體質不一樣,你說的那種確實存在,但是也有些一胎順二胎難產,或者一胎剖腹產二胎順產的都有,說不準的。”
“這樣啊。”張儷若有所思,“還是生一個好了,生兩個太累。”
“你還早着呢操心什麼。”秦沛笑得不行,下巴指向莫陌,“倒是你們莫主任比較着急。”
秦沛想起今天要找她的事,上次奠基儀式后她一直沒找着機會問她,也不知道她和賀總是個什麼情況,別做那腳踏兩條船的事來才好。
她是相信莫陌的,可.賀總這人太優秀,要是莫陌一時沒想通那就難辦了。
秦沛把張儷眼前的保溫杯遞給她,“女孩子喝涼水不好,去接點熱水。”
張儷:我剛剛才接的.
張儷被推着出門。
人一走,秦沛就壓低聲音說:“莫陌,你老實跟我說,你和賀總沒什麼吧?”
莫陌沒想到她是要說這個,表情變了變,張嘴就要解釋:“秦沛我.”
而秦沛從她的表情里似乎看出來些什麼,驚訝着打斷她:“我昨天聽人說了,你男朋友又來接你了是不是,這麼看來你那男朋友還是不錯的,又是送飯又是接下班,人賀總雖然是有錢,但你可不能吃着碗裏的想着鍋里的啊。”
莫陌不由笑,“我沒有。”
“那那天賀總是怎麼回事,他怎麼知道你有低血糖?他又不是醫生,這又摟又抱的,逾矩了啊。”
“這男人就容易腦子一時糊塗,他權勢大可以玩玩,可你不能啊,你得看清楚,別到時候鬧出什麼來,丟了名聲。”秦沛情真意切,一副勸人不要誤入迷途的模樣。
莫陌哭笑不得,再由着她誤會下去自己和賀汀的名聲都得不保,她正要開口,有病人進來了。
秦沛離開前再次小聲說:“我是為你好。”
莫陌無奈,收起情緒,投入工作。
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之前來過兩回,每次也差不多都是快要下班的時候來。
莫陌記得,是和親生父母之間的矛盾,最主要的問題是溝通不順暢與相互不理解,女孩給自己的壓力很大,自述影響生活影響工作,煩躁轉化為焦慮,徹夜失眠、脫髮。
當然莫陌記得這麼清楚不是因為她的癥狀,而是她一進門就開始哭,哭到離開。
這次同樣,女孩哭着進門,坐在莫陌面前一抽一頓,莫陌默默遞紙。
其實人在心裏難受的時候就想找到一個地方可以肆無忌憚的發泄、述說,有人找朋友、有人網上匿名,而她,找到了莫陌這裏。
已經過了12點,張儷接了水回來,莫陌讓她先下班。
門裏門外都沒了人,她還在小聲哭着,嘴裏的話時斷時續,“莫主任.我好難受啊.為什麼就沒人能理解我.活着好難。”
她又抽了張紙擤鼻涕,“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廢物,工作一塌糊塗,今年的績效又要墊底,別人有房有車升職加薪,可我什麼都沒有,我覺得我一輩子就只能做個文員了。”
“我爸媽每天在我面前念叨,一會說我的工作,一會抱怨我找不到男朋友,最後總說他們白養了我,我好想搬出去,可是搬出去我能住哪?世界那麼大,我哪都去不了。”
莫陌其實前兩回該說的都說了,她建議她如果自己實在調節不了那就去找個心理諮詢,可她不願意,後來聊了兩句才發現她手裏能支配的錢不多,負擔不起連續的諮詢。
莫陌嘆氣,繼續聽她說話。
等她把一周的抱怨都說出來,人也漸漸緩過來,吸着鼻子說:“莫主任,你們這裏可不可以開證明,我想請假。”
“證明得下了診斷才能開,而且請假並不能解決問題。”莫陌叫她的名字:“下次方便的話,可以跟爸媽一起過來,我有時間可以跟你爸爸媽媽聊一下。”
女孩迅速搖頭,“他們不會願意過來的,他們覺得是在浪費錢。”
“不收費,就簡單聊聊。”
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驚訝:“不收費?”
“對。”
“那我試試。”又問:“證明呢?”
“不行。”莫陌直接說:“如果你晚上還是睡不着可以開一點治失眠的葯。”
“不用了,葯家裏還有。”她有些失望,“我就是難受,一想到上班就煩,一煩就什麼都做不好。”
說著說著又開始哭起來,莫陌按了按太陽穴。
不知道她餓不餓,莫陌肚子反正是叫了兩聲。
“去吃點東西,吃完好好上班。”
“嗚嗚嗚,我不餓。”
“.”
沒想到最後解救她的是賀汀的電話,她也不管了,示意后拿着手機出診室。
接通時賀汀聽見了哭聲,立即問:“怎麼了?”
莫陌走遠一點,“沒事,病人。”
那邊像是鬆口氣,“加班了?”
“嗯,等會就下班。”
“下午不上吧?”
“不上。”莫陌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賀汀低聲笑:“我看了你們公眾號的醫生排班。”
“噢。”
“晚上一起吃飯嗎?我有個朋友過來,說想見見你。”
莫陌一滯,“朋友?”
怎麼和他結婚還包括見朋友這種義務?
“嗯,大學室友,也是蘇城的,今天和他女朋友剛到上海。”賀汀說:“還有顧琿。”
見她許久沒有回話,他再問:“你方便嗎?”
“.方便,幾點?在哪裏?”
賀汀立馬說:“六點,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