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籠中鳥
在山中的日子有些單調,但也算是難得的安寧平和。雖然月音知道這樣的安寧平和只屬於這個山中院落,這個院落之外的世界正在經歷着狂風暴雨驚濤駭浪。好在她並不是完全與世隔絕,她還能通過電視和廣播了解局勢的變化和戰役的近況,時不時還能接到岩殤的電話。
在這棟房子住下起,月音越發疑惑於那股熟悉感,每次她在某個傢具前或是在後院樹下站定時,總恍惚那些景象是在哪裏見過一樣,雖然模糊卻仿若來自於自己真實的經歷般,但仔細搜索記憶,月音又確實找不到任何去過的地方和這裏相似。她最終將這些再次歸於岩殤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對他的好感,連同這幢房子都是親切的。
無論月音想了什麼辦法,都沒能離開房子半步,過了半月,月音再也坐不住了,向博里提出進城的要求:“我想到大教堂去一趟,那裏有我的一個長輩。我可以聯繫到那位神父,悄悄地與他會面。”
博里搖了搖頭。
“少主說您有些固執,因此讓我們務必要以你的安全為先。”博里說到這裏有些猶豫,似乎覺得這樣直言有些失禮。
月音對岩殤在下屬面前這麼評價她有小小的不滿,可月音沒想明白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在這裏,日常生活物品都有博里送來,並不需要為此煩惱,守衛十分盡職,日夜都有人守着。這些守衛的敏銳對月音來說很是棘手,但她奇怪於沙影甚至都沒有找到這裏,這讓她總有一絲莫名的不安。再想起沙影的要求,她心急如焚。只有與岩殤通話確認他的平安時,她才能將注意力稍微轉移開。但漸漸地連岩殤的通話也少了,加上與沙影的失聯讓她無法知道阿麗的情況,她已不可能用平和的心坐在這高門大院內。
這日下午,博里非常鄭重地來見月音。看到他嚴肅的表情,月音莫名的有些心慌,而她的心慌馬上得到了驗證。
“在下有一件事要告訴安小姐,但希望安小姐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慌亂。”
月音預感到不是什麼好消息,但她還是點頭示意博里說出來。
“少主幾日都沒和您通話其實是因為前線出了問題,之前一直沒和您說是因為沒有確切的消息。昨日從西征軍總部傳來消息說,少主帶軍與坎薩新組軍團在祈燈城正面一戰,開戰已多日,西征軍總部都沒有收到少主消息,今天一早收到前方側翼主將的消息說前兩日坎薩叛軍已退守祈燈城,但在外圍一直沒有見到少主的蹤影,少主也未給側翼主將留下任何標記。”
這樣的消息怎能不讓人着急,月音忙追問博里是否有其他細節。
“目前只有這些消息。我認為少主應該不會有事,因為通訊內容中提到當時少主警備營是和少主在一起的,警備營的人都是精英,即便遇到突髮狀況也不會讓少主發生危險。”
這點月音卻不認可,她想到當初她救下岩殤時的情形,以及後來他和博里在13號哨站的重逢,她覺得岩殤不是能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代替自己而死的人。但她沒有去反駁博里的話,困在這裏如籠中鳥的她思來想去,最後發現自己剩下的只有為岩殤祈禱這件事可做了。
她很少做祈禱,這點卻是受了多勒斯神父的影響,多勒斯雖然是神職人員卻從不強迫她看經書,也很少帶她參與教會的日常儀式。這些習慣讓她潛意識中對宗教的信仰並不純粹,雖然倚仗教會生存的他們因為日常的耳濡目染對基本的教會規矩非常熟悉,但是若要她正經的從事需要使用經書的事項便要露餡了。神的孩子不盡信神,在教會中是相當異類的存在。
