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之所
軍車一路向東，建築物高度不斷降低，最後只有零星的別墅孤零零的立在路兩旁的不遠處。似乎是離開了城市，卻沒有遇到城防界限。最後路開始爬坡，似乎上了山。
這座山坐落在炎京東面，海拔不高地形也並不險峻，但佔地寬廣，看起來更像巨大的丘陵區，這裏林木茂密，徒步入山容易迷路，好在他們走的是修葺良好的車道。
駕駛座上的岩殤一言不發，也不知開了多久，月音只覺得路邊的樹木越來越茂密，正當她開始適應林木滑過車窗的節奏時，忽然畫面一斷，現出了一排圍牆欄杆，圍牆上一片開闊的天空，似乎有一座教堂佇立在圍牆后不遠的地方。車沿着圍牆，最後進了一扇大門，停在了庭院中。
院子依山勢而建卻隱在山林間，院落設計的巧妙可見一斑。車子一直開到階梯前，月音下車后循着階梯看去，眼前是一座古樸的別墅，頗有宗教風格。推開大門時，月音還有一瞬間誤以為走進了一處廟所，大廳正中立着一個神像，下邊是一個祈禱台，但細看周圍的傢具擺設還是十分有生活氣息的。
“要喝點茶嗎？”岩殤略有些隨意的問話讓人聽起來感覺他放鬆不少。
“只要軍中沒有事，我都會回來住。”
月音好奇地四下打量，這是他的家嗎？但似乎除了他們兩人，這裏並沒有看到其他人。
“到露台坐坐吧。”
岩殤帶月音在露台坐下，轉身又回了屋子，過了幾分鐘，只見他端了茶盤出來，茶壺口冒出淡淡的熱氣。
看着正在給她倒茶的岩殤，月音感覺又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他，如此放鬆和愜意，慣常的嚴肅毫無蹤影。
“怎麼這樣看我？”
“忽然覺得或許你也很適合居家生活。”
岩殤的眸光閃了閃。
“那要看和誰一起生活。”
月音原本只是有感而發，沒想到他又說這樣的話，加上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月音窘迫地看向一旁。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月音覺得有些尷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沁人，總覺得似曾相識，西部本就少茶，她確定自己並沒有喝過這種茶。
“喜歡的話，我可以給你一些。”
岩殤一直觀察着她的表情。月音想要避免再次尷尬，隨口找個了話題。
“這裏只有你一個人住嗎？”
雖然比起法肆和西弗洛府上的那些別墅院落來說，這裏實在顯得秀氣很多，但若只是一個人住也太過空曠。
“嗯。”
岩殤站起來走到露台邊的欄杆前。
“我小時候，將軍會經常來，不過現在只有我會來住。”
月音難得聽他提起和他的父親之間的私人關係，卻仍稱之為“將軍”，而他平淡的表情卻無法掩飾聲音的落寞。月音想着繼續岔開話題，卻見他很快變了一種語調。
“所以不是誰都能喝到我這兒的好茶的。”
月音忽然覺得自己能看到他的心裏，看似一切盡在把握，其實更像沙漠中孤峰獨立的山岩，一片荒蕪。
“願意參觀一下我住的地方嗎？”
月音沒有拒絕，她想了解他，甚至希望通過她的存在能消弭他的孤獨感。
“我很榮幸。”
走完整個庭院不過十幾分鐘，其實不過是兩人散散步而已，然而一切都那麼有親切感，或許是因為岩殤？月音不清楚，只覺得莫名的舒適，那樹葉間漏下的陽光，那窗欞前撫過的暖風都在慢慢的褪去人精神上的緊張感。直到他們走回前廳的神像前，她才回過神來，但這尊神像也是微微的笑着，並不似教堂里那些寶相莊嚴的雕塑，不過是略顯冷清些罷了。
神像下的祈禱台上立着一本經書架，架上放着一本經書，經書的別緻吸引了月音的目光。那是一本木製封面的經書，金木石質地的封面上鏤刻着一朵百合花。月音不由自主的伸手想去撫摸那栩栩如生的百合，手方觸及它，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小不點！”
月音心中一驚，但這個聲音轉瞬即逝，回神再仔細去想，卻什麼都記不起了。
“你怎麼了？”看到月音驚異的反應，岩殤關心到。
月音回過神來：“哦，沒……只是覺得這本經書很特別。”
“這是我母親的，我沒怎麼翻過，一直都按她從前的習慣擱在這裏，偶爾擦拭保養，還好我沒弄壞了。”
“你母親？”月音猜測或許是個悲傷的話題，有些猶豫要不要問。
“她……已經很久很久都不住這裏了。”
他臉上又浮現出在研究所院子裏的那種神情。這話的意思似乎是他的母親還活着，卻為什麼有這樣的表情呢?
岩殤驚訝地看着月音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他有些驚喜，將自己的手也貼到她放在他臉頰上的那隻手背上。此時月音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再想抽回手，便被他緊緊的抓住了。月音臉上有些熱，但或許是因為來到了他的家，感覺自己和他的距離拉近了不少，那些窘迫減少了許多。她試着繼續問道：“能告訴我關於你母親的事情嗎？”
岩殤沉默了片刻。
“她曾是聖醫會的掌會。”
月音有些吃驚，雖然教會中人不限制婚姻，但做到高位的大部分都會自願宣誓為神奉獻守貞，岩殤接下來的敘述解了她的疑惑。
“最早的聖醫會並不屬於教會，是一個家族組織，在幾百年間發展壯大，因為對社會和政權的影響，在歷任政府的積極撮合與教會招納的作用下，漸漸融入教會。而我母親便是這個家族的後人之一。”
“在軍閥割據時期，我母親在戰場上被父親救了下來，那時父親還是一個軍閥手下割據一隅的小頭目。在那樣的亂世，他們走到了一起。”
“後來父親的勢力越來越大，成為了一方霸主，在各方勢均力敵的時候，杜棹首相站了出來，用他的威望聚合了眾人，成立了合議政府。”
岩殤又停了停。
“這些你應該也聽過，我似乎說得遠了。”
“是有聽過，但我知道的也不多。”
“後來……”岩殤有些猶豫，他看着月音的神情，忐忑地看着她的反應。
“後來你父親奪了權，建立了軍政府。”
“是，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知道我父親如何奪權的人卻不多。”
月音看到岩殤的眉頭再次緊縮起來，她沒再插話，聽他繼續。
“父親奪權成功是用我母親的犧牲換來的。”
岩殤緊緊地抓住月音的手，那手上的力量無助而絕望，眼前的人不是什麼執掌千軍的少主，而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月音不由自主的抱住了他。岩殤起初愣了愣，而後回抱住她。兩人一言不發，感受着彼此的溫暖。
正在月音猶豫着要不要問下去時，門外傳來一陣轟鳴的車聲，而後聽到丁索焦急的喊聲：“少主，少主，有緊急軍情！冬臨國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