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子當真荒唐(下)
天子荒唐這句話,王仕終究還是罵出了口。
只不過是在自己住所小聲罵的,天子怎麼都聽不見。
因為天子帶着德陽殿校尉張遼騎馬去了。
而王仕本被袁家命令要時刻在天子身邊照顧監視,但此時也只能待在住所里根本不能跟着——畢竟他作為天子未來的第一個中常侍,他是要面子的。
臉上的污泥天子命令不敷夠一天是不能洗乾淨的……
“着太僕寺的人送兩匹好馬來!”
這是天子起床后第一個旨意,劉辯想借帶着張遼騎馬的機會送張遼一匹好馬,再次讓二人增進一下感情,其二便是練練自己的騎術。
無論是逃出生天,還是未來爭霸天下,總不能學諸葛亮隨時做個輪椅讓士卒推着吧?
何況男兒當世,誰人沒有縱馬天下,成就霸業的夢想呢?
劉辯前世不但會騎馬,而且還會射箭。
倒不稀奇,畢竟作為一個酷愛古代歷史的知識博主,怎能不去領略古代大將的浪漫呢?
所以劉辯是他所在城市傳統弓速射俱樂部的成員,也在馬場辦過會員。
雖然買不起自己的馬,可是每個月總會抽出這麼幾天去馬場縱馬狂奔一會兒。
而速射是怎麼回事呢?
所謂速射是由現代丹麥弓箭大師拉爾斯·安德森發起的一項競技運動。
名為近戰速射。
這種玩法在於還原古代亞述弓箭手的速射能力,要求在運動中能對周邊目標短時間射出多支箭矢。
這運動便是各種奔跑,輾轉騰挪甚至跳躍時以弓箭快速射擊。
2019年一部由塔倫蛋頓主演的名叫《羅賓漢·起源》的電影,其中主角羅賓漢那讓人炫目的射箭技術便是近戰速射,請的弓術指導便是拉爾斯·安德森。
隨着這部電影的出名,民間也開始有人研究近戰速射。
劉辯本就喜歡反曲弓射箭運動,之後又迷上了傳統弓近戰速射,別說,他的技術在當地城市民間也是很出名的。
但是由於後世所在城市並不是內蒙古,條件所限,弓箭他會,速射也會,騎馬不算精通,但是也能縱馬狂奔,但是兩者加一的騎射……他是一竅不通。
畢竟不是什麼事都能“apple+pen=applepen”這麼簡單。
張遼本想提醒劉辯現在作為天子根本出不了宮門,然而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畢竟自那天和天子同案飲酒後,他好像就接受了天子“荒唐無比”這個設定。
其實也不是張遼縱容劉辯,實在是劉辯太過寵愛於他,又是唐姬贈金,又是許諾平凡聶家,又是贈天子儀劍。
這般的愛護只怕只有當初漢武帝和霍去病可比了。
而看今上對宦官的態度,必然不會似先帝和桓帝那般寵幸奸宦,倘若不是性子那麼跳脫,說不定會是一個英明之君才是。
然而張遼可不是文官,乃是地地道道的武人,對於劉辯這種尚武的性格,他非但不排斥,反而無比欣慰。
想他張遼弱冠已然是天子近臣,他日天子親政,以他的武藝和兵法韜略,未免不能成為衛青霍去病那般名留青史的名將!
想到這裏,張遼心中也是滿腔熱忱,不再勸阻劉辯。
只要是尚武之為……算不得荒唐……吧?
張遼雖然不勸阻,可是有人勸阻啊?
劉辯讓太僕寺送兩匹駿馬來,駿馬沒來,來的是一個身穿朝服,
頭戴進賢冠的中年。
中年面容清俊,三縷長須儒雅無比,看起來文質彬彬。
好相貌!
即便是長相已然英武帥氣的張遼,此時看見這中年人也是暗暗讚歎了一聲。
可是劉辯卻是陰下臉來,沒好氣低聲道:“朕不過要兩匹駿馬也不行么?”
