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尊嚴
「你必須要取得勝利嗎?」
「不……」
「但……至少我……不能輸。」
隱藏在獸性下的內心深處,諾像是在與自己對話,但卻又獨立的兩個意識。
可由不得他多想,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與力氣思考了。
諾漸漸放鬆了自己繃緊的神經,深藍色的瞳孔卻在不自覺中幻化着,彷彿凝結出了實物。
……
諾閉上了眼睛,在外人看來像是脫力到連睜眼都十分困難,可是他卻靈活地擺好了進攻的劍勢,已經向黑色甲胄發出了邀請。
但黑色甲胄似乎被諾的閉眼驚嚇到了,在他的眼睛裏的世界,諾的雙眼看似閉上了,卻依然可以看到那雙深藍色的眼眸。
縱使如此,諾也沒有趁機發起偷襲,而是靜靜地等待着黑色甲胄準備好,就像身懷榮譽的甲胄騎士一樣。
甲胄騎士由來已久,自起源時代便有此榮譽,通常授予身懷騎士風範的最強甲胄操縱者,受到無數教民的愛戴。
黑色甲胄略微愣神后,立馬反應過來,擺好起手式。
兩人一點頭,瞬間拉近了距離。
黑色甲胄依靠更強的甲胄機能,率先搶得了先機,揮灑的蒸汽從他的背後噴出,給予了他更強大的助力,右手執刃橫斬向諾的胸部,力圖將他斬成兩半。
諾見此絲毫沒有慌張,從動力源瘋狂吸取爆裂的能量,橫將黑色甲胄的進攻阻擋在身前,隨後運用巧勁挑開黑色甲胄的迅刃,一個靈活轉身身形微屈攻向黑色甲胄的下盤,黑色甲胄的大腿處瞬間被斬出一條明顯痕迹的傷痕。
「不愧是鎏金所造的刀刃,如此之鋒利。」
弗洛里安教授觀戰着,發出感嘆。
黑色甲胄暗哼一聲,忍住了神經信號發出的完全模擬的大腿的痛楚,迅速後退幾步,再次一個加速,大聲叫喊着,揮舞着迅刃直接斬向諾的頭部。
經過加速后的黑色甲胄速度異常之快,諾縱使反應過來,也只能微屈着身,繼續橫刀防禦,左手抵在刀刃上,竭力抵禦黑色甲胄的攻勢。
黑色甲胄卻是佯攻,突然一個收力,身形迅速挪轉騰挪,絲毫不像一個身披着笨重的甲胄,諾由於慣性,雙手不自覺向前揮出,黑色甲胄抓住機會,繞到了諾的身後,一個跳斬,刀刃從諾的脊椎骨直劈向下,電火花在空中不斷爆閃着,諾的甲胄後背冒出一團團黑霧,流出了澄黃的液體。
控制台上瞬間猩紅的警告聲瘋狂拉響,一個個監測人員手忙腳亂,分析着諾的生命體征。
當甲胄受到致命的損傷,操縱者亦可能由於精神的過度震蕩而腦死亡。
諾失力向前撲倒,卻沒有任何的發出任何聲音,像是失去了感觸神經一般。
諾掙扎着翻轉過身,左手撐着滿是傷痕的金屬板面,右手顫顫巍巍地舉起迅刃擺出了防禦姿態。
諾曾經依靠弱小的身軀挺住了難之百倍的考驗,身為真正的騎士,或許疼痛會侵擾全身,但不會侵襲他不敗的靈魂!
但是黑色甲胄不是擁有憐憫之心的人,在甲胄對決的斗獸場上,永遠只有一個躺下的失敗者和站着的獲勝者,這是規矩,也是戰場的演練!
黑色甲胄的後背再次噴出了大量的蒸汽,龐大的機械軀體沖了出去,如一道流星,砸向身處風雨中搖搖欲墜的草根。
諾的身上再度爆發出了一股透支生命的力量,支撐着他抵擋來自黑色甲胄的重壓。
諾的甲胄上佈滿了裂痕,機械軀體內發出殘喘的呻吟聲,動力源不甘地輸送着蒸汽能量,似臨近死亡的重創者,但不願意接受如此輕易的結局。
但黑色甲胄的力量太過駭人,諾的機械軀體在金屬板面上摩擦着,被黑色甲胄的驚人之力逐漸向牆面推去,那足以摧毀鋼鐵的力量使諾的甲胄與身下的金屬發出刺耳的聲音,整個場地像被割裂出一道長長的平直道路。
「這是什麼力量……」研究人員們撐着護欄,恐懼地看着就在不遠處的機甲怪獸,驚恐於超越原本能力的黑色甲胄。
黑色甲胄前進的步伐停下了,此時諾已經被推到了牆上,無法再後退。
終於是要失敗了嗎?
