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功夫》世界
時空變換。
滬海,城西,臨近城郊的地方有一個大雜院,門拱上方有四個字:豬籠城寨。
城寨里有一幢破破爛爛,三面合圍的樓,樓上住着數百戶人,一樓則是商鋪與庫房。
雖然只是一個大雜院,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日雜用品、棉花鋪、小吃店、蛇羹店、胭脂鋪、裁縫鋪、跌打館……應有盡有,儼然一個小集鎮。
城寨的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婦,人稱包租公、包租婆。
除此之外,全是租戶。
一大早,樓上的租戶便爭先恐後端着臉盆下樓洗漱,院中的水籠頭邊也排了不少人等着接水。
當前年代,軍閥混戰,西方列強橫行、黑幫泛濫,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但是豬籠城寨卻一向很安寧,宛如這亂世中的一塊人間樂土。
或許是因為這裏是貧民區,連黑幫都沒興趣過來收什麼保護費。
等到大多人數都接完水,一個赤着上身,穿着短褲的年輕人走到水籠下,本來準備洗頭。
結果洗着洗着,這小子乾脆將身子探到水下開始沖澡。
這傢伙外號醬爆,是個剪頭髮的。
正洗得嗨,突然間……沒水了。
醬爆拍了幾下水籠頭,還是沒水。
於是忍不住站起身,仰起頭來,衝著四樓一間窗戶大聲道:“包租婆,包租婆,為什麼沒水了呢?”
樓上,窗戶“咣”一聲打開。
包租婆探出頭看了看,隨之“沓沓沓沓……”一陣風似地跑了下來。
她口中叼着一根煙,頭上裹着燙髮卷,穿着一件寬鬆的睡衣,腳上穿着一雙拖鞋,一副兇悍的模樣。
“水費不要錢啊?你們這些混蛋。這個月水費也不交,還這麼多廢話說。”
醬爆回道:“可是我頭洗到一半,你把水閘關了。”
包租婆惡狠狠道:“我不光現在關,從明天開始,逢一三五停水,二四六間隙性停水,怎樣?
斜眉歪眼,一個個鬼哭狼嚎,找死啊?我看你們都活膩了。”
包租婆這張嘴,一向都是刀子,從不饒人。
“估得摸泥,包租婆……”
賣油條的小販阿鬼上前打了個招呼。
包租婆一瞪眼:“估你老母,今天要是再不交租的話,燒了你的鋪子。”
當然,這也只是說說而已。
鋪子又不是阿鬼的,而是包租婆的。
其實一眾租客都知道,包租婆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這樓里幾百家租戶,幾乎都是外來的貧苦百姓。但凡有點錢,有點路子的恐怕也不願住在如此雜亂的大雜院。
院子裏有人養雞養鴨養豬,甚至還有放牛的。
走廊里不時有小孩蹲着大小便……
“笑,笑什麼笑?你個老x眼……”
包租婆又衝著裁縫鋪的阿勝罵了一句。
緊接着,又見扛着幾麻袋糧的苦力強走過來,又忍不住罵:“這麼大力氣,活該你做苦力,欠我幾個月房租,早上都不打聲招呼,累死你個王八蛋……”
這打招也罵,不打招呼也罵。
一眾租客實在是忍不下去了,紛紛出聲指責。
包租婆臉色一沉,深吸了一口氣,隨之大喝一聲:“造反啦?”
聲音在天空中飄蕩着,竟震得一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這時,三樓上一扇窗戶打開,許長安不由探出頭看了看。
如今他也是這裏的租戶。
當然,他是有意到這裏租房住的,畢竟這裏充滿了市井煙火味,更加有利於他的塵世歷練。
豬籠城寨看似雜亂,實則卧龍藏龍。
首先,包租公夫妻二人都是武林高手,當年人稱神凋俠侶……
包租公,乃是太極拳高手,而包租婆,則擅長獅吼功。
剛才這一吼,僅施展了一分力量,便震得一眾租客敗下陣來,紛紛散開。
“哼,跟我比嗓門?”
