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他沉默了半晌,又讀了一遍,“江.槐。”
明霜乾脆直接問他,“是我手上有髒東西嗎。”
她把手舉到他面前,少女的手乾乾淨淨,潔白細嫩,顯然是一雙沒有做過任何粗活的手。
少年別開眼,微抿着唇,“沒有。”
明霜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看着他那張秀致的面容和長長的睫毛,她氣很快又消了,也不再追究了,隨在他身後參觀校園。
現在這個時代,大家多少都有點怪癖。
看他長得好看的份上,姑且原諒他了。
明霜把那張寫着他名字的便箋折了折,放在自己口袋裏,她長得美,從小眾星捧月,恃寵而驕,在別人面前都是充滿自信的。
高二101位於附中校園正中的u形教學樓中部四樓,明霜隨着江槐上樓。
檀附的教學風格和國際很不相同,走廊里兩面掛着古今中外各種科學家文學家的畫像,月考學年大榜,一股向學之風撲面而來。
走了幾步,響起了午自修下課鈴,走廊里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學生,都循規蹈矩穿着校服,明霜格外鶴立雞群,很多人朝他們看過來。
因為模樣和家境原因,明霜從小就習慣了成為眾人視線焦點,只是這次,她發現,眾人目光似乎更多是因為她身邊這個人。
這麼出名的?
以前在國際時,年級出名的男生大部分是因為家境好,會玩又張揚的闊少公子哥,女朋友一個接一個換,比換球鞋還勤,包括明霜自己發小和家裏兄弟,她熟悉的男生大部分都是如此。
和江槐完全不是一種類型。
明霜想起校長介紹,說他一直是第一名,模範學生,心裏越發覺得有趣。
高二201班教室。
伍單買汽水回來,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剛在樓下看到江槐,和一個不認識的女生一起。”
“那女生特別漂亮。”伍單說,“真的,明星一樣,又白又好看。”
除了漂亮,看着就很嬌貴,總之和普通高中生區別很大。
旁人來勁了,“新同學嗎?”
“哥,哪有人這個時候轉學的?”
“……那別是江槐女朋友吧?”說這話的人自己也不信。
所有人都笑了,“拉倒吧。”
檀附校風嚴格,私底下倒是也有一對對的,只是誰都不會蠢到公然把外校女友在上學時間帶進學校,江槐更不可能成為這種事情的主角。暗戀他的人很多,但是很少有人覺得,江槐會喜歡誰,他就像一片遙不可及的影子,高山之巔的雪月。
阮揚帆和江槐一個宿舍的,平時他的生活作息清淡規律得像水,簡直可以說無欲無求。
“江槐不可能談的,他有個秘密。”阮揚帆眨了眨眼,神神秘秘說,“你們知不知道。”
大家都來勁了,能聽江槐的八卦實在是難得。
阮揚帆神神秘秘地說,“有天我臨時回宿舍……”
那天傍晚,阮揚帆在外面打球回來,大汗淋漓回宿舍換衣服,他拿鑰匙開門,進門被嚇了一跳,室內燈關着,只留一盞枱燈散發出微弱的光,洗手間門半掩着,裏面有嘩啦嘩啦的水流聲。
阮揚帆當時真被嚇了一跳,他以前一直以為江槐只是話少,性格並不算難相處。此刻,洗手間裏,少年的背影高而清薄,黑髮上還滴着水,蒼白又安靜,只有唇紅得異常,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用水沖洗着自己雙手,這一幕顯得格外詭異.穠艷又病態。
江槐沒注意到他,阮揚帆忙偷偷關門溜走,想起下午剛過的友校交流會,江槐作為學生代表,其中有一個握手環節,當時他沒表現出任何異常。
只是握下手而已,有必要這樣嗎?