此人便是前司空袁逢的嫡子,如今位列九卿,爵至安國侯,當今太僕袁基袁仕紀。
又見袁氏之人,劉辯大好的心情自然有些被破壞,然此時還不能表露出絲毫不對,只能調整心情,微笑看着袁基。
袁基走到劉辯面前,雙掌併疊,長揖朗聲道:“臣袁基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愛卿平身,不知太僕此來何事尋朕?”
“臣聽聞陛下尋馬,甚感好奇,不知陛下要做何事?”
劉辯笑道:“今日無事,朕聽聞西園有校場,想去西園騎馬耍子。。”
袁基道:“陛下萬萬不可,如今十常侍之亂剛剛消弭,洛陽城中還不知有多少十常侍餘孽,且西園本就是十常侍昔日老巢,陛下如何去得?倘若陛下有個三長兩短,大漢危矣。”
“袁太僕危言聳聽了。”劉辯擺擺手笑道,“朕聽聞朕被賊子脅迫出宮當日,袁司隸和袁虎賁帶人將十常侍家人殺了個乾乾淨淨,袁虎賁甚至將洛陽城中白面無須之人都殺了一遍,若不是各地宗親王貴家中還有些寺人宦官,皇宮幾無可用之閹人,哪裏還有什麼十常侍余虐啊?”
袁基一聽這話面色一變,袁司隸便是時任司隸校尉的袁紹,袁虎賁便是虎賁中郎將袁術,十常侍作亂當日便是這兄弟二人帶兵殺入皇宮,殺了趙忠、畢嵐等未稅張讓逃離的中常侍。
袁術性情殘暴,借勢滅了何苗一家后,甚至縱兵參加洛陽城中無須男子,致使整個洛陽搶劫姦淫之事在當日比比皆是,哭聲震天,宛如地獄。
但是這事兒是能擺在枱面上說的么?袁家正要給袁紹袁術表功呢!
“陛下明察,吾二位弟弟當日誅殺的都是奸宦朋黨,絕無殘殺之舉,此言一定是小人惡意中傷!”
“莫急莫急,朕沒有那個意思。”劉辯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若是尋常男子,哪有不蓄鬚之道理?袁虎賁誅殺的必是奸宦同黨,這一點朕自然知曉。”
“聖明不過陛下!”
袁基鬆了一口氣,眼前這小子自從北邙被迎回宮后,許是受了驚嚇,性情大變,愈發幼稚隨性口無遮攔,尋常人口無遮攔不要緊,可這小子是口含天憲的天子,雖然只是傀儡,但是他的言語也不容忽視。
看看今日被天子幾句話懟的乞骸骨辭官的劉弘就知道了。
堂堂司空,說罷免就罷免,天子的話還讓朝堂諸公無言以對,能怎麼辦?
現在可是察舉取士,對於士族來說,活得就是個德行名聲,若是名聲臭了,那這一輩子算是完了。
所以劉弘完了,但是袁基絕對不想因為這小忘八胡說八道讓袁術也完蛋。
而且如今袁氏大計在即,在洛陽的各方勢力還未梳理,倘若天子出了事,那必然朝堂再次陷入混亂,這種情況絕對不是袁氏想要看到的。
袁氏想得到的是一個聽命於他們的朝堂。
即便早就知道了袁氏不可能讓自己隨意出宮,可袁氏對皇宮乃至洛陽的掌控依舊令劉辯心驚。
“這樣可好,袁太僕替朕去太僕寺馬監選兩匹最好的戰馬,朕只在皇宮內騎行,絕不縱馬狂奔,有德陽校尉的守軍陪着朕,太僕便能放心了吧?”
“這……”袁基猶豫道。
“唉……朕自北邙還架后,深知倘若還是原本懦弱性格,還會被人欺負,如今不過像稍稍變得尚武些罷了,難道這樣小小要求太僕也不能滿足朕么?”
