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爾傷疤佐酒(下)

第9章 以爾傷疤佐酒(下)

劉辯胡來,王仕卻不能不顧尊卑,只能以此方式滿足劉辯。

等到酒菜上齊,劉辯一看,不禁癟了癟嘴,如今時代冶鐵技術並不如後世發達,連農具大多都是刃口以生鐵包裹木器,莫說是炊具,沒有鐵鍋,炒菜也就無從說起。

滿桌菜式,不是烤的就是以銅鼎烹煮的,那烤全羊雖然上面灑滿了香料,但腥膻之味還是撲鼻而來。

酒乃是果酒,看着也沒有什麼度數。

待得侍從嘗菜之後,劉辯端起青銅酒盅抿了一口,這酒只是水果簡單經過發酵,甜絲絲帶着酒麴的微酸,味道有些像是後世的菠蘿啤,到也不難入口。

“此間無外人,朕也就不以軍職與爾相稱,喚你表字文遠可好?”

張遼趕緊要起身,卻聽劉辯伸手壓了壓,笑道:“文遠不要客氣,你與朕今日對飲,太過客氣反而不美,文遠不想朕連一頓酒都吃不好吧?”

“遼不敢……”

張遼雖然有些局促,但是心中也確實感動。

眼前的是誰?乃是當朝天子,大漢最為尊貴之人!

他也是將將調任德陽殿校尉,若不是何進突然身死,憑藉這丁原的支持,他怎麼也能混到一個裨將,如今卻是莫名其妙軍職止步於一小校,心中如何甘心?

眼前天子他早有耳聞,早聞因養於民間,性格怯懦,若不是得益於就任當朝大將軍的外戚何進,說不定連皇位都輪不到。

而今日所見,雖然行為怪誕荒唐了些,倒不是於乃是個性情豪爽之人。

尤其是對他莫名其妙的榮寵,當真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心中說沒有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來,文遠,與朕滿飲此杯!”

張遼也不是個怯懦之人,經過最初的微微不適應后,也和劉辯對飲了一杯。

“文遠從軍幾年?”

張遼放下酒杯,笑道:“末將十五歲在雁門追隨建陽公,如此也有五年了。”

“五年來經歷不少戰事吧?”

此句似乎勾起了張遼對往事的回憶,他面露緬懷,輕聲道:“和匈奴,和羌邸鮮卑,大小戰事百餘場。”

“壯哉!滿飲!”劉辯喝了一盅酒,皺眉道:“如此壯哉的故事,怎能用小杯飲酒,忒不痛快!王仕,與朕換大碗來!”

等到換來金漆大碗,劉辯又與張遼隔桌互相遙敬,咕咚咚以飲下一大碗酒。

“爽快!”

三杯酒下肚,張遼終於也不再局促,放開了吃菜喝酒。

“文遠勇武壯烈,又是名門之後,未來前途不可期也!”

張遼苦笑一下道:“陛下即知末將乃聶壹後人,怎能不知我張家乃是罪人之後,若不如此,何需改姓避禍?”

“文遠此言差矣!在朕看來,聶壹乃是英雄。”劉辯認真道。

看着張遼期盼驚異的眼神,劉辯道:“馬邑之謀雖敗,但是卻也開啟孝武北抗匈奴的決心,若無馬邑之謀,怎有後來的衛仲卿北擊王庭飲馬北海,霍冠軍封狼居胥換的漢家江山三百年榮耀?

滅匈奴之首功,依朕看來,卻應該落於聶壹身上才是。”

馬邑之謀乃是當年漢武帝元光二年,以王恢之計使馬邑商人聶壹誘使匈奴軍臣單于進攻馬邑,而以伏兵三十萬欲與軍臣單于十萬控弦之士決戰,然軍臣單于帶兵至馬邑時卻發現大批牛羊遍佈於野無人放牧,起了疑心,后又俘獲雁門尉使致使馬邑之圍敗露。

王恢以匈奴人數眾多不敢決戰,

導致自漢高祖以來七十年的和親政策徹底失敗,漢匈撕破麵皮,同時拉開了漢匈持續數十年戰爭的序幕,直到霍去病封狼居胥,使匈奴分裂南北不敢再捋強漢虎鬚。

但馬邑之謀的失敗,使漢武帝大怒,王恢自殺。聶壹因為是馬邑之謀的主謀,也被懷疑暗通匈奴,被漢庭通緝,而後改姓張,世代避居雁門。

張遼聽了這話,渾身微微一顫,隨後有些激動的問道:“陛下,當真如是想的么?”