後來,阮揚帆也留意了一下,生活里,江槐確實極少和人有肢體接觸,無論男的女的,不過他情緒內斂,完全不會讓別人察覺到。
說到這裏,他話音戛然而止,教室門打開了,明霜跟在江槐身後走進教室,所有人瞬間都安靜。
班裏靜悄悄的,門口,一個正在做題的短髮女生擱下了寫字的筆,視線卻是投落到了江槐身後的明霜身上。
“班長,上次數學小測出成績出了嗎。”她看看江槐,又看了看明霜,小聲問。
江槐走過,淡淡說了聲,“還沒有。”
“這是?”吳青苗看向一旁的明霜。
江槐徑直走過,“新來的轉學生。”
“你好。”明霜朝她一笑,她知道自己笑起來好看,梨渦里像是裝了蜜,很甜又很純,很容易拉近和第一次見面的人的距離。
吳青苗猶豫着朝她回了個笑,估計也在奇怪,為什麼會有人在這時候轉學。
不過,她也有這個年齡少女獨特的直覺——暫時小小鬆了口氣,江槐甚至都沒有因為她漂亮的五官多看一眼,比起對別人還更冷淡些。
教室還剩下最後兩個空位,明霜看到自己那堆新發的課本資料放最後一排靠窗的座位上,倒還挺滿意的,她喜歡安靜,坐這個位置最合適不過了。
明霜放下書包,準備在那裏就座,鄰座是個戴眼鏡的高壯男生,很熱情問她,“你要抹布嗎?這兒很久沒人坐了,灰挺多。”
教室門再度打開,馮紅後腳進門,看到明霜已經到了,她視線在班級里逡巡了一遍,指揮道,“劉一維,你挪挪位置。”
“明霜,你先暫時和江槐坐一桌吧。”馮紅對明霜說,“學期很快結束了,之後會再調座位,他是班長,有事可以找他幫忙。”
明霜把自己的書包重重放下,劉冰如——後座那個男生明顯有些失落,但還是殷勤地幫她把課本搬了過來,因為個子高,江槐座位和之前那個座位離得也不遠,明霜坐在內側靠窗的位置。
“謝謝,幫大忙了。”明霜朝劉冰如一笑。
男生黑黑的臉紅彤彤的,暈乎乎的回座位了。
江槐站在一旁,一言未發,安靜又挺拔,等明霜收拾妥當,方才坐下。
“好學生。”明霜貓兒眼閃閃發光,“和我分到了一桌,我們真有緣。”
“不過,你怕不怕我影響你學習呀?”她撐着下頜,笑眯眯歪頭看他。
“畢竟我這麼漂亮。”她臭屁地說,“天天坐在你身邊發光,每天多看我幾眼,書就少看了幾眼。”
少年斂睫,握筆的手頓了頓,還是一言未發。
明霜一點不覺得尷尬,她邊碎碎念,邊哼着歌兒收拾着自己桌子。
“有紙嗎?”她收拾好,甩了甩手,順嘴問了句,朝江槐自然攤開手,很自然的理直氣壯。
伸出的手掌心柔嫩,五指潔白纖細,指腹沾了些礙眼的灰。
她被人伺候慣了,動作帶着少女的嬌憨,渾然天成——忘記這不是在家裏了,旁邊坐着的也不是平日裏伺候自己的那堆人。
江槐桌洞裏拿出紙巾,錯開了她的手,把紙巾擱在了桌上,垂眸繼續看書。
明霜抽出一張紙巾,擦着手,擦完后把紙巾扔進了江槐的垃圾袋。
隨後側目,繼續打量他。
他在解一道數學題,側面望過去,鼻樑挺拔秀氣,唇峰明顯,薄薄的紅,微微濕潤,冷淡純秀的美人模樣,卻長這麼一雙唇。
像在故意勾引人。
明霜手支着下頜笑,眸子閃閃發光。
她對他倒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明霜就喜歡難以征服的,無論是人還是物。
下午一連兩節自修,大家都在安靜學自己的,明霜靠着窗檯,甜甜睡了兩小時。
終於挨到了放學,明霜在校門口不耐煩地等着。
紅色的法拉利停在不遠處,車上下來一個人,徐天柏一米八的個子,留着平頭,左顧右盼,在人群里找明霜。
“鐵蛋兒,你爹在這。”明霜朝他揮手,挑眉喊道。
徐天柏,“……”鐵蛋是他不忍回首的小名。
“林崇之呢?”等徐天柏走近了,明霜問。
“和林哥說了,叫他別來了。”徐天柏罵罵咧咧,“媽的,這條狗屎路也太堵了。”
“陸哥今天放假回來,說小聚一下,遠子在車上。”徐天柏說,“老地方。”
陸措比他們大一兩歲,已經上了大學,在隔壁城市,偶爾會回來。
李恆遠坐在副駕上,戴着耳機哼歌,見他們上來,摘了耳機,探着身子,朝明霜吸了吸鼻子,被明霜一根手指戳了回去,“?”