劉辯聲音慢慢帶上了哭音。
即便是想尚武,也改不了這怯懦愛哭的性子!
袁基在心中暗嘆一聲,天子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能說什麼?只得行禮遵旨,差人會太僕寺馬監牽了兩匹馬來。
劉辯眼前一亮,只見那兩匹馬一匹白中帶請,一匹渾身漆黑,皆是十分高大,頭細頸高,四肢修長,步態輕盈。
居然是血種十分純正的兩匹阿爾捷金馬。
阿爾捷金馬又叫土庫曼馬,有奔跑速度快耐力強等特點,原產於土庫曼斯坦,也就是兩漢乃至魏晉之時的大宛,在古代也被稱之為汗血馬或大宛馬,和阿拉伯馬,英國馬並列為世界三大最古老的純血馬。
後世世界各種名馬或多或少都有阿爾捷金馬的基因。
自武帝張騫出塞打通絲綢之路后,大宛馬便用來與匈奴馬(蒙古馬)混血改良漢室軍馬,而純種大宛馬都是由西域都護府每年進貢做皇家儀仗馬匹
果不其然,這兩匹汗血寶馬讓張遼眼睛一亮。
可是眼前的是天子和太僕,輪不到他一個小小的守宮校尉說話。
劉辯似是看出張遼對這大宛馬的喜愛,遂問道:“這馬兒怎麼樣?文遠識得?”
“回稟陛下,末將自是識得,此乃純種的汗血寶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萬中無一。”
“哦?宮中還有汗血寶馬?”
見劉辯看來,袁基不情不願的答道:“此乃先帝養在西園中拉車的,先帝在西園中建了一條正陽街,以宮女內侍伴作商販,中平三年西涼刺史耿鄙進獻取自大宛的三十匹極品寶馬,先帝用來給宮女拉貨……”
卧槽……三十匹汗血寶馬被靈帝拿來給宮女拉貨?
還是貧窮限制了劉辯的想像啊!要知道這阿爾捷金馬在後世購買加上飼養的價格能買一輛勞斯萊斯了,就算城市俱樂部中也是頂級富豪寄養的,像劉辯這樣的,只能騎一騎伊犁馬。
可是靈帝拿來給宮女拉貨!?
靈帝怪不得早死呢,暴殄天物……
但是那種生活讓人真羨慕啊……
接着袁基指着其中一匹渾身青白,有稀疏白點,鬃毛甚長的阿爾捷金馬道:“此乃玉花獅子驄,乃是先帝最為喜愛的一匹,平時作為先帝拉白菜用的。”
……
劉辯已經麻木了。
待袁基指向另一匹,劉辯笑道:“這匹朕知道,全身皆黑,四蹄雪白,乃是霸王項羽當年坐騎的毛色,名曰踏雪烏騅,是也不是?”
“陛下博聞多見。”
劉辯面容古怪的問道:“朕好奇問一句,父皇當年拿這匹馬作甚?”
沒想到袁基也是面容古怪起來,沉默半響后才道:“運夜香……”
……
此話一出,劉辯、張遼、袁基三人都是沉默無語。
“呵呵……呵呵……父皇愛好當真……別緻……”
劉辯乾笑兩聲,問道:“耿鄙當年進貢了三十匹汗血馬,其他呢?”
袁基道:“大部分被十常侍倒賣不知所蹤,還有三匹在太僕寺。”
“好,你還是將其養在西園中,等過二日局勢安定些,左右無事,朕也想去西園看看。”
果然是靈帝的種,愛好都一模一樣!
袁基心中暗罵一聲。
什麼十常侍倒賣?十常侍不過是靈帝的狗,巴不得想盡辦法討好靈帝,有幾個膽子敢賣皇帝日日要用的御馬?
那些汗血馬幾乎都被袁紹袁術分光了!
但他也不在意,現下朝政幾由他們袁氏把持,小皇帝能夠出宮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