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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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燈光影影綽綽,忽明忽暗,看上去在長年累月的時間侵蝕下質量逐漸堪憂。
“馬上,就要到晚上了吧。”
顧斐然坐在冰冷的石台上,用白皙的手輕輕在上面摩挲着,忽然拋出這樣一句話,“到那時,會遇到什麼樣的危險呢?”
她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一絲恐懼,反而因為尾音微微的上揚令程飛宇感覺她甚至在期待着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程飛宇頓時一哆嗦,就差搖着旁邊這位姐姐的肩膀直呼大佬,你不怕死的嗎!
不過他也僅限於想想而已,畢竟顧斐然留給程飛宇的第一印象是十分硬核的——長相這麼柔弱,卻能成功反殺還將人嚇暈,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事情!
在唯一的隊友那得不到認同,程飛宇像個委委屈屈的小媳婦開始糾結要不要開彈幕了,至少那會讓他有種自己不是一個人的感覺。
雖然之前那冰冷的謎之聲建議他們最好不要關閉彈幕,但是程飛宇之前因為眼前幾乎全是滿含惡意的詛咒他趕緊去死的評論而一時上頭所以還是關掉了。
“顧斐然,你把彈幕關掉了嗎?”
“嗯。”
顧斐然的話讓程飛宇感覺到了一絲高興,作為隊友的他們做出了同一個選擇!
不過很快,他的情緒又因為想起那些飽含惡意的彈幕而低落下來,再聯想到莫名其妙在奇怪的地方醒來,還被告知很有可能會死得很慘,程飛宇忍不住感到十分恐懼。
“這裏到底是哪裏?他們又是什麼人?為什麼一直咒我們去死……我真的是個守法良民啊,從小到大我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會被抓到這種鬼地方啊!”
他一臉欲哭無淚的吐槽道。
程飛宇是個相當單純的人,作為當代年輕人中十分普遍的二次元宅男之一,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會被抓進這個斷罪遊戲裏。
顧斐然的指尖依然在石床上摸索,她注意到粗糙的表面下似乎刻着字,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凝眸觀察。
黑褐色的痕迹遍佈石台,只是稍稍一湊近,就有一股刺鼻的臭味撲面而來,幾乎令人作嘔。
顧斐然卻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皺眉。
在發覺上面刻着的是歪歪扭扭的繁體字,隱約能看出來當事人的精神狀態非常差后,顧斐然再次確認了心中的猜測。
當然,她也不忘一心兩用,回答某位敏感少年的問題。
“你真的篤定自己沒有踩死過一隻螞蟻嗎?螞蟻那麼小,你又是怎麼能時時注意和觀察到呢?”
程飛宇被她這番耿直的話語給噎住了,頓時也沒了什麼傷春悲秋的心思。
這套邏輯他確實無法反駁,因為哪個正常人會閑着沒事幹觀察腳下有沒有螞蟻會被自己踩死啊?!
他唯一能篤定的就是自己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過主動的害人之心。
“我那只是比喻,你不要這麼認真的挑刺啊!”程飛宇忍不住反駁道。
顧斐然從石台上起身,語氣相當坦然而隨意。
“從你的角度來看,或許你沒有罪,但是如果有人認為你有罪,那麼你到底是算有罪還是無罪?”
“……?!”
程飛宇目瞪口呆。
“我曾經聽過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顧斐然微微側過頭,豎起一根手指,緩緩道:“一個成績優異、活潑開朗的女孩忽然跳樓死去,她的父母傷心欲絕,一夜白頭,要求徹查死因。”
“經過調查,警方發現她在學校里風評極差,有人說她性格高傲瞧不起人,有人說她和社會上的閑散人士不清不楚,還有人說她會跳樓而死純屬心虛,內心這麼脆弱就不要來上學了。”
“你覺得,這件事裏誰有罪?”
“她的父母?她的同學?還是她自己?”
程飛宇糾結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答道:“應該是她自己吧?如果不是她自己有問題,為什麼別人要這麼說她?”