從出世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沒有母乳的滋養,只有早已涼透的隔夜糙糧,他依舊堅強的活了下來。
普通的孩子剛剛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時,他已獨自一人流浪在外,沒有任何人的關愛,處處是謾罵、命令、指使、毆打,哪怕嚼着牲畜的食物,他依舊沒有被擊倒。
狂暴的雨夜,瘦弱的身軀,只有一把自製的石刀,在變態醜陋的撫養院院長的威脅面前,他依舊戰勝了不可能。
命運可以脅迫懦弱者服從,但永遠壓不倒不屈者的脊樑!
「你似乎要失敗了。」
「……」
「命運早已給你標上了價碼。」
「……」
「你會屈服於它嗎?」
「我從不屈從於命運!!」
「啊啊啊!!!」
長時間以來忍耐許久的諾突然爆發了,怒吼聲震碎了甲胄內的傳聲器,猙獰的血臉瘋狂輸出着聲音,傳到了場地外任何人的耳中。
那是向命運的宣戰,是對騎士榮耀的守護,是對尊嚴的證明!
諾的身體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力量,狂暴的氣息將黑色甲胄席捲,蒸汽源源不斷地噴吐着。
諾振了振手中的迅刃,強硬的力量將黑色甲胄的迅刃振開。
瘋狂的戰鬥本能進入諾的腦海,鋪天蓋地的攻擊向黑色甲胄襲來,諾的利刃劈開了黑色甲胄的胸膛,砍下了斜對半的面甲,露出被汗漬浸滿的金髮和蒼白的臉,一隻同樣深藍色的瞳孔彷彿失去了焦距,無意識地亂轉。
黑色甲胄幾乎難以格擋了,只有下意識的躲避,躲避,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僅剩的右臂上傷痕纍纍,一條條電路時不時炸響。
「教授,揚的系統已經崩潰了,神經耦合跌入20%,生命指數下跌到了臨界值!」
警告聲從另一處控制台響起,沒有一處閃着綠燈,乃至黃燈。
黑色甲胄最終倒下了,帶着破碎的碎甲。
電流「呲呲」地在諾的甲胄表面流淌着,昭示着這具甲胄已經過載,無法使用。
諾大口喘着粗氣,依舊沒有睜開雙眼,他無力地單膝跪地,左手蓋在右手上扶着迅刃,支撐着自己的身軀,不一會兒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即使他昏迷不醒,依舊保持着不倒的姿勢。
蒂瘋狂地跑了過去,眼睛已經哭成了紅腫,用力抱緊諾的頭,把臉貼向他滾燙的臉。
「弗洛里安教授,可以把諾從甲胄內放出來嗎?我需要醫生為他檢查身體。」
弗洛里安教授不知何時走到了身旁:「當然,小姑娘,我們會為甲胄騎士準備最好的醫療資源,我們會保證他的身體安全。」
蒂抽泣着,略帶哭腔:「希望如此。」
蒂將昏迷的諾抬上擔架,陪同着去了醫護室。
……
在不為人知的上空中,一個面容剛毅的男子坐在靠椅上,輕晃着銀杯,隨後一口飲盡了杯中的葡萄酒。
男子身後站着一名面熟的老人,略微屈着腰,像是隨時為主人提供服務的僕從。
「希倫,這是一場精彩的戰鬥。」
男子將手靠在護手上,微微偏頭眯着眼。
老管家希倫恭敬地為男子滿上了杯,順從地說道:「教皇陛下,您都認為的精彩戰鬥定是精彩絕倫了。」
男子微微一笑:「足夠的價值。」隨後不再說話。
希倫低着頭,餘光默默注視着離場的人群:「是的,教皇陛下,不錯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