如今她着急害怕卻又無能為力,只能寄希望於祈禱這樣的事情了,月音甚至覺得是不是平日裏不夠虔誠,如今才讓神懲罰到了她身邊的人身上。對於用什麼樣的祈禱詞,她需要翻越正規典籍才行,她想起正廳神像下的那本經書,那雖然是岩殤母親的物品,但臨行那日岩殤卻用自嘲的口吻說道:“你若是有祈禱的習慣,可以用這本經書,不必擔心是我母親的東西,我想她要是知道能有你這樣的有緣人用它,她一定很高興的。我這種人,並不配去翻越任何教會裏真正聖潔的物件。”她如今想起他這句話,仍然有些心疼他那落寞的樣子,如今這世道連教會都不能獨善其身,他完全沒有必要那樣苛責自己。
月音走到正廳的神像前,先在神像下默念了幾句自己心中祈願的話,然後伸手翻開那本金木石制的精緻經書。可翻着翻着,月音便有些意外,這確實是一本經書,但卻是一本古版經書,對經文苦手的月音卻在古文上學得還不錯,這仍然得益於多勒斯神父奇怪的教育方向。這本古經書的排版和如今的經書大不一樣,她只能逐頁的翻找着她需要的祈福經文,可翻着翻着,她卻發現她在看的根本不是一本日常的祈禱經書,而是一本記載關於七神器的古籍。
關於七神器,多勒斯叔叔也曾和她提過,但是叔叔一直對她說,那不過是些古代神話罷了,讓她當作故事聽聽就好。只是她每次在教會中聽神職人員提起神器時都是一臉虔誠的樣子,更是遺憾於自己沒能找到有關的典籍線索而遺憾。如今這本紙張和外封都頗有年代感的古書里卻仔細的描述着關於七神器的細節,更特別的是書中所說的並不是神話故事,更像是藉著七神器展示着一個遠古文明的先進繁盛。月音被吸引住了,她雖然不是科研技術人員或者考古愛好者,但書里許多顛覆性的內容仍然讓她驚異不已。她想將書拿起來仔細閱讀,卻發現書是被釘死在經文架上的,確切的說,書和經文架完全是一體的。月音好奇的翻到最後一頁想要研究書的接縫,卻看到了讓她驚訝的圖紋——一隻銜着百合的鴿子。月音驚訝的不是圖紋本身,而是它的大小和形狀。她一直認為自己從小帶着的那條項鏈的鏈墜之所以和聖醫會的會標一致,或許是家族祖先中有聖醫會的人,所以用那圖紋做了鏈子后,又家傳了下來。可這經書底封上陰刻的圖紋凹槽大小竟然和自己鏈墜的大小和鏤刻的細節高度相似。她好奇的取下脖子上的鏈子,將鏈墜放到了凹槽上。鏈墜竟然一絲不差的嵌入進去,隨着一聲清脆的“咔嗒”聲,鏈墜被緊緊的卡在了凹槽中。
月音大驚失色,為什麼自己家傳的鏈墜卻與這本經書的紋刻有如此驚人一致的工藝。她試着去按鏈墜,又聽到一聲“咔嗒”聲后,鏈墜鬆了出來。難到只是巧合嗎?或許祖傳的項鏈和這本經書的工匠是同一人?但月音不太相信有這樣的巧合,她將鏈墜再次按入凹槽中,這次她的手滑了一下,將卡緊的鏈墜轉動了起來,她確信自己沒有聽錯,隨着鏈墜的轉動,鏈墜內部的花紋也錯落的變化起來,隨後經書封底下方有什麼也跟着轉動了,還發出摩擦聲。月音一直就奇怪於自己的鏈墜接口為什麼是翹起的,還以為是曾經被摔壞過,但如今用於轉動鏈墜確實是非常合適的把手。月音試着轉動鏈墜,那摩擦帶動出低沉的振動聲而後又漸漸變成了轟鳴聲,從經書架向底座下延伸,再振動了整個祈禱台,而後月音看到眼前的神像在振動中緩緩的後退,如一扇門般打開了一條通道。
月音吃驚地看着黑黝黝的地道口,忽然擔心起自己是不是觸到了岩殤的秘密。但想起他和她說過的話,似乎他沒怎麼翻看過這本古籍,那麼這個秘密是岩殤母親的嗎?又為何與自己的項鏈有關?她還在糾結於要不要進去看看時,身後的正廳門被敲響了。
“安小姐,你在嗎?發生了什麼事嗎?”