顧斐然意義不明的笑了笑。
“你看,你明明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聽了其他人的評價,不也認為她有罪嗎?那麼她到底有沒有罪也不重要了。”
顧斐然提出的觀點令程飛宇大為震撼。
他的思緒有一瞬間的混亂,因為程飛宇忽然想起他就讀的學校里曾經有過一個類似的傳聞。
“你、你……”程飛宇表情古怪,最終只抓到了一個重點:“你難不成和我是一個學校的?!”
未等顧斐然回答,一陣陰風忽然襲來,明明滅滅的燈光頓時熄滅。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而斷斷續續的腳步聲忽然響起,那一聽就不是正常人類走路的聲音。
程飛宇頓時將之前的問題拋之腦後,轉而注意起了目前的生死難題:“……!”
在幾乎本就落針可聞的情況下,這個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刺耳可怖。
他嚇的當場呆住失語,甚至下意識秉住呼吸,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難道說是殭屍?還是說是鬼?如果被發現了會被撕碎嗎?
腳步聲斷斷續續,如同老爺爺散步般慢悠悠的,就像是故意踩在人的心尖上折磨。
程飛宇一開始緊張的冷汗直流,竭力模仿記憶中殭屍片里屏住呼吸的辦法,一開始還好,但是後來他逐漸有些憋不住了。
畢竟到底還是個宅男,也沒有經過什麼專業訓練,不一會兒就臉色漲紅成了豬肝色。
程飛宇聽到那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卻因為恐懼而絲毫不敢動彈,生怕像看過的恐怖片一樣因為逃跑時發出聲音而慘遭gg。
他也不敢淺淺呼吸,生死關頭的壓力在心中席捲瀰漫,忽然,程飛宇感覺到一股冷冰冰的觸感碰到了他的大腿。
???!!!
程飛宇兩眼一翻,被自己腦補的場面當場嚇暈過去。
顧斐然聽到動靜,失望了一瞬,第一仇恨居然不是坐在石床的自己。
為了挽救驚嚇過度的隊友,顧斐然立刻出聲。
“不好意思,打擾了,未經同意闖入了你們的地盤,還在你們的床上躺了躺。”
“對此,我深表歉意,對不起,我的朋友什麼也沒做,請不要傷害他。”
黑暗之中,顧斐然神情認真,哪怕什麼也看不清,也絲毫不影響她學着程飛宇之前的模樣九十度彎腰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懇求各位前輩的原諒,只是單純想為諸位提一個真誠的建議。”
“……”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顧斐然也毫不意外,只不過表情中隱隱帶着一絲遺憾。
這樣的話都吸引不來仇恨嗎?難道要說些更欠揍的話?
於是顧斐然補充道。
“這裏的床位是我體驗過的最差的一屆——一點都不適合作為永眠之地,這醫院對待前輩們的待遇這麼差,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換個地盤試試?”
“我覺得五樓的高級病房區域不錯,如果前輩們有想法的話,也許我可以為你們帶路。”
“……”
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顧斐然開始思考用手機照明吸引仇恨的注意了。
突然,斷斷續續的腳步聲重新響起,正在逐漸靠近站在石床邊的顧斐然。
她的表情頓時期待起來,隱隱有幾分興奮。
然而,遲遲沒有感覺到什麼痛意襲來。
顧斐然歪了歪頭。
她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咔嚓咔嚓,聽起來像是什麼被打開然後又被關上,看來這些存在是有理智存在的。
顧斐然正分析着,突然感覺到垂落的手被塞入了一樣冰涼之物。
她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
“前輩,這是……”
顧斐然回憶起之前的高級病房遇到的那個醫生面罩下的模樣,電光火石之間忽然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我明白了,十分感謝。”
顧斐然輕輕摩挲手中粗糙卻又柔軟的質地,摸起來感覺像是一本書,是在傳遞某種訊息嗎?