包租婆冷哼一聲,又取出一根煙叼在嘴裏。
樓上,許長安瞟向大門方向,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應該是很精彩的一天。
二樓,包租公鬼鬼祟祟在女浴室門口偷看。
結果被包租婆逮了個正着……
“砰、砰、砰……”
很快,樓上便傳來了一陣暴打的聲音。
可憐的包租公,被包租婆揪着頭打得鼻青臉腫不算,還從四樓給直接扔了下去。
不久后,一個鬍子拉渣的男子與一個身披黑披風,胖胖的男子一起走進了城寨。
而這時候,許長安正站在窗戶前,一臉微笑。
“這小子,果然來了。”
那個年輕男子正是阿星,一個街頭混混。
胖胖的男子是他發小,外號肥仔聰。
這哥兒倆混得很慘,經常飢一頓、飽一頓,還時常流落街頭。
今日裏無意間路過豬籠城寨,發現這裏大多都是貧苦百姓,應該比較容易敲詐……
所以,便走了進來。
醬爆正在吃面,一見阿星二人進店,趕緊起身招呼:“哪位剪頭?”
阿星指了指肥仔聰:“我大哥。”
“請坐!”
這時,阿星忍不住多瞟了醬爆一眼。
這傢伙穿着一件露臍短卦,一條短褲也不知忘了還是怎麼回事,後面的屁股都亮出了半截。
隨之,阿星又下意識看了看店裏的環境,除了理髮之外,店裏還擺着不少連環畫。
“察察察察……”
醬爆的動作相當的熟練,相當的快,還沒等阿星回過神,耳邊已然傳來一道聲音。
“剪好了,謝謝五毛錢。”
豬籠城寨的房租很便宜,這也是那些外來的貧苦百姓喜歡在這裏租房的原因。
相應的,這裏的消費也很便宜,在外面剪頭髮最少也得一塊錢。
阿星愣了愣,仔細看了看肥仔聰的頭髮,實在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不由“哇”了一聲。
“很漂亮吧?”醬爆得意洋洋說了一句。
“幹嗎剪這麼漂亮?誰叫你剪這麼漂亮的?找茬啊?”
一聽此話,肥仔聰當即配合默契,衝著醬爆做了一個惡狠狠的樣子。
同時,身子一抖,披風滑落到地上,亮出了胸前紋着的兩把交叉的斧頭。
其實這並不是紋上去的,而是畫的。
兩把交叉的斧頭,正是當下里令人聞風喪膽的斧頭幫的標記。
斧頭幫的老大人稱琛哥,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
這傢伙一手創建了斧頭幫,帶着一幫小弟四處火併,連曾經不可一世的鱷魚幫都被其吞併,一躍成為滬海四大黑幫之一。
阿星裝模作樣道:“大哥,你別生氣,他是我朋友,讓我跟他說。”
然後走到醬爆身邊,一副好心腸的樣子道:“斧頭幫大哥,兩把斧頭你也親眼看見了,壞人唉。
你把頭髮剪這麼漂亮,要死人的,知道嗎?”
醬爆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所以你真是的,那,我跟你聊得很投緣,你多少賠點醫藥費,我幫你擺平,好不好?”
醬爆搖頭:“不好!”
“哼!”
肥仔聰又做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
“大哥不要生氣,斧頭收起來先,我來跟他說。”
阿星又將醬爆拉到一邊勸道:“你看,我一直在幫你。你看方不方便多少拿點出來,擺個十桌八桌,要不半桌也行……”
醬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原來你勒索我。”
阿星:“……”
這傢伙看着一副蠢蠢的樣子,怎麼有點不好湖弄啊?
於是又衝著肥仔聰喝道:“大哥,大哥……”
“呼……呼……”
尷尬的是,肥仔聰竟然坐在椅子上睡著了,呼嚕打得震天響。
好在,阿星很是見機,當即道:“哇,我大哥一睡醒就要砍人,你看你看,他很快就要醒了。”
醬爆剛要說話,這時,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正是許長安。
“醬爆,怎麼回事?”
“他勒索我!”
醬爆抬手指了指阿星。
“勒索?”
“這位兄弟,事情是這樣……”阿星上前解釋:“我們是斧頭幫的,這位是我大哥……”
“你們是斧頭幫的?”
“當然,沒見我大哥胸前兩把……”
“啪!”許長安一巴掌拍了過去:“就你們倆這熊樣還斧頭幫?醬爆,拿水來。”
“哦。”
醬爆應了一聲,去舀了一碗水。
許長安接過水“涮”一下潑到肥仔聰身上。
肥仔聰睡得正香,水一澆突然醒了:“阿星,下雨了……”
許長安一臉嘲弄:“是啊,下雨了,兩把斧頭也淋花了。”
那兩把斧頭本就是畫上去的,水一淋可不就花了。
這下,阿星不由面如豬肝,依然還在強自狡辯:“我們真是斧頭幫的,隨隨便便賠點醫藥費,這事也就算了。”
這時候,外面突然圍來了不少人,一個個怒視着阿星與肥仔聰。
不過,阿星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多年,臉皮還真是厚,走到外面喝道:“出頭鳥啊?我們是斧頭幫的,哪個不怕死上前一步啊。”
結果,所有人都上前了一步。
阿星退了一步,手一攤:“好啊,那就是沒得商量,江湖規矩,單挑啊,就是一個對一個,誰也別想犯規啊。
那個拿蔥的大嬸,說的就是你,出來!
