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趁早走出來吧
17層,左拐,第三間。
下午兩點,所有人剛從午覺中脫身,正要上班的時候,公司大門被一腳踹開,賀意名貴的手工皮鞋在透明門上留下一個腳印。
方鑫沒能抓住賀意,等趕來時,賀意已經鬧到了劉力群辦公室。
“別怪我說話難聽,我給你們投這麼多錢是衝著誰,你倆心裏不會不清楚吧?”
賀意往劉力群辦公室的沙發里一坐,門也沒關,開始嚷嚷。
劉力群一聲不吭,張守宇陪着笑臉。
“賀總,我們也是沒辦法啊,您是不知道,我們官網都被罵成什麼樣了。”
賀意冷着臉,輕嘲:“我怎麼不知道?你們官博下面不都有評論嗎?”
張守宇一下子閉嘴。
“就在今年一月份,我看着他忙前忙后想把公司儘快做起來,半個月裏他天天五點起十點睡,你們倆呢?從沒見過人影。”
“後來公司起來了,你們一個成天坐在電腦跟前敲鍵盤,另一個每天在辦公室開會,只有他在外面跑,出海下地人都瘦成什麼樣了你們不會沒長眼吧?”
“他一開始什麼酒都不認識,喝得多了,瞧一眼瓶子就能知道什麼價格,什麼味兒,喝多少杯會醉。”
“他知道你倆沒多少錢,公司的初始資金幾乎是他拿的,這之後缺多少錢,他都能給你們拿來。”
“公司成立那天,他喝醉了非要拉着我來公司,他那天那麼開心……”
賀意越想越氣,站起來指着張守宇跟劉力群,下一句話聲音突然拔高,聲音在辦公室里迴音飄蕩。
“你們他媽的是怎麼對他的!出了事就把他趕出去?兩個白眼狼,我他媽瞎了眼給你們投資!”
張守宇被罵的訕訕一笑,正要說些什麼緩和一下,他身邊的劉力群突然翻臉。
“那我們還能怎麼辦!公司一直在賠錢!三個月!賠了三十萬!我們吃什麼喝什麼?公司的職員吃什麼喝什麼?”
“力群!”張守宇拉了一把劉力群,想讓他閉嘴,可劉力群不知道哪來的勁兒,一下甩開張守宇,又往賀意跟前走了一步。
“為什麼會賠錢,姜未他心裏不清楚嗎?因為正萊出事了!‘有意思’受牽連下架,我們唯一的銷售渠道也沒了,所有人都盯着姓姜的,他們不光抵制‘有意思’,他們還抵制‘愛意滿滿’!”
劉力群像瘋了一樣,把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拿起來。
“這都是證據!今天早上官博一發,我們立馬有了銷量!只要他不在公司,一切都會好起來!他就是個災星!你不知道嗎?‘有意思’是被誰搞垮的你還不清楚嗎!”
“他做任何決定有問過我跟守宇意見嗎?公司名字是他定的,要跟你們解約也是他提的,現在證明他的所有決策都是錯誤的!他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再待在公司!”
姜未談生意的能力不是劉力群一個做技術所能理解的。
或者說,自從上次跟姜未吵過一架之後,他們三個人就各自離心了。
“力群!你冷靜點!”張守宇把人按住,朝賀意歉意一笑,“賀總,抱歉,這事其實是我的主意,我們實在沒辦法了,而且姜未前期投的錢,我們都已經還給他了,也沒鬧矛盾,是他自願走的。”
“沒辦法了?”賀意也站起來,看了張守宇一眼,“我自己公司生意不管,跑去外面談新項目,就是為了給你們找一個新的銷售渠道。”
“這些事本該你們自己想的,我賀意是瘋了嗎?啊?花自己的錢浪費自己的時間幫你們找銷路?”
賀意突然踹了一下茶几,玻璃茶几被他踹了個仰倒。
“我他媽是為了誰!為了你們趕走的那個人!別他媽說什麼自願走的,難聽的話都甩他臉上了,他還能死皮賴臉賴在你們這不成?”
辦公室里三個人劍拔弩張,辦公室外十幾個職員毫不掩飾的朝這邊看來,眼中都帶着濃濃的好奇。
方鑫無奈嘆了口氣,想打個圓場,賀意這時又動了。
他長呼一口氣,邊解西裝扣子邊問:“劉力群,我前前後後給你投了多少錢?”
劉力群推推眼鏡,生硬的報出一個數,“六十五萬。”
賀意點點頭,目光巡視過整個公司。
“這公司當時裝修下來,加上辦公用品,桌椅和電腦,差不多也這個價吧?”
劉力群和張守宇同時看向賀意,不太明白他什麼意思。
賀意不給他們反應機會,二話不說抄起門口的拖把桿,先把辦公室內的電腦桌椅玻璃全砸了。
“賀總!”張守宇嚇了一跳,想上前去攔住賀意,卻被方鑫攔了下來,而劉力群早已嚇傻了,愣在原地不敢動彈。
桌子被賀意一腳踹倒,劉力群的筆記本摔在地上,賀意輕輕一踩,屏幕就彎成了兩半。
砸完辦公室,賀意又拖着拖把桿走到大廳,沖所有人說了句“出去”,然後先照着桌上的電腦砸。
拖把桿斷了,就換椅子繼續砸,椅子砸裂了,就用腳踹。
直到把整個公司都砸的面目全非,連屋頂上的吊燈全都打了下來,賀意才住手。
他轉過身,目光在已經嚇傻的張守宇和劉力群身上看了兩眼。
“六十五萬,兩清了,咱們誰也不欠誰。”
說完轉身就走,拐出大門,在十幾個員工夾道歡送中,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視離開。
進了電梯,賀意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白嫩的掌心因為過度用力泛着一片血色,偏激情緒影響下,連手臂都在顫抖。
方鑫按下23層,小心翼翼看了眼賀意。
“老闆,你沒事吧?”