“我來聞聞,看你有沒有被檀附的氣息熏陶一下。”李恆遠一臉正經地說。
“你好臭。”明霜嫌棄地說,“離我遠點。”
“我這叫男人味兒。”李恆遠嘿嘿笑,“來之前剛打了一場球。”
“謝謝,已經yue了。”
明霜鼻子靈,很多男人身上都沾點臭,她從不靠近。
徐天柏從車裏拿出冰袋包裹的一杯果茶,遞給明霜。
“我不要。”明霜看了眼包裝。
“姐姐,這是我從城南一路帶過來的哎,之前不是你說想喝他家的那個什麼果茶。”徐天柏瞪大眼。
明霜,“那不是上個月說的,現在已經不想喝了。”
“得,小祖宗,你真難伺候,以後哪個男的攤上你可真倒霉。”徐天柏說,“行,那我自己喝了。”
他這發小的底細他一清二楚,偏偏那些個男的,都趨之若鶩趕着犯賤,想來伺候她。
幾歲的時候,明霜就能笑着把他們欺負得吱哇亂叫。
明霜切了聲,“那活該他們倒霉咯。”
她說了不喜歡了,有時候甚至口出惡言,還攔不住,那隻能說活該了。
她的喜愛就是如此,對人對物都是如此,興緻來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對自己的所有物有極強的佔有欲。
明霜九歲時,有人送了只名貴的寵物小狗給她,她那時候不喜歡人,倒是不討厭動物,狗狗很親她,明霜也少見地對它展示出了友好和喜歡。某天,明家親戚來家裏做客,小狗狗歡喜得不得了,每個人膝蓋上都趴會兒,不停搖着尾巴討好。
明霜在不遠處冷眼看着。
隨後,她再也沒碰過這隻寵物小狗,無奈之下,明立誠只能把狗送了人。
屬於她的,必須完全屬於她。
幾個發小沒少吐槽過她這過於離譜的雙標。
紙上落了污點,有人選擇塗抹修改,明霜選擇把紙撕了。
一個年齡尚小,但冷血傲慢的小惡魔,偏生有張美麗面孔和優渥的家世。
“吃完飯我們送你回去,你現在是住南苑那套別墅吧。”徐天柏忽然想起,“你阿姨在家嗎?”
“和明立誠出國玩去了。”明霜打了個呵欠,陰陽怪氣道,“怎麼,她在家你怕了?放心吧,這家裏我說得暫時比她管用。”
“是,我怕得要死啊,拜託大小姐罩我了。”
李恆遠又說,“對了,那顧芝之是不是也在檀附啊,聽說成績挺好的,你今天看到她了嗎?”
顧芝之是顧婉寧侄女,和他們同齡,李恆遠隨了他爸爸,記性好,記人尤其厲害,依稀有這印象,因着顧婉寧和明立誠再婚後沒有生育,顧芝之父母離婚,顧婉寧經常尋着各種由頭,把侄女帶進明家別墅里。
“沒注意。”明霜沒抬眉,興緻缺缺,“關我屁事。”
在食堂吃完晚飯後,回到宿舍,江槐去洗澡,檀城地理位置偏南,緯度低,夏季熱得快,眼下身上已經出了薄薄一層汗,他從浴室出來,已經換好了衣服,拿毛巾隨意擦着頭髮。
他身材修長清薄,指尖滴着水,泛着些白。幾個舍友在宿舍里吃盒飯,邊熱火朝天聊天。
楊固說,“……真的漂亮,而且說話聲音好甜好嗲啊,聽着真受不了。”他促狹地拿手臂一撞挨着的阮揚帆,這個年齡的男生,心裏想的是什麼,幾個人都心照不宣地笑嘻嘻。
江槐一言未發,開窗的手停頓了片刻。
“我聽說她家裏特別特別有錢,她爸爸是能上電視那種。”
“白富美啊這不是。”
“我們學校校花位置是不是要換人了。”
“班長,你覺得咋樣?”阮揚帆扭頭,看着江槐,“說你新同桌呢。”
“你問班長那不是白問。”楊固說,“班長看誰都一樣。”
江槐把宿舍窗戶徹底打開,讓味道散出去,他還是平時那副安靜寡言的樣子,站在那裏,越發顯得乾淨出挑地挺拔。
“吃完收拾一下。”他沒回答,淡淡說,單肩挎上黑色書包,推門離開了。
他剛走到樓下,口袋裏手機忽然震動。
是個來自陌生號碼的彩信。
“哥哥,吃晚飯了嗎?要不要出來一起吃?”
沒有署名,第一眼,他心裏已經明白是誰了。
果然,附着的圖片背景是一個裝潢奢華包間,一桌豐盛的飯菜,依稀可以看到對面幾個男生的衣角和桌下的腿,最右側是一隻在比耶的女生的手,指甲熟悉的粉嫩圓潤。
明霜低頭擺弄手機。
“做啥?”徐天柏湊過來一看。
“做一點好玩的,快樂的事情。”明霜甜甜一笑。
這是她想使壞時的慣常表情,徐天柏看得下意識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