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是孤兒
在夢裏，塗南隱約能看到一個人渾身是血的倒在黑暗中。他看不清那個人的樣子，只聽見凄慘的哀嚎聲，那聲音似真似幻，聽不真切，又引人入勝，讓他從心裏生出一種說不出的驚恐，以至於他這幾天做事都心神不寧的。
塗南看了看枱曆，還有最多半個月他就能回國了。說不定回去就會好起來，因為有那個人在等着他，回去看他一眼就心安了。他都想好了，回去后要先把那個姓向的綁起來好好教訓一頓再說，讓他耍脾氣，還離家出走。他要讓他三天下不了床，就乖乖的窩在自己懷裏。
這念頭剛冒出來，手機就響了。
塗南眼底閃過一絲驚喜，然而當他看到來電顯示時，就很快湮滅了。
“南哥……”
電話里是程逸楠清冷的聲音，他說，“我在國賓吃飯，突然就想起第一次來這裏吃飯還是你帶我來的。”
“嗯，你多吃一點。”
“南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最多半個月我就回……”塗南說：“回去再請你去國賓吃飯。”
“好。”
“先這樣吧。”塗南準備掛電話了。
“南哥……”
“嗯？”
“你真的不愛向北嗎？”
塗南微微皺眉，“為什麼老問這種問題，什麼愛不愛的？你怎麼也變得這麼俗氣了？”
電話那端，程逸楠聽着嘟嘟嘟的忙音，嘴角緩緩勾起，“既然是你說的不愛，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程逸楠撥了一個電話出去交代了幾句，最後補了一句，“別把人弄死了。”
弄死了可就沒意思了，只有活着才能讓那人深刻的體會到威脅他的代價，只有活着才能清楚感受到什麼叫絕望。
……
向北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一無所知，他還在忙碌着過一個嶄新的新年。
弄堂里幾乎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會掛上紅燈籠，貼上春聯，也只有這時候深夜裏歸來，才不會在巷子裏看到溫暖的光。
奶奶也買了幾個大燈籠回來，還是向北幫她掛上去的，年貨兩個人都有準備，院子裏掛滿了腊味，倒是給這兩人住的院子裏帶來了點溫馨感。
向北每天都會在網吧工作到深夜才回來，老太太說是不會等他，可每天他什麼時候回來的老太太都知道，而且常常會在灶上給他煒着飯菜，他其實一點都不餓，可還是每天都把飯菜吃了。
這天夜裏外面下着大雪，刮著北風，老太太掐着時間起來給向北熱飯，可她躺在屋裏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向北回來。她打開了燈想給他去個電話，這才看到床頭柜上的日曆本，上面那個農曆臘月二十六被她用紅色記號筆圈了起來。
“臘月二十六啊！”老太太拿起日曆又放下，嘆息了一聲后穿上衣服，拿起手電筒頂着風雪出了門，她擔心那個傻子會在春江路的巷子裏凍死。
二十七年前的今天，她把那個孩子從巷子裏抱了出來，從那一天起這天就是他的生日。她其實他的生日是哪天的，但人都是有私心的，她沒告訴那個不怎麼聰明的傻孩子。
春江路的巷子和春山路的巷子差別很大，這片巷子裏的人幾乎搬完了，發霉的水泥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看見一個大大的拆字。向北沒準備在這裏待一夜，他只是過來看看他的‘出生地’。
雪下得真的很大，才不大一會兒功夫，地面上就積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向北想等雪再厚一點堆和雪人再走。
向北把雪都捧到了一起，捏了半天，捏出個小嬰兒的形狀，最後還貼心的給它捏了一個襁褓，他看着那小雪人低聲喃喃道：“你別怕，會有人來帶你走，你會長大……”
“大半夜不回家，躲這兒幹嘛呢？”
一聲咋呼突然從向北身後傳來，嚇得他一個哆嗦把小雪人的胳膊給掰斷了一隻。
“奶奶，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你大半夜不回家跑到這裏來吹冷風是幾個意思？是覺得我這些年怠慢了你？你個白眼狼，你可別忘了，當初不是我趕你走的，是你自己要一意孤行跟少爺走的，我說過多少次？不要痴心妄想不要痴心妄想，你偏偏就是不聽，現在知道了吧？有些人任憑你怎麼求都求不來的，好好過日子不行嗎？非要折騰，折騰了這些年不還是那樣嗎？你怎麼就學不會認命呢？”老太太罵起人來氣都不帶喘的，罵完以後才用手扶着牆開始喘氣。
“好好好，您別激動，咱們回家……”向北怕她背過氣去，趕緊起身去給她順氣。
老太太喘勻氣后靠着牆根坐下來，目光落在向北捏的那個小雪人上，像是透過雪人看到了二十幾年前的那個襁褓中的小嬰兒。良久后才吐出一口熱氣，緩緩開口說道：“向北，我也不怕你恨我，我今天就給你說句實話，你不是孤兒……”
向北震驚的看着她，嘴唇動了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不是孤兒？那他是誰？他的父母又是誰？他們在哪裏？為什麼不要他了？
“沒錯，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誰，他們也沒有不要你，我撿到你也不是偶然。你要是有那個本事就自己去找他們去，沒有那個本事你就認命吧。”
“我不明白……”向北咬着下唇，隱忍道，“他們既然沒有不要我，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自己去查……”老太太扭開頭似是不敢看向北眼神。
向北一把抓住老太太的胳膊，把她掰過來對着自己，哀求道：
“奶奶，你知道的吧？求求你告訴我……”
“我說了你自己想辦法。”
老太太用力推開向北，起身想走，向北抱住她的一隻腳，“奶奶，求求你，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你告訴我吧。”
“我養你十幾年，仁至義盡了，其他的我做不到，你求我也沒有用。”老太太聲音強硬，沒有商量的餘地，“今天之所以會告訴你這些也是我一時鬼迷心竅了，你別得寸進尺。”
他也想有父母疼愛，他也想知道自己是誰，他也想有個家啊！
向北緩緩鬆開了老太太的腳，老太太抬腿就走，把向北遠遠的拋在巷子深處。她的腳步很快，像是怕向北會追上來。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關上院門，靠在門上喃喃道：“不該心軟的……”
可是她聽到那個孩子對他捏出來的小雪人說的那句話時，她真的覺得自己罪該萬死。所以她一時衝動，開口說出一半的真相后她就後悔了，可話已出口沒有辦法補救。
【作者有話說：下一章向北就下線了，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