馬邑之謀的失敗,使聶家背負了近二百年的不白之冤,此時張遼聽聞天子金口玉言替先祖平反,心中怎能不激動?

劉辯點頭道:“世人皆說聶壹通匈奴,在朕看來,卻是聶壹當時以王恢為主的主戰派在馬邑失敗后找的替罪羊罷了,仔細想想,倘若聶壹當真通敵,軍臣單于何不將計就計滅王恢三十萬大軍於馬邑?

彼時難免再現高祖白登之恥,便是孝武皇帝雄才大略,三十萬大軍盡數毀滅也會讓大漢元氣大傷,滅匈奴的路只怕要退後十數年。

若無馬邑之失敗,孝武皇帝怎能下定決心斷絕和親傾國與匈奴一戰呢?所以聶壹首倡之功絕不為過!

待朕親政之後,當還聶壹一個清白才是。”

張遼聽聞此話,心中激動萬分,聶壹惡名在聶氏或者說雁門張氏已然背負近二百年,聶壹成為了當年漢武帝尚且青澀時用兵失敗的遮羞布,蒙冤二百年。

雁門張氏至今都不敢公開自己是聶壹後人,在這察舉的時代,背負聶壹後人的名聲代表着一個姓氏無法做官。

今天子金口玉言平反聶壹之冤,張遼心中當即感恩戴德。

只見張遼起身離席,帶甲艱難雙膝跪地,並手哽咽禮道:“聖明無過陛下!張遼替雁門張氏一族謝過陛下平反我張氏二百年冤屈!”

劉辯趕緊起身虛扶笑道:“文遠不必如此,朕想必以漢武之英明,晚年也曾在心中反思執政十數載的過失,不能為聶氏平反,反而是我們這些做後人總想維護天家顏面罷了,過失在於天家,文遠不必如此。”

說完,劉辯這才發現張遼還在帶甲狀態,當即道:“文遠既然陪朕耍子,需放鬆開心,怎能着甲飲樂?來人,替將軍卸甲!”

眼見張遼推辭,劉辯擺手道:“這樣,文遠且脫衣,文遠大小戰事百十場,身上傷疤只要能說出來歷,朕必以文遠傷疤佐酒!”

張遼也是豪爽之人,卸下甲胄后,乾脆脫去上衣,露出健壯的肌肉,上面大小傷疤數十道,一邊細數傷疤一邊講述來歷。

而劉辯也是好不食言,每次張遼說出一道傷疤來歷,劉辯便與張遼對飲一碗酒,二人推杯至盞,好一副君臣相樂的場面。

宴飲結束后,劉辯也挑選了一柄儀劍贈與張遼,卻從頭至尾都不曾與張遼談及效忠之事。

劉辯雖為天子,但是這宮中上下都沒有自己人,這些流言傳出去讓有心人聽見,會引起諸多勢力猜想,對他自身不利。

而與人相交最忌交淺言深,張遼難道不知道劉辯不過是個傀儡皇帝么?劉辯現在手上沒有任何的政治資本,所以只能在感情上捆綁張遼,若是過了一個度,很可能引起張遼的恐懼,反而不美。

看着張遼感恩戴德的模樣,劉辯也知道這一次宴飲的目的是達到了。

同時也在感嘆,彼時洛陽還未聲名鵲起的人才何其多也,不說其他,就說董卓軍中聲名不顯的賈詡,也是一個大拿,還有丁原軍中的高順,郝萌帳下曹性等等……

若不是做傀儡,此時他可不得要可了勁兒的網羅各方人才?

不過生死攸關之事在前,此時的劉辯滿心都是如何活下去,其他的便只能往後稍一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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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劉辯,不做少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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