月音連忙大聲回復:“沒事,我只是在給割草機充電,按錯開關了。”
“是要給後院割草嗎?需要幫忙嗎?”
月音婉拒了守衛士兵的好意,她此時慶幸正廳對着前院恰好是沒有窗戶的,否則那兩個士兵必定要盡職的先到窗前看個究竟了。
為了避免士兵多疑而再次來打探,等他們走遠后,月音將正廳門鎖上,找了個應急燈,小心翼翼地下了地道。
長長的地道階梯盤旋向下,月音估算了地道的高度和階梯的長度,等她走到底時,大約垂直十米深。階梯的盡頭並不是地道的盡頭,台階是繼續向前的通道通道感覺還是向下的方向。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估摸着有幾分鐘了也沒能看到盡頭,這裏似乎並不是單純的地下室。月音覺得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後邊正廳的入口也沒有關上,要是守衛有事來找她,便泄露了岩殤母親的秘密了,她需要從長計議。於是她退回了正廳,決定準備一番,晚上再下地道探索。
她還想着如果這個地道是通向外邊的,是否就此離開呢?但即便能出去,離開炎京也並非易事,回坎薩更是困難重重。她甚至想到了去找沙影,但她並不想將木櫻的行動直接告訴沙影,卻又想不到合適的借口可以讓他為她提供回坎薩的幫助,憑他的敏銳,要想騙過他難度太大了。看來還是先找律神父商量對策。
月音花了一整個下午做準備,打算晚餐后就行動。她整理好行囊后,坐下來給岩殤寫信。拿着筆許久,不知道如何寫才能打消他的擔憂。月音不知道何時能再見到他,心裏是存着告別的想法,猶豫了許久,最後只簡單的寫了自己去找叔叔,叔叔會照顧她,讓他不必擔心等話,封好了放在客房床上。
為了不讓岩殤母親的秘密被發現,她認真的在神像門后找了許久,終於發現了關門的機關。她還計劃了沒有找到出口的情況下,保證天亮前折返的時間。一切就緒后,月音在晚飯後守衛換班巡防山道的時間,下了正廳的密道。
月音沿着下午的路繼續往前走,大約走了半小時,出現了第一條岔路。這岔路不是像是用於迷惑人的,每個岔路道口上方都有着非常清晰的路標。一個上方掛着的標板上用古文寫着“觀星台”,路是向上去;一個上方的標板上刻着一顆樹狀圖形,並沒有文字;最後一塊標板上用近代文字寫着“儲備庫”,月音從燈光里似乎能看到走道盡頭的門。於是她決定先去看看這個儲備庫是什麼。
雖然模糊能看到門的形狀,但直到月音走到那道兩人高的門前時,還是花了好幾分鐘。庫房的門有兩人高,如此規模,卻不知是用於存放什麼物品。月音看到左側的開門裝置上也有一個鏈墜的凹槽,可當她將鏈墜嵌入后,並沒能直接打開門,而是彈開了一個蓋子,蓋子下是一個密碼鎖,這可就不是能輕易猜出來的了。這裏只能當做一條死路,目標是找到出去的路,她沒有時間浪費在這裏。她折回了岔路口。這會月音沒有猶豫,決定選文字明確的觀星台,既然是觀星,必定需要走出這條密道。
印象里,月音隨岩殤兩次入山都沒見過這片山谷有特別高的山,她根據一路上地道的角度以及別墅所在山腰的高度,預估離山頂不遠了。可她失算了,直到她走到地道盡頭,終於來到一個寬闊的地下廳室時,已經過了夜半。
這是一間古樸的石制廳室,並非露出地面的建築,似乎更像是某個建築的地下室。廳室空無一物,但能看出裝修的年代有些久遠。月音找了許久,才勉強看到在廳室頂上西北角一處有一個兩人寬的石門,但是這個石門所在的廳室頂完全與地面平行,四周的牆壁相隔甚遠,必須藉助工具才能上去打開。月音再次仔細檢查了整個廳室以求能找到攀爬的借力點,發現牆面都是一片光滑,也根本沒有什麼合適的落腳點或工具可用。