你這麼凶做啥?讓你一拳都可以,來啊,打我啊……”
大嬸微笑着一拳打過去。
“噗~”
阿星當場彎腰,吐了一口血。
“大嬸,幹什麼的你?”
“俺是耕田的。”
“耕田就滾回去好好耕田……”
“有毛病。”
大嬸滴咕着走開了。
“那個那個……矮子,五尺差半寸那個,出來。”
哪知,對方一起身,竟然比旁人還高了一個頭。
“喂喂喂,我這輩子最瞧不起那些不老實的,坐下……那個那個……小鬼,對,就是你,小鬼,出來。!”
結果,那小鬼一走出來,便亮出了渾身肌肉,骨骼卡卡作響。
“夠了夠了,怎麼就沒有一個像人的……”
“砰!”
這時,許長安走了出來,一腳便將阿星踹飛。
“喂,賠湯藥費……”
“砰!”
緊接着,肥仔聰也被許長安像扔死耗子一般給扔了出來。
隨之,許長安冷冷道:“滾!像你倆這種人渣,活在世上都是多餘,浪費糧食,不如找口井自己淹死算了。”
這,是激將法。
人,只要不是白痴,多少都會有一點羞恥之心,更不要說阿星本就是一個曾經有過遠大抱負的。
之所以淪落為混混,也是因為世道太亂,為了生存。
所以,許長安就是要羞辱他,讓他慢慢覺醒。
“好,你們竟敢與斧頭幫作對,走着瞧。”
阿星眼見討不了好,只得扔下一句場面話,帶着肥仔聰一起灰熘熘而去。
“好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許長安衝著大家揮了揮手。
另一邊。
阿星蹲在街頭,衝著肥仔聰道:“我說多少遍了?要狠嘛,狠一點,這樣別人才會怕你。”
“嗯……”
肥仔聰努力做出兇狠的樣子。
“再狠一點,演戲就要演全套,你不要每次都睡着……”
肥仔聰委屈道:“裝狠很累的。”
“累?湖口啊大哥……這個世界滿街都是錢,遍地都是女人,誰夠狠誰就能爭得贏。”
“可是……今天那些街坊很兇的,咱們又打不過……”
“打不過?我只是不想打而已,別忘了我可是練過武功的。”
肥仔聰愣了愣:“武功?你什麼時候練過武功?”
“哼!”阿星不屑地哼了一聲,眼神有些飄移:“難道我學過如來神掌也要說給你聽嗎?”
這話倒也不假。
那還是阿星很小的時候,有一天遇上了一個老乞丐。
那個老乞丐說阿星骨骼清奇,乃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還說什麼警惡除奸,維護世界和平的任務就交給阿星了云云。
然後拿出一本《如來神掌》秘笈,說是什麼無價之寶,但是與阿星有緣,收十塊錢好了。
阿星跑回去砸開湊錢罐,將自己所有的積蓄拿出來買下了這本秘笈。
後來沒事就練,沒事就練……
有一天,他遇上了幾個小混混欺負一個啞女,便勇敢地沖了上去,準備用如來神掌對付那幾個混混。
結果,卻被對方揍了一頓不說,還被狠狠羞辱了一通,臨走了還一人在他頭上灑了一泡尿。
從那時候起,阿星便自暴自棄,淪為了一個街頭小混混。
因為他認為這個世界欺騙了他,好人沒有好報,那不如做個壞人。
“咦,雪糕……”
肥仔聰眼見一個女子推着雪糕車經過,不由嘴饞。
阿星沖了上去:“兩個雪糕,一個奶油,一個巧克力。”
女子拿出雪糕遞給阿星二人,隨之,卻又愣愣地看着阿星。
阿星沒有認出她來,但是她卻隱隱認出了阿星。
這個賣雪糕林的女子,正是當年那個被小混混欺負的啞女。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沒有忘阿星。
“看什麼看?沒看過吃雪糕不給錢啊?”
阿星哈哈大笑,與肥仔聰一起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