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理活動

——別說了。

時惟之微微垂眸，幾乎有些壓抑地說出這句話，聲音冷靜，打斷了初晴空說到一半的話。

初晴空絲毫不搭理他，還在繼續哽咽，無比真摯，蘊着水光的藍眸像是清亮的一抹泉：

「不！我就要說！」

時惟之心中一緊，前車之鑒實在太多，讓他有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初晴空眼睛亮晶晶的，真正字面意義的腦子進水，又開始念叨：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我曾與你邂逅月光，此後漫夜長明。」

「只願你樂，以求不負我心而已。」

有一瞬間，時惟之為他家系統親口說出的情話而感到愉悅，即使明明知道這都是假的，心口也甜得像咽了一口細膩的紅豆沙。

但是。

隨後耳邊又響起了一道熟悉的機械音。

與情意綿綿的情話相對的，是初晴空的好感度。

【*皇帝好感度：0。】

【*檢測到好感度變動：0、-1、-2、-3……-10。（咦，朕拿了什麼奇怪的劇本？不管了，先降一點好感度試試。）】

失憶版的初初。

仍然保留了「無愛自然神」的屬性，不僅滿腦子顛三倒四的感情台詞，還是古早劇本里最常見的生物——渣男。

時惟之：「……」

他只能瞬間從甜言蜜語中清醒過來，面無表情地把好感度關掉：「陛下，您真的不要再說了。您剛剛的情話里，五句話有三句都說錯了。」

初晴空：「？」

他不解地眨眨眼睛，差點脫口而出一句「大膽皇后，你敢有意見！」

裴辭以至始至終被晾在一邊，目光早已經陰沉晦暗，但他心裏越是醋火妒火交織在一起，帶來種種不痛快，面上越是要帶着有十足溫柔的笑意。

「陛下，」他走過去，不着痕迹地擠掉時惟之的位置，親昵地揉了揉初晴空的頭髮，用無法拒絕的低低聲音道，「還有我呢，你忘記了我嗎？您難道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他意有所指，莞爾一笑，聲音如沐春風：「我可不像其他人，您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一直一直，放在心上好好聽進去的。」

初晴空心軟又拒絕不了的姿態，他做得信手拈來。

時惟之靜靜移開目光，在心底冷笑一聲。

「啊真的嗎貴妃？」初晴空的眼睛瞬間又亮了回去，看向他，似乎非常感動，隨即熟練地開始他的情話語錄，含情脈脈地道，「不要擔心，我怎麼能忘記你呢？」

數據庫開始搜索高級版土味情話。

「午夜時分，月上梢頭，誰為誰心疼？」

「你在我的心裏，留下了一樣東西。」

裴辭以唇角的笑意剛要展開，便聽見了一模一樣的好感度下降提示。

下降。

下降？！

他微微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柔聲道：「陛下，我……」

初晴空立刻打斷，控訴道：「你說過要一直聽的！」

裴辭以：「……」

……

以太醫院的醫術，檢查不出初晴空是進了水才醉倒的。最後經過國手級別的太醫診斷得出結果，他是因為太疲憊而暈了過去，回寢宮好好靜養，輔以安神中藥，便會慢慢地好起來。

初晴空於是又被起轎抬去了乾清宮。

在時惟之提出疑惑「陛下不是應該來坤寧宮么」的時候，小太監表示皇後娘娘您誤會了，從一開始，陛下想回的就是自己寢宮。

時惟之面色冷凝，揮袖離開。

乾清宮裏，還有被忽略遺忘了很久的鳳凰。

明鳳闕等無可等，從溫泉里走出來，臉色沉鬱。

一計失敗。

他行至龍床，將床邊輕紗放下，於月色中點起曖昧迷離的熏香，營造出沉溺又氤氳的氛圍。

隨後，上床。

等初晴空掀開床簾，便能再度在他一懷慌張睏倦又可口的時候，完成自己想要的計劃。

……

初冬，宮外夜露晚雪，輕輕飄飄的寒風吹來。

初晴空打了一個哈欠，見到終於行到寢宮，直接快快樂樂地從轎子上跳了下來。

一路往前走去，準備上床睡覺。

他掀開床簾。

入目措不及防地看見，柔軟的龍床側卧着一位從未見過的青年，白髮，鎏金色的長眸，專註又清亮地看着他，身上猶如鍍了一層與生俱來的柔光。

在夜深人靜空無一人的時分。

初晴空：「……」

他「刷啦」一聲，把帘子放了回去。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想起曾經在朝上聽聞的他國傳聞——聽說敵國皇帝便是稀有罕見的白髮金眸，背部還有鳳凰紋路？