陰冷之風愈吹愈烈,彷彿在驅趕他們離開。
少女思索片刻,循着之前聽到的聲音摸索到了程飛宇的位置,然後低下身子托起他的衣領往外扯。
哪怕現在一片黑暗,也不妨礙顧斐然腦海中記住的路線。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這太平間一點都不刺激。
顧斐然輕輕嘆了口氣,雖然有些失望,但是卻不強求。
畢竟對於這群人來說,也許無盡的安眠才是一種最好的結局。
真是羨慕。
……
程飛宇在噩夢中驚醒,那股被殭屍追的恐懼令他頭皮發麻。
他刷的一下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並下意識表情慌張的看向四周。
“剛剛、剛剛發生了什麼?我、我還沒死?”
顧斐然依然站在不遠處,手上拿着一本老舊的灰黃色筆記本似乎在思考什麼,聽到他的聲音,也只是微微歪頭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太累了,所以睡著了吧。”她淡淡回應道。
少女平靜的語氣頓時像是一盆冷水一般澆滅了程飛宇心頭的恐懼之火。
在發現周圍確實沒有任何他想像中應該存在的可怕非人類后,程飛宇頓時相信了這個回答,他下意識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頓時泄了氣。
這不泄氣不要緊,一泄氣他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尿意上涌。
“……!”
程飛宇下意識看向了唯一最讓他有安全感的隊友顧斐然。
“我、我想上廁所……”他扭扭捏捏的紅着臉提出了這個想法,卻又結結巴巴的不肯提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顧斐然本來正一目十行快速翻閱着手中之物,聽了這話,抬頭看了他一眼。
“要不要乾脆就地解決?聽說童子尿可以驅邪氣,之後說不定能用上。”
“不要!”處男程飛宇直接怒吼出聲:“你知不知道這樣真的很羞恥啊!這裏又不是野外!我怎麼能做出這麼沒有公德心的事情!”
顧斐然聞言,快速翻閱過後從筆記本上空白的部分撕下一頁,然後咬破指尖在上面筆走龍蛇。
“你在幹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程飛宇看的嘴角微抽,手指宛如感同身受般瑟縮了一下,難不成是在寫血書?還是遺書?
“地圖。”顧斐然畫完之後在程飛宇面前攤開展示,然後一個一個指示是什麼地方:“這個是走廊、這個是其他房間,這個是廁所……”
“……”程飛宇看着上面的鬼畫符,根本看不懂,他這下也顧不上什麼羞恥心了,“我們是隊友,你就不能陪我去嗎!”
“我忘了,你還是個學生。”顧斐然若有所悟:“聽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跟關係好的人一起上廁所,原來是這樣。”
“……你看起來就跟我差不多大吧,別把自己說的好像一個老年人一樣啊!”程飛宇羞憤難當,但是他卻又找不出什麼借口來反駁,總不能說作為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的自己連上個廁所都害怕出意外吧!
“可是我現在很忙。”
顧斐然揚了揚手中的灰色封皮筆記本。
程飛宇注意到了卻也沒有很在意,他現在沒那個心思糾結這玩意哪來的內容是什麼。
在一人孤身上廁所與維持自己岌岌可危的脆弱自尊心天平之間權衡片刻,他一咬牙,果斷做出了選擇。
“大佬,求你!”
顧斐然恰好翻完了筆記本的所有內容並記下,聽到他這句話破廉恥的話后,她點了點頭。
“好,那就去吧。”
程飛宇喜極而泣,同時也不忘吐槽一下剛剛顧斐然畫血書的行為。
“剛剛你那個樣子簡直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樣你知道嗎?我只在恐怖片里看過這樣的場景……”
要不是因為有和顧斐然相處過的經歷有過一點心理準備,換成其他人肯定就誤會了啊!
“為什麼?我只是因為沒有筆啊。”
“哪有正常人會因為這樣就用自己的血寫字啊!”
“哦,那我下次用別人的。”
程飛宇感覺到了一股危機感,他立馬調轉話頭。
“……你還是用自己的吧。”