月音感覺十分受挫,原本以為上到山頂能見天日,如今看來必須要藉助工具。她看了看時間,此時已過了預定折返的時間,她只能放棄繼續探索,小跑着往回去,好在往回是下山的路,比較省體力,但躺到床上時,體力還是有些透支。
一覺睡過了頭,月音是被守衛砰砰的敲門聲吵醒的。她收拾了一下,出門回應守衛,敷衍了幾句。直到下午緩過來后,她開始在屋子院子裏找合適的工具,在前院搜索時,向守衛的士兵打聽了觀星台的事情。
“夜裏觀看月亮最好的地方,要到那幾做比較高的山頂上才行。”
“我聽說這附近有個觀星台,不知道是不是最佳的位置呢?”
“安小姐也知道觀星台呀。那個觀星台早些年是教會在管理,後來被將軍徵用了,現在算是軍事區域,怕是不方便安小姐去。”
守衛士兵的話給月音潑了一盆涼水,這下工具也不用找了,她只能今晚去試試剩下的那條道。
再次下到密道已是輕車熟路,月音來到岔路時比前一夜用時更短,但另一條路比往觀星台的通道更長,終於在凌晨時分,月音走進了一間寬大的廳堂。這處廳室雖然寬敞,但更像卧室和起居室的結合的房間,有床、衣櫃、桌椅。而讓房間的另一側並排着的幾個奇怪的小門。
謹慎起見,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打開它們,而是仔細的觀察起房內的情況。她發現房間傢具上的落灰很薄,甚至還在餐桌上看到了炎京城中今年新生產的物件。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這裏近期曾被人使用過,但這個人是誰呢,如果是岩殤,他沒必要撒關於經書的謊,說自己從未接觸經書,反而建議她可以看那本經書。如果是岩殤不認識的人,有一定可能性是對岩殤不利的人。想到這裏,月音提高了警惕。
她來到那幾扇門前,她發現除了其中一扇門,其餘各扇門都有貓眼,可惜的是從貓眼看出去皆是一片漆黑。她只得通過仔細探聽門后的動靜判斷是否有人。待確定無異常后,月音逐個打開了門探看,除了那扇沒有貓眼的門后是又一個略小一些的房間外,其他門背後各都是一條深不見底的通道。這下可算難倒了月音,現在時間已經不早,這每條地道的盡頭到底通向哪裏、還有多長距離是月音完全沒有辦法確定的。
她嘗試從房間內找線索,最後發現了兩個特別的地方,一個就是牆上的掛氈、一個是幾扇門面向地道一面的門鎖。這幾扇門面向地道一側的鎖都不同,但只有其中一扇門上明顯有着和月音鏈墜一樣的鎖眼。牆上的掛氈是一棵百合樹,但樹杈的分支卻有些眼熟,月音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這上面的樹杈起點和後面的分叉與她來時的路非常相似,以及那分叉點上的顏色其三岔口上各個地道口的標板顏色是一樣的。她還看到,沿着白色分叉延伸出來的樹杈最後有一個略大的結子,結子上再分出的幾個分支數量也與這裏門后通道的數量是一致的,最重要的是,各條分支上的標記和那幾扇門前的裝飾都有相同的地方。月音意識到,這棵樹就是地道的地圖。
她將這棵樹描摹了下來,但從地圖上看不出最後各個枝丫末端都是什麼地方,那些末端上也是一些圖標,月音對比了所有的圖標后,選了一個和坎薩廟所里的聖標相似的通道標記,做為下一個嘗試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