賀意將憋在自己胸口的一口濁氣輕輕吐出,搖了搖頭。
“沒事,嚇到你了?”
方鑫誠實點頭,“有點……”
他何曾見過賀意這副模樣?發瘋一般打砸,不管不顧的宣洩情緒。
沒見過,跟了賀意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
“我就這脾氣,喝多了沒控制住自己。”賀意捋了捋自己的頭髮,才發現出了一腦門汗。
“不過這兩個人確實不厚道,該砸!”方鑫也唾了一口,“落井下石!真他媽畜生!”
落井下石?賀意揉了揉僵硬的臉,何止是落井下石?姜未已經被厚厚的絕望埋得不見天日,就劉力群扔出的幾塊小石頭,跟鋪天蓋地的泥土比起來不算什麼。
他點開姜未的微信,手指頭按在語音鍵上,手機都湊在嘴邊了,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只能往左一滑,取消發送。
他想問問姜未現在還好嗎?
賀意擔心,姜未這三天沒有一點音訊,沒發朋友圈,沒發微博,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在這樣絕望無望的境況下,姜未還是不願意回頭嗎?哪怕給他打個電話哭訴幾聲呢?
而這些事姜未都找誰傾訴了?裴溯?還是說全靠自己扛着?
賀意想不明白,但那些砸在姜未頭上的石頭像是砸在了他心上,疼得他喘不上氣。
接連幾天,賀意都沒能獲得任何關於姜未的消息,他這才意識到,人應該已經不在北京了。
後來賀意去了一趟姜未租的小房子樓下,兩扇小小的窗戶黑洞洞的,光是看那扇窗子就知道屋子有多逼仄。
賀意坐在不起眼的大眾車裏,就着半包煙,等到凌晨兩點,但一直沒人回來。
第二天一早他又來了一次,依舊沒有看到姜未的影子。
或許是他行為太過怪異,居委會大媽帶着紅袖章敲開了車窗。
“你是哪兒來的?不是這個小區的吧?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賀意笑笑,指了指樓上,“是,我找人來的,就這一棟,租的三樓那戶,姓姜。”
“哦,那家租戶啊,前幾天搬走了。”紅袖章大媽聲音突然壓低了不少,“人家不叫他住了,那小夥子他媽鬧自殺,送醫院去才搶救回來,你說這要是死在裏頭……”
賀意愣了半晌,煙夾在指尖一直沒有抬起來,任由繚繞的煙霧順着車窗縫向外跑。
他竟不知道這事。
“你是來要債的?”
賀意冷着臉搖頭:“不是。”
“哦,那就好,我聽說這家人犯事進去了,就剩個孩子跟他媽呢!”
因為紅袖章大媽一句“孩子”,賀意恍惚了很久。
是啊,薑末兒在別人眼裏還是個孩子呢。
一個孩子帶着個自殺的母親,被退租后能去哪?
賀意皺眉糾結了半天,找來裴溯的電話撥過去。
裴溯上來第一句話就把賀意堵死了。
“你是想問姜未去哪了?”
“……是。”
“你倆還真的是……”一句有毛病被裴溯咽進喉嚨,“說是分了,其實是鬧玩的吧?你們這也不像分手的樣兒啊?”
“他說什麼了?”賀意問。
“他說他走了,如果你來問,別告訴你。”
賀意揉了揉酸澀的眼球,極力睜開,以緩解疲勞感。
“他去哪了?還在北京嗎?”
“我只能告訴你,人已經不在北京了。”
“……”賀意沉默,出了北京,他上哪去找他的薑末兒?
姜未還回來嗎?什麼時候回來?再過個十年二十年,那時他還會等着姜未嗎?
電話那頭裴溯繼續說:“家裏破產,爸跟哥都不見他,媽要自殺,公司要趕他走,北京城是挺大的,但容不下一個姜未。”
賀意在一長串話中抓到重點,問道:“為什麼不見他?”
裴溯那邊似乎是愣了一下,“你還不知道?他這也不跟你說那也不跟你說,看來是鐵了心想離你遠遠的。”
賀意的耐心已經告罄,皺着眉催促:“別廢話……”
“正萊這事是被舉報的,舉報人姓蘇,賀總,這事看上去是跟你沒關係,那姓蘇的是要挨個報仇,姜家,裴家和蔣家,但好在蔣頌眠出手快,人已經解決了。”
在裴溯說出舉報人姓蘇的時候,賀意就明白姜未瞞了他什麼。
是蘇煜明在背後搞鬼,姜未搞垮了蘇家,他就要搞垮姜家。
而這件事的源頭——是他賀意。
賀意突然錘了一下方向盤,刺耳的喇叭聲伴隨着“哐”的一聲傳進話筒。
裴溯最後一句話從話筒中傳出。
“賀總,別怪我多管閑事,我再多說一句,別看他在你跟前搖尾巴搖的開心,其實他在別人跟前挺要強的,現在出了這事,你倆基本沒戲,趁早走出來吧,對兩個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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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太傷心,直接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