他又把帘子拉開，不可置信地和他大眼對小眼。

「…………」

救命。

於是明鳳闕也聽見了他的好感度提示音。

【*皇帝好感度：0。】

【*檢測到好感度變動：0、-10、-20……-50……（救命鬼啊！！）】

【*警告！警告！皇帝好感度一旦低於-80，您將立刻從劇情中脫離！】

明鳳闕：「……」

他一直強忍着自己不要做出強迫的舉動，一定要初晴空接受才能……

不，忍不了。

「陛下，」他霍然將初晴空拉到床上，翻身壓住他，修長的手捂住他的嘴，微微一笑，眼裏卻沒有多少笑意。

「噓，不要害怕。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

初晴空掙扎地「唔唔」叫喊。

他怎麼會不知道，敵國皇帝！居然親自來搞刺殺！！

攻略選項里的神秘線路就是這種東西嗎？？退貨退貨！

明鳳闕笑了一聲，聲音緩緩，帶着能哄得人心旌神搖的沙啞：「我是上天派給您生小皇子的。」

初晴空：「？」

明鳳闕吻了上去：「不這樣做的話，您怎麼擁有小皇子呢？」

初晴空：「！！！」

他被突如其來的吻掠奪呼吸，吻得全身發軟，空氣中淡淡的幽香也讓人沉溺，心裏的脾氣卻在一點點堆起來。

下死令——

爪巴。

明鳳闕聽見了耳邊的聲音：

【警告，皇帝目前好感度為「-80」，您已被傳出遊戲劇情。】

明鳳闕：「……」

*****

皇後身居高位，可能被某類妖魔鬼怪附身這件事，當然可以算得上是一件轟動朝野的大事。

但當帝君自己也不太對勁了的時候，皇后的事就可以十成十地被忽略了。

不僅忽略，還要洗白。

後宮上下守口如瓶，什麼妖魔鬼怪，什麼附身，都是飄蕩在風裏、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連帶着皇后宮裏的東西也沒有人去查了。

時惟之長期在高壓副本環境下，敏銳至極，一眼發現宮中的東西位置變動過。

他面色極冷，親自找到所有符咒，召出「諦如朝」，白光一閃，將它們粒子化銷毀。

從此，有關「附身」的消息，再也沒有人提起。

還有一件與主線劇情關聯的事。

時惟之和裴辭以的好感度點數降到負數，竟然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讓它漲回來。

誰都沒有想到，初晴空雖然變成一隻戀愛腦系統，卻沒有失去對工作的熱愛。

每一個嶄新的一天，他仍然活力滿滿地上朝、召見群臣、批奏章，一直加班到深夜，才回宮睡覺。

國家治理井然有序。

他穿進劇情之後似乎放飛自我，原先的工作時刻表是996，現在的工作時刻表是607。

明明只花了兩天時間就脫離了醉醺醺的狀態，卻似乎完全喪失了去後宮的興趣。

小太監堆積的後宮綠頭牌上，甚至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眼看宿主們的劇情任務就要失敗。

《一代明君》（又名《後宮被忽略日記》），作為初晴空自己在玩的遊戲，遊戲攻略的進度條卻蹭蹭飛漲。

時間一久。

裴辭以不甘於敗，精挑細選了一個合適的時間，想約初初出宮。

這天休沐，沒有早朝。清晨六點，初晴空已經上了班，在房埋頭批奏章，梳理國家大事。

裴辭以披着玫瑰色的鏤金鳳緞斗篷，暗紋投影絮落如塵，極盡華貴與閑適。

他在御膳房轉了一圈，走出來時，已經攜了一盒顏色最為鮮麗的芙蓉酥糕點。

剛剛步近房，忽然聽見他心心念念的初晴空的聲音。

難得沒有那麼氣人。

雖然沒有如春風化雨，但淡然又波瀾不驚的聲音，聽着非常舒服。

他停下腳步，以魂力放出神識，看見房裏初晴空眸子掀起，清淺疏離，投向面前的大臣。

他坐在案牘後方，抿了一口茶：

「沒關係的。朕脾氣很好，善於體恤下屬，時間也很多，你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在他的對面，站着一位年輕又意氣風發的大臣。他手中的奏章還沒有展開，先咳嗽一聲，再炫技一般地打開比人高的奏章。

剛剛聽他念了幾句，裴辭以便不着痕迹地蹙起眉。

太冗餘了，半天說不到一句重點，講的事也沒有什麼必要，讓人聽着昏昏欲睡。

如果這是他的下屬，此刻已經被扔回了裴家之外。

初初身邊應該換個人了。

但是初晴空保持專註地一直聽到了結束，接受了摺子，微微沉吟后，認真給了幾點批註。

裴辭以心中一軟，手中收緊糕點盒子，輕輕嘆一口氣。

他忽然想到，初晴空工作的時候，脾氣確實如他所說一直很好，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也是什麼讓他為難的要求都一一接受。

可愛。

下一秒，他的耳邊忽然響起機械音，告知他開啟了新的一欄屬性表。

【滴，檢測到您對皇帝的心理活動有所興趣，現開啟新數據「皇帝心情值」。

皇帝心情值：-100（你在狗叫什麼？你在狗叫什麼？）】

裴辭以：「……」

？

初初就是帶着這種